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太子大婚前夕,我被山賊擄走,一夜未歸。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太子忙不迭退了婚,轉而求娶我的嫡姐:
「孤的太子妃,定要清白之身。」
嫡姐歡天喜地接下定情玉佩:
「守得雲開見雲明,屬於我的東西,兜兜轉轉還是會回到我的手中。」
爹娘擺好毒酒與白綾:
「你既已名節受損,那便選一樣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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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一條路都不願選。
於是將我救出山賊窩的林家公子附在我耳邊,給了我第三條路:
「要不,你嫁給我這個穿越女吧。」
1
林風致這句話說得實在小聲,讓我有一瞬間的恍惚。
我抬眸望向玉樹臨風的他。
「穿越」二字我不懂,但是「女」字我聽得真切。
此刻他正站在我身旁,嘴角掛著淺淺笑意,似乎在等我的答復。
我爹站在不遠處,臉色氣得鐵青:
「出了這等敗壞門楣之事,真是我姜家的恥辱。
「總歸你此生難以嫁人,不如一條白綾了斷,也好過外界對咱們姜家指指點點。」
他真是氣急了,在外男面前,便迫不及待要S我。
有兇神惡煞的嬤嬤拿著三尺白綾向我走來。
這吃人的貞潔。
竟比我的性命還重要。
可我明明還是清白的,林公子去得及時,一切齷齪尚未發生。
我的親人們變成一頭頭吃人惡獸,張嘴叫囂著:
你快些去S吧。
慌亂中,我再次看了林風致一眼。
他沒有阻止的意思,神色波瀾不驚,仿若世間任何事都無法引起他的情緒變化。
白綾已經套到了我的脖頸上,有強烈窒息感傳來。
眼前昏黑一片,我慌亂喊出:
「我要嫁給林公子!」
「荒唐,林公子年紀輕輕便已是我大晉宰相,哪裡輪得到——」
「可以。」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令我爹剩餘的話都噎在了喉嚨裡。
嫡女入主東宮,庶女入主宰相府,當真是美事成雙。
毒酒與白綾被撤下。
我狼狽地跪伏在地,林風致上前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記得多向你爹要些嫁妝。
「能摳多少摳多少。」
我睜著通紅的眼眶看向他。
芝蘭玉樹,脊背如松,一身錦衣套在身上,襯得身姿格外挺拔。
這般好的男子,若非心善,怎麼會娶我一個小小庶女呢?
他讓我多帶些陪嫁,會不會是嫌棄我出身低微,又名節受損。
見我眼神中帶著落寞,林風致啞然失笑,小聲辯解:
「這是你唯一一次能從原生家庭討到資源的機會。
「別浪費。」
2
第一次有人對我講,多摳些嫁妝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可我竟覺得十分有道理。
我揣著一顆忐忑的心備起了嫁妝。
那日林公子在我耳邊說的「穿越女」,恐怕是我一時聽岔了。
明明是男兒身,哪裡就變成女子了呢?
婚事定在了嫡姐與太子大婚的同一日。
府裡忙忙碌碌好不熱鬧。
處處是耀眼奪目的紅綢與喜氣洋洋的丫鬟小廝。
嫡姐搖著團扇,得意揚揚地在我面前炫耀:
「與太子定親的是你又如何,到頭來,入主東宮的還不是我?」
太子與我定親時,還是不受寵的二皇子。
父親貴為太傅,天下文官之首,他的嫡出女兒,自然是要嫁給未來太子,而後母儀天下。
所以二皇子上門求娶的,是我這個姨娘生出的女兒。
既能拉攏太傅一家,野心又不至於暴露得太過顯眼。
如今乾坤已定,我這個上不得臺面的小小庶女,捏著合婚庚帖自然成了眼中釘。
大婚前夕,我去城郊佛寺叩拜歸來的路上,被歹人所劫。
清白在不在不重要。
重要的是未來的一國之母,不容許有任何民間非議。
我被劫持,噩耗傳來令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橫亙在他們之間的煩惱煙消雲散。
所有人都有了正當借口逼迫我退婚。
見我仍在自顧自地備嫁妝,嫡姐冷笑一聲:
「別以為嫁給林相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他為人孤傲,不喜兒女情長,上面又有一婆母胡攪蠻纏,你嫁過去,有的是苦頭吃。」
說到最後,嫡姐暢快地笑了幾聲。
自二皇子被立為太子,她在府中被我壓了一頭,期盼揚眉吐氣這一日已經很久了。
會有很多苦頭吃嗎?
嫡姐娉娉嫋嫋離開後,我拿出林風致這幾日偷偷給我送來的雜書。
他給我看的,並非什麼民間奇聞。
而是流傳於男子之間的珍藏孤品。
什麼田螺女為窮書生辛苦勞作,仙子下凡為莊稼漢生兒育女。
看得我滿心難受,像吞了蒼蠅般惡心。
直到這摞書的最後,是一本富家公子拯救貧家女的愛情故事。
貧家女深陷泥沼,富家公子從天而降,拯救她於水火之中。
二人愛情纏綿悱惻,從一而終。
我拈著紙張看得津津有味。
案幾上燃燒著的紅燭撒了一片燭淚。
我才意猶未盡地抬起頭。
林風致何嘗不像話本子中的富家公子,救我於囹圄。
或許,陰差陽錯之下,我能與他成就一段佳話也未可知。
我紅著臉翻到最後一頁,赫然發現夾著一張墨香小楷。
上面端端正正地寫著:
【姜姑娘,你所看到前面的書,是男子對於愛情的真實臆想。
而最後一本,是女子對於愛情的幻想。
可塑造如此深情專一富家少爺的背後居士,是京城南巷的青蓮居士,一生杜撰故事無數,而她,是個女子。
閨閣女兒所憧憬的話本子裡的最好夫婿,其實是女居士筆下的靈魂罷了。】
我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好一個林風致!
一腔憧憬被涼水澆透,我將自己悶進錦被中,半晌緩不過神來。
3
大婚的日子很快來到。
君臣尊卑有別,府中由嫡姐先出嫁,八抬大轎抬往東宮。
而後我被喜婆攙扶著端坐喜轎中,蓋頭下一片小小的天地,就是我能瞧見的全部。
林風致真是豐神俊朗,騎在高頭大馬上,微笑著接受眾人的恭賀,禮儀周到,挑不出一絲錯。
他給足了我體面,不僅親自來接,還提前一個時辰就到了姜府外。
我趕緊放下微微掀起的蓋頭。
林公子無非是長相秀氣了些,面龐白淨了些,哪裡會是女子呢?
喜轎晃晃悠悠抬著我前往自己未知的命運。
突然,鑼鼓聲中,人群中有一道蒼老的聲音在拼命地嘶喊:
「你一定要記得,你就是林風致。
「求求你一定要記得。」
沙啞又滄桑。
我的夫君怎會不記得自己名字呢?
我好奇地掀開喜轎軟簾的一角窺視。
赫然發現,那位衰老的女尼姑是對著我的轎子喊出的。
她雙手青筋暴起,面龐爬滿皺紋,看著似乎有百歲之壽。
年紀實在太大,我無法窺見她年輕時的花容月貌。
她的臉上有滑落淚水,渾濁的雙眼裡,焦急又絕望。
我疑惑地看向夫君。
林風致也一臉不解,似乎沒有弄明白這位年邁的女尼在喊什麼。
大婚禮儀繁復,很快,這段小小插曲被遺忘。
林風致溫柔地伸手牽我出了喜轎。
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上,虎口處竟然有顆小小紅痣。
與我右手虎口處的痣一模一樣。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夫妻緣分?
直到坐進喜房,我還下意識地摩挲著這顆小痣。
月上中梢,一身喜服的林風致帶著幾分酒氣推門而入。
周圍丫鬟識趣地退下,喜房裡隻剩我與他二人。
我與林風致並不相熟,隻是我被山匪擄走後,恰巧他在西山附近,便騎馬帶著家丁一路追隨而上。
本是英雄救美的一段佳話,可我總存了幾分自卑怯懦的心。
我與山匪單獨待了一個時辰有餘。
若是林風致介意,該如何是好?
我偷偷瞄了眼夫君。
他生得真是一副好相貌。
哪怕京城眾人相傳他不近女色,仍是無數閨閣少女的夢。
女子當出嫁從夫。
我大著膽子伸手去解他的腰帶。
林風致含笑摁下我的手:
「青衍,我不可能與你圓房的。」
4
有晴天霹靂兜頭迎面而下。
我手足無措慌亂解釋,眼淚流了一臉:
「夫君,那日我被山匪擄走,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你相信我,他們什麼都沒來得及做。」
我的辯解蒼白又無力。
這世道對女子真是苛刻。
哪怕貞潔真的還在,但是與外男同處一室許久,就足以毀掉清白。
從林風致的舉手投足間,我能感覺到他是個良善之人。
我想與他舉案齊眉,更想與他夫妻同心走完這一生。
我貧瘠了十六年的人生裡,林風致像一道光,突兀地闖進我的生命。
硬是讓站在懸崖峭壁的我多了一條生路。
我蒙眬的淚眼倒映在他的瞳仁裡。
林風致啞然失笑,抬手輕輕地擦拭掉我的淚水。
「傻瓜,我沒有嫌棄你被山匪擄走一事,那是他們的錯,不是你的錯。
「可我是女兒身,怎麼能與你圓房呢?」
他雖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我聽得分明。
他說,他是女兒身。
這怎麼可能呢?
借著跳躍的燭火,我又忍不住仔仔細細地打量起林風致。
他確實生得文弱了些。
可大晉重文抑武,文人墨客大多是他這般的文弱書生,甚至塗脂抹粉,將臉擦得像鬼一般的世家子並不在少數。
林風致站在其中,並不覺多麼突兀。
我的目光順著他的脖頸往胸膛遊走。
胸部平平,一絲凸起都沒有。
察覺到我審視的目光,林風致揭開外衣,露出內裡一角束胸。
「我娘是相府妾室,為了爭寵,將我女扮男裝十幾載,謊稱誕下庶子。
「五年前,相府嫡子病亡,我作為唯一庶子,這才接替了偌大的相府。」
我想起了這件事。
五年前,相府唯一的嫡子病亡,相爺與夫人悲痛之餘進山為亡子祈福,馬車墜亡,不幸雙雙隕落。
「我爹與大夫人去世後,我不過十四歲,成為相府唯一的繼承者。」
他苦笑一聲:
「若是我爹知道他的庶子不過是個庶女,怕是要氣得從棺材裡跳出來。」
我謹慎地隔著窗紙瞧了眼屋外。
並無丫鬟守著。
這才微微安了心。
「夫……」我遲疑著將稱呼叫出口,「夫君,這等大事,您怎可就這樣脫口而出。」
他抬起眼,定定看著我。
「不管怎麼樣,你嫁給了我,就是我名義上的妻。
「我走投無路,你也走投無路,不如兩個S路上的人湊在一起,說不定還能謀出一條生路來。」
5
我一張臉皺成了包子。
「可……可我們如何能舉案齊眉,如何擁有愛情……」
在我設想中,我會與我的夫君相敬相愛一生,並生兒育女,替他操持後宅。
如今——
林風致挑了挑眉:
「你告訴我,何為愛情?」
「愛情……愛情是夫妻二人相愛,然後——」
「不,」林風致打斷我,「夫妻二人的本質是合作,價值才是重中之重。」
「就如同三皇子被立為太子,你的庶女身份沒了價值,所以你會被山賊擄走。若你是嫡女,今日便不會與我成為夫妻。」
我霎那間手腳冰涼。
林風致看得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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