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往前走了,風裡傳來一點聲音:「若非記掛。恐怕我早已成神。」
北三洲本該是十三洲裡景色最好看的地方,可褪去了靈氣之後顯得荒蕪起來,一片恹恹之色。九州戀語的世界裡,萬物以靈為食,少了靈氣無疑是很致命的打擊。
宴清都說,靈氣是憑空不見的,沒有預告,也不知道去哪了。
我看著草尖上搖搖欲墜的一滴露珠,還沒聚攏靈氣落下來,已經霎那間不見了。我所見山川河流、此間萬物,在背後支撐它的不過是冰冷的數據而已,我所見的人,包括浮朝,不過是一串串代碼構成的。
官方劇情裡,並沒有靈氣消失這一劫難,我想,也許是世界出了 bug。
我能穿進這個世界,恐怕又是另一個 bug 了。
越往裡走越能發覺北三洲的異樣,本是靈境,如今卻是黃沙飛揚的模樣。浮朝散漫地在前頭走,我卻有些累了,豔日之下,我長嘆了口氣,我說:「好想吃西瓜,在井水裡浸過切開的那種。還有一拉易拉罐就滋啦滋啦的可樂。」
浮朝頓了頓,問道:「西瓜和可樂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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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住,也不知道為什麼哈哈笑起來:「我家鄉的一些特產啦,還有很多好吃的,以後有機會的話請你吃吧。」他的發間沾了絲絮草,我伸手給他拿掉。他長睫如扇,掩去那一粒小痣。
他也微怔,難得這樣平和地笑:「好。」
塵絮飛揚。
我從未有這麼一瞬間,即使我一伸手就能觸碰到他,也仍然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隻是兩個時空的短暫交接,等時空的秩序再恢復後,我們就再也碰不到,我很想給他切西瓜吃,但是我心裡清晰預感到,這隻是一張無法兌現的空頭支票。
這樣的我們,相遇本來就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萍水相逢的奇妙總是能讓人消除一些芥蒂,浮朝消融去那些孤傲,好好笑一下的樣子實在驚豔,我心裡不免生出一點自豪感,這怎麼著都是我氪金養出來的崽。然而又不免憂傷,我氪的金,都可以當霸總包下一卡車的西瓜了。
我手腕一痛,在素白的皮膚上,三瓣花生出了第四瓣來,一點一點在我手腕上顯現出來,我疼得說不出話來。浮朝伸手替我拂去被冷汗沾在臉側的發絲,右眼底旋著那朵瑰麗的花。
他彎了彎眉眼,眉間冰消雪融,耳後隱秘地攀上紅痕,卻還用指尖描摹上那朵花瓣,嘆道:「真是受不了疼。麻煩S了。」他再收回手,唇色有些蒼白,然而我再也不疼了。
我嘴裡被塞進一塊東西,浮朝的指尖擦過我的唇角,我臉頓時有些燒熱,甜味在我嘴裡彌漫開,還帶了棠梨的香。他很快地轉過頭去,像是沒做過一樣收回手,我盯著他微微發紅的耳朵發怔。
我福至心靈,難道這花是攻略浮朝的進度條,等十三瓣開完我就可以回家了。
然而我追著浮朝獻殷勤了一日,這花再沒半分動靜,倒是收獲浮朝不耐煩的聒噪二字。
一路到北三洲都城,路上景象都不大好,百姓也都是憔悴的,像是被消失的靈氣帶走了水分一樣。然而見到白衣的浮朝,仍然都避讓兩側,不敢直視仙人。雖然我知道這些都是數據幻化,程序員改幾行代碼就能恢復的事,到底還是有些不忍。倒是我旁邊土生土長的浮朝,神色依舊淡漠。
宴清都很快地把我們迎進去,北三洲的眾人都愁白了頭。
我悄悄問浮朝:「你有什麼辦法嗎?」
「本來沒有的。現在不得不有了。」他勾起唇,低聲道,「你看好。」
他踏風而起,靈犀劍脫鞘而出,三千裡長風驟起,吹卷著他白色的衣袖,這樣遠遠地仰望,他是當真配得上謫仙這個稱號的。靈犀劍一劍揮出,寒光斬卻人間無數風流,像是開闢了一個新天地,清氣從這裡潺潺流出,代替靈氣重新滋潤這三洲枯竭。烈日之下他回眸,正直直看向我,比太陽還要耀眼些。
真是少年得意的模樣。
他喊:「岫岫。」
這聲岫岫叫得我有些失神,誰能知道我現實中大家都喊我秀秀呢。倒是撞了一個同音字了。
他重新落地,大概消耗不小,面色不免蒼白,但是卻揚起一點眉。
他把劍丟給我。北三洲的幾位長老圍住了他道謝,這於他確實損耗不小,上仙也總該有窮盡的時候。宴清都默然不語,他素來驕傲,真見了浮朝拔劍的模樣,好久才長嘆一聲。我趁浮朝不注意,挪到宴清都旁邊,翻出自己手腕上的花,問道:「少主,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他皺起眉,嘶一聲,像是在仔細回憶,宴清都以博學為名,此刻卻也答不上來,他說:「我得再翻翻卷宗才行。」
我失望地收回眼。有人喊我,我抬起頭,浮朝在不遠處安靜地站著,他說:「岫岫,過來。」
宴清都還想和我說些什麼,我已經顧不得了,抱著沉重的靈犀劍往浮朝跑去。他生得高,我站直了才到他的肩膀,他手放下來,像是想揉我的頭,結果還是扯了扯我的馬尾。
我感覺我的手腕又在發熱了。
浮朝還沒大休整完,結果南洲派了人來找他,說是那一洲發生了和北三洲一樣的事情,靈氣頃刻間空蕩,像是大陸要滅亡的先奏,誰都能看出浮朝這一劍的作用不過隻能解一時之急。浮朝出了名的冷心,肯為北三洲出手已經是難得,此時卻出乎意料地答應了。
4
去往南洲的路上,浮朝更像是帶我遊山玩水的樣子,他早就對我見一些東西大驚小怪的模樣習慣了。入了南洲就是長夜了,常見不到光的。
花中有靈,擦過我的指尖,剎那之間綻放出熒光來,我又新奇地睜大眼哇一聲。
浮朝有些頭疼:「你們浮花宗都這麼大驚小怪的嗎?」
我把那束流光收入袖中,訥訥道:「可能隻有我吧。」
我來了興致問道:「你當了上仙,一百年在你們眼裡,是不是真像書裡說的剎那一瞬啊。」
浮朝沉默了一會,他閉上眼啞聲道:「一百年。不算太久。可是,因為不知道要等多久,所以每時每刻都顯得格外漫長難挨。」
「也是诶。人嘛,平平淡淡過幾十年,沒有太多痛苦,我已經很滿足了。」
他卻突然出聲一句:「到了。」
我往前看,卻是一道巨壑深淵,我們這邊是北洲的白日,那邊是南洲的長夜,而橫絕這兩邊的深淵,我探了個腦袋出去,真是深不見底,像是一隻張大了嘴的兇獸,森然地被霧氣纏繞著。
我不必多說,浮朝已經向我伸出了手,我眨了眨眼把手放上去,幹燥溫熱。下一瞬有長風起,浮朝帶著我十分狂妄地直穿這條深淵。源源不斷的霧氣像是被挑釁了一般卷湧上來,然而還不等靠近都急急消散去了。
我抬頭可見浮朝蒼白的下颌,在琉璃般的日光下居然生出了一分暖意,我趕緊在心裡給了自己一巴掌,這可是說翻臉就翻臉的白眼狼。他發現了我的眼神,垂下眼,高挺的鼻梁被淡淡地打出影,他勾起唇,剛想說些什麼。我卻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話頓住,面色變得蒼白一片,有暗痕從他唇邊流下。
像是一瞬間,受到了巨大的反噬,強烈到連他這樣的上仙都承受不住,有冷汗順著他的下颌滑下。他不在意地擦去唇邊血漬。底下深淵的霧氣不知何緣故增長了數十倍,密密麻麻而濃厚地纏上來。浮朝改為左手攬住我,右手拿靈犀劍,然而虛弱至此,他斬不斷這沒有盡頭的霧氣。
我們被扯入深淵底,我已經看過這個世界很多奇妙的地方,現在終於對我露出危險的一面。
底下有數不清的妖鬼,枯骨堆成黑色的山,我從未見過這樣骯髒恐怖的情形,他們流著口水,一雙雙眼睛發亮地盯著我們。浮朝攬著我的腰,像是遊歷山川那樣從容,唯有我知道,他此刻承受的痛苦該是世間僅有的,不然他的下颌不會輕輕地顫動。
我心中也很怕,但我腰上的手卻牢牢地撐住我。他將我安置到一個幹淨的地方,而後不緊不慢地轉身,手上一柄靈犀劍。不可勝數的妖鬼蹲爬著,明明還未動作,我卻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已經被他們舔舐完了。
「閉上眼,捂住耳朵。」他說。
我便如他所言照做,然而悽厲聲、劍從血肉中拔出的聲音一直傳到我耳朵裡。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整個深淵都已經幹淨了,再沒有那一雙雙發涼的眼睛了。
浮朝收回劍,轉身往我走來,那長劍上滴落猩紅的血。腥風把他鬢邊的發吹動,有血濺在他的臉上,微微蜿蜒出森然來。浮朝神情又是那樣冷漠,形容比妖鬼還妖鬼,那一眼,像是和我銷號那天一樣重疊了起來。
我為他氪金傾家蕩產,歡喜跟在他左右,他卻在雲萊山巔向我拔劍,也是這樣從容地走過來。
我以為他的世界漆黑,可他至少純善,自作主張為他於通天陰暗中鑿出一線光,洋洋得意地來當這個救世主,所以被他用來證道,實屬活該。
我想,在他眼裡,我大抵和妖鬼沒什麼區別,不知道是不是這下頭瘴氣讓人情緒更劇烈些,他往我走來的時候,我竟然以為他要順手把我也S了,劍尖上滴落的血好像滴落在我身上,他背後乃是一片屍山血海。
他在我面前停住,我卻搖著頭往後面退去。
我帶著哭腔說:「別S我。」
與此同時,他出口的卻是:「沒事了。」
聽到我這句話,他的手頓住,臉上一片霜白,垂眼看我嚇得發抖的模樣,好像想扯出一個笑,卻默然地收回手。他往後退兩步,剛剛還戰群鬼的他像是站不穩了,踉跄了一下。
浮朝轉身就走,走出幾步卻又折回來,為我畫了界,沒什麼能越界進來傷害我。他沒再說一句話,沉默地做完就走了,脊背卻挺直。
也沒說去哪,也沒說怎麼辦。
我知道自己誤會了他的意思,十分愧疚地叫他一聲:「浮朝。」
他沒停,一瞬也沒有,往前走,一直拐到我看不見的地方。
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十分不好意思,如果是我,我也該難過的,救了別人卻被當成妖怪一樣對待。我便沿著他剛剛走的那條路走,在拐角處看見了他。他坐在地上,靈犀劍被插入土裡,一身白衣染血又染塵,明明走的時候還堅持挺直的背已然彎了下去,大攤的血嘔在身側。他疲憊地闔著目,唇色盡失,脆弱得像是一隻白色蝴蝶。
我以為他是生氣了。
其實這樣看,我想,他大概是不想我見到他這麼難堪的模樣。
他閉上的眼突然睜開,直直地看著我,然後又重新垂下眼。我小心翼翼地靠近,蹲在他邊上問:「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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