說對不起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自己平時竟然已經習慣了我媽無止境的內耗。
她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想不起來,也許是從我離婚,也許是從我結婚,也許從我出生就開始了也說不定。
「今天先開到這裡,後臺的同事們可以下班了,謝謝。」吳凱撒合上了電腦。
除了工作的時候,他平時還挺隨和,歲數不大,舉止倒真像個老練的中年人。
我以為他要安慰我,沒想到他說:「你的私事要處理好,不可以影響工作,否則我會開掉你。」
是啊,這才合理。
「不過,我的媽媽曾經也和你的媽媽有些類似,我可以和你聊聊。」
「你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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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像我在罵他。
「我媽是跟著我爸一起移的民,但她很不適應國外的生活,得了嚴重的抑鬱症。我爸試圖治好她,但費用太高,我爸承受不起。嚴重的時候,我媽一天要給我爸打 200 多通電話,接通了也不講話,或者講一些雞毛蒜鼻的事情,會這樣反復反復一直打。」
「雞毛蒜鼻?是雞毛蒜皮吧?」
「呃……是雞毛蒜皮。」他臉一紅,「雖然我爸很愛很愛我媽,但那種情況誰都會受不了。」
「後來呢?」
「後來我媽痊愈了。」
「怎麼做到的?」我興奮地問。
「我爸爸說,隻要我媽一發病,就給她擁抱,愛讓我媽痊愈。」
我記住了。
我好不容易有了這份工作,我不能讓自己再成為家庭婦女。
第二天交流很順利,我們當天就返程,傍晚我就回到了家。
一進門,我就緊緊抱住我媽,溫柔地說:「媽媽,我愛你。」
我很後悔沒有想過這麼做,因為兒子經常會抱著我說愛我。
我媽說:「書包拿回來沒有?」
「拿回來了,我就是說晚一天不會有事。」
「來吃飯吧。」
我放下包,洗個手坐到餐桌旁。
鹹魚、鹹鴨、腰花、苦瓜、辣白菜、一盤炒花生,還有一盆撒滿香菜的蘑菇湯。
這一桌豐盛佳餚把我看傻了,餘光瞥見兒子正眼巴巴看著我。
「媽,你燒這些菜怎麼吃啊?我跟你說了做正常的雞魚肉蛋啊。」
我媽把飯端上桌,說:「這不就是正常飯菜?」
「他才八歲,要補充營養,你做一桌鹹貨內髒腌白菜,小孩子怎麼吃啊?」
「怎麼不能吃?這都是好吃的,我們那會兒過年都吃不上。」
兒子拉著我的手,可憐兮兮地說:「不是鹹的就是苦的,我不吃,我要吃漢堡。」
我對我媽說:「他這個年紀不能吃這些,你哪怕做個番茄炒蛋、土豆肉絲,再不行去門口買幾個小碗菜回來也行啊。」
我媽把筷子一拍,怒氣衝衝地罵道:「就是被你嬌生慣養的,天天吃洋玩意不吃飯,鹹魚鹹鴨白菜都是我自己腌的,幹淨衛生,其他都是新鮮做的,挑三揀四,不吃餓S你們算了。小寶,來喝湯。」
看著厚厚一層香菜的蛋湯,兒子捏起了鼻子。
他隨我,香菜一點不吃。
「他不吃香菜,我也不吃香菜,說過無數次了。」
我媽不以為然:「不放香菜不好吃,你讓他多吃點,吃習慣就覺得好吃了。」
兒子看著我,說:「好難聞,我不想喝,昨天姥姥非要我喝,喝完肚子疼。」
我把湯端回我媽面前,說:「為什麼非要他吃香菜,不吃活不了嗎?你愛吃你自己多吃,吃多少都沒人管你,但我們娘倆不吃,不吃!」
我媽又把湯碗端給兒子,很不理解地說:「香菜好吃為什麼不吃?我還能害你?多吃兩次就喜歡吃了,不吃你肯定後悔。」
兒子再次掃了一眼桌上的菜,放下筷子去看電視了。
「寶,媽媽帶你出去吃,我們吃披薩好嗎?」
好!」兒子一骨碌爬起來,蹭蹭先站到了門口。
我媽狠狠一拍桌子:「我又是買又是做,你們還要出去吃?這哪個菜不好吃?你就那麼看不起我嗎?」
「這都是你自己愛吃的,你為什麼不考慮一下小寶和我的口味呢?」
「小孩子有什麼口味?不都是大人吃什麼他吃什麼,他懂什麼愛吃不愛吃?」
我不想再和她爭執,帶上兒子去了披薩店,再次回家的時候,我媽黑燈瞎火地坐在餐桌旁一動不動。
怎麼形容呢?
悽涼。
兒子走近一看,對我喊道:「姥姥S了!」
我媽立馬跳起來:「呸呸呸!誰S了?你瞎說什麼?」
兒子疑惑地說:「你眼睛都不動,我還以為你S了。」
「你們倆就盼著我S吧?」
我吃飯吃了一個多鍾頭,這會兒氣也消了,想起吳老板說過的擁抱大法,走上去摟住我媽,嬌滴滴說了聲:「媽媽辛苦了。」
我媽一把推開我,指著我說:「我養你那麼大,你不孝順我就算了,家醜不外揚。可是你金叔那麼喜歡你,你對他怎麼也那麼黑心?」
金叔?
我莫名其妙,問:「金叔咋了?」
我媽義正言辭地說:「我讓你給金叔找個律師,你找的什麼黑律師?」
我想起來了,上禮拜我媽說金叔做生意鬧了點經濟糾紛,想找個好律師打官司。我把公司籤約合作的朱大律師介紹給了他,還特地說這是我個人的親戚,請他多多費心。
「那個黑律師就是個騙子!談了半天,居然說他打不了就走了,還說你金叔腦子有病。這什麼律師?這不是流氓嗎?」
我滿頭問號給朱律師打電話。
朱律師說:「你不找我,我正要找你呢。」
聽口氣不太高興。
「你跟我說你叔叔有經濟糾紛,是吧?」
「對啊,他說就是有些債務問題,借錢不還那種。」
「那你知道他要打的是什麼官司嗎?他兒子吃燒烤把人打成七級傷殘,他要我反訴對方敲詐勒索,還要我從公安局把人要出來,把抓他的警察送進去坐牢。」
我懵了,金叔都有兒子了?
朱律師還在吐槽:「你叔叔還給我定 KPI,一個星期內必須完成任務,否則每多一天罰我一千,罰到他兒子出來為止。我說我不是刑辯專業的律師,他說【那你來幹什麼?你不是浪費我時間嗎?】我說我可以介紹所裡專業的刑辯大律來服務,但費用會高一些,你叔叔就火了,說【你們還要錢?我找你們打官司就不錯了,還想要錢?你們律師傷天害理就算了,滿腦子想的都是錢。】」
朱律師講個沒完,我一個勁道歉。
掛了電話,我義正言辭地對我媽說:「你跟金叔的事,我不同意。」
我媽又意外又惱怒,但她畢竟還是個傳統婦女,不願為這個事當面吵架,於是又把話題引到律師上。
我把朱律師的話一五一十告訴我媽,看她的表情並不意外。
果不其然,我剛說完金叔這麼做不對,我媽把筷子往地板上一砸,委屈地說:「你金叔就是一心想救孩子,有錯嗎?律師就不能體諒一下?他要是真有本事就應該把人先弄出來。」
我說:「人都已經抓起來審過了,燒烤店都有監控,肯定都看得清清楚楚,金叔這是幫倒忙。」
「你找的律師不行,你肯定沒找什麼正經律師。」
公司籤的律所是全國頭部律所,朱律師是所裡頂梁柱,但我也不想再跟我媽討論這個事。金叔是我媽的初戀,從小一起長大。本來我爸S了好幾年了,我也無所謂我媽搞點感情生活,但金叔和我媽的脾氣性格簡直是你追我趕,不分伯仲,我真不敢想象他們倆在一起後我會過什麼樣的日子。
「對對對,那讓金叔自己找吧,滿大街律所多的是,找個水平高能力強還不要錢的肯定好找。」
「你明天起不要上班了,你那個破班又是開會又是出差,太耽誤事了。明天你就幫你金叔救他兒子,孩子是個好人,流年不利,這時候你要盡點心。」
「我盡點心?我憑什麼為了他工作不要了?媽,你倆還沒領證呢,是不是管得太寬了?」
「你忘了你怎麼離婚的?我不都是為你好?你一個人怎麼過……」
「夠了!」我再也忍不住我媽鄙夷又嘲諷式的教育,指著大門說,「我沒讓你來的,是你非要來和我們住在一起,既然你那麼受罪,那你就回老家去,我一個人也可以帶好小寶。還有,我再強調一遍,我不同意你和金叔在一起,你們要非在一起,那你就和他過一輩子去!」
抱著小寶,我一夜未眠。
我知道自己總是不願面對問題,哪怕問題已經像瘟疫一樣蔓延到我全部的生活。逃避是我處理所有問題默認的首選方式,因為我從記事起就永遠是錯的。
我媽愛吃的我不愛吃,是我的錯。我媽不愛吃的我愛吃,也是我的錯。她總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否定我的一切,任何與她認為的不一致都是我的錯。
前夫出軌,小三懷著孕來家裡談判,我媽正好也在。小三裝得很可憐,但字裡行間都是得意,她說我前夫已經發誓會娶她,讓我體面點退出。
我氣瘋了,氣到用水果刀一層層刮自己的胳膊,恨自己怎麼有眼無珠。
而我媽說,因為我隻顧著上班,沒把老公伺候好。連說了三天,讓我趕緊跟前夫認錯,好好表現,挽回他的感情。
我毅然決然地離了婚,我媽便一直和我住在一起,說是幫我帶孩子。
她來了之後,我沒有一天不焦慮,沒有一天睡好過。
我騙自己,是因為工作而焦慮,我還是不敢面對問題,我隻敢把一切苦悶憋在心裡。
早晨 5 點多我才睡著,沒過一會兒,臥室門轟隆被推開,我媽猛拍被子喊道:「快起來,都幾點了?快送我去汽車站,我要回家。'
我掙扎著坐起來,說:「好。」
我媽愣了,她以為我會礙於面子挽留她,再給她認個錯,發誓孝順她,但我沒給她圓這個夢。我一骨碌爬起來,刷牙洗臉穿衣服,站門口做了個請的動作。
兒子伸頭問:「姥姥要走了嗎?太好了。」
我媽瞪了他一眼,說:「那我真走了。」
我說:「嗯,好,路上慢點。」
「我走了,你能帶好小寶嗎?」
我說:「能帶好,學校就在旁邊,樓下就有託管班。」
「那要花好多錢呢。」
「我能掙,比在家當家庭婦女劃算。」
「那我還是不走了,我不是不想走,我是怕小寶可憐。」
我媽把東西一放,坐回沙發了。
小寶跑出房間,確認過我媽不走了,失望地說:「姥姥,你說話不算話。」
我拉著兒子,對我媽說:「媽,你可以不走,但從此要約法三章。第一,不準在我工作的時候打擾我,除非特別緊急重要的事。第二,要尊重我和孩子的喜好和選擇。第三,你要跟上社會的進步,學習用手機付款、打車、坐地鐵。」
我媽陰著臉,小聲嘀咕:「就是看不起我。」
「不是看不起你,是好生活不會在原地等我們,好生活是我們一起過出來的。」
灌了一杯濃咖啡,我去公司上班。剛到工位,老吳就叫我過去見他。
我想著估計是北京的業務有消息了,趕緊抱著電腦跑進辦公室。老吳見到我說:「我想了一夜,還是要對你說實話。抱歉,我不該騙你。」
我心一跳,我離婚帶娃還比他大,他不會是看上我了吧,聽說海歸的審美都長在奇怪的地方。
「我告訴過你,隻要我媽一發病,我爸就給她擁抱,用愛讓我媽痊愈,是假的。」他內疚地說,「其實,是我爸把財產都轉給了我媽,她就好了。我爸就算出差一兩周,我媽都不會給他打一個電話。」
這也太合理了。
「對不起,我有虛榮心,我希望你覺得我的家庭很美好。」
是啊,誰沒有虛榮心呢?有多少人的家庭會這麼美好呢?
「老吳,謝謝,真誠是最好的禮物。」我致以微笑,「我們還是抓緊開始項目的討論,我覺得……」
手機響了。
我頭皮一麻,手忙腳亂地掏出來一看,是我媽。
絕望,無助,恨自己心軟。
這個時間,要麼是跟兒子爭奪電視遙控器,要麼是做飯不知道買什麼菜。
「接吧,我沒關系。」老吳說。
我按下了接聽,努力讓自己平息。
「媽,你忘了早上我們約法三章了嗎?」
我媽支支吾吾,說:「忘是沒忘,就是……」
「那是什麼要緊事呢?」
「是……是……那個……」
「媽,我在工作,我說了很多次了我在工作,工作對我很重要,請你不要在我工作的時候打擾我,這句話我也說過無數次了,全公司的同事都知道我一開會必來我媽的電話,你讓我要點臉行嗎?」
在老吳面前,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我媽還是支支吾吾,磨蹭了半天,說:「那個……我……唉,梁杉來了,說要去公司找你,估計快到了。」
我一聽心髒要跳出來了。
梁杉是我前夫,看著斯文儒雅,實則是個敗類。
「你把我上班的地方告訴他的?」
「他……他看著不像找麻煩的,還拎了好多水果,也許就是想看看小寶呢。」
「你還跟他說什麼了?你別瞎說聽到沒有?」
「我……我什麼都沒說啊,那也不能裝啞巴吧。」
同事站門口喊我,說前臺有人找。話音剛落,梁杉斜插進來一個腦袋,還有一束花擋在面前。
花叢裡露出的那雙眼睛,又蠢又傻逼。
「寶貝,好久不見,到這上班了都不告訴我。」
公司知道我離過婚的不多,同事還以為我老公很浪漫,向我投來羨慕的眼神。
老吳知道我的情況,面試時我跟他坦白過,他問:「這是你男朋友?」
我尷尬地說:「前夫。」
「哦……我並不歡迎他。」
「我馬上就讓他滾。」
我邊推邊搡把他推出公司,他S活不出大門,還大聲說:「寶寶,我是來求婚的,你別不好意思。」
一聽到求婚倆字,全公司耳朵尖的人都圍了過來,紛紛舉起手機祝福我。
「寶寶,都過去那麼久了,你就不要生我的氣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我們往前看,一起撫養孩子,好好過日子,不比什麼都好嗎?」
梁杉虛偽的臉讓我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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