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留白第3章

「姑姑，這是我們倆的事。」

 

小黎慕甩開他的手，質問：「如果這叫什麼事都沒發生，那我和別的男人也什麼都沒發生一次，你能不能接受？」

 

霍司年的眉頭緊緊鎖起來。

 

「慕慕，別鬧。」

 

房間裡瞬間安靜下來。

 

她看著他，誰都沒有說話。

 

良久，霍司年嘆氣：「那你想讓我怎麼樣？她一個女孩，喝多了，我把她丟在大街上？

 

「如果她遇到壞人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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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讓我看著她出事不管嗎？」

 

霍司年一句話，就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

 

把問題統統丟給 21 歲的我。

 

小黎慕倔強地沒讓眼淚掉下來，聲音顫抖：「你的意思是，她隻能找你？

 

「她沒有別的朋友嗎？

 

「報警？她不會嗎？」

 

霍司年漸漸沉下臉：「上綱上線，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他不著痕跡地瞥了我一眼。

 

眼底閃過一絲遲疑。

 

大概是覺得我帶壞了小黎慕，又惦記我可能帶過來的「投資」。

 

他猶豫了。

 

小黎慕的眼淚珠子一樣掉下來。

 

霍司年強橫地抱住她：「慕慕，別鬧了行不行，我隻愛你一個人。

 

「信我，你要相信我。」

 

我沒忍住。

 

瘋狂地咳出來。

 

整個人蹲在地上，咳得肩胛骨撕裂般疼痛。

 

小黎慕慌慌張張，連忙推開霍司年。

 

「姑，你還好嗎？」

 

這次。

 

我又咳到了暈厥。

 

失去意識……

 

21

 

人在劇烈咳嗽的時候。

 

兩側的腦神經會跟著疼痛。

 

醒來時，我頭疼欲裂。

 

小黎慕在身邊抓著我的手，眼眶通紅。

 

「姑……」

 

她說不下去了，哽咽了好一會兒：「醫生說你可能是……是……」

 

「肺癌是嗎？」我有點虛弱，接她的話。

 

聽我說了那兩個字。

 

小黎慕的臉色立刻蒼白了幾分。

 

咬住自己的手背沒哭出聲：「姑姑……」

 

我看著她。

 

有些出神。

 

這一次，21 歲的我經歷了太多之前沒經歷過的事情。

 

這會兒哭是為什麼呢？

 

是因為想到了爸爸就是因為這個病去世的？

 

還是在想，這世界上唯一給予她溫暖的姑姑，也要以這種極為不體面的方式離開她？

 

我把她的手背從嘴裡救下來。

 

問她：「霍司年呢？」

 

小黎慕愣了愣：「他去忙了，創業很忙。」

 

我閉上眼睛：「你現在知道了嗎，湯玉，從他創業開始就跟著他。」

 

隔了好久。

 

我再度睜開眼。

 

才看到她含著淚：「可是，隻有他……讓我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覺。」

 

我的胸腔悶悶地發疼。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我的朋友，和你的身世差不多，從小沒有得到過家人的愛。她用最堅強的外表迷惑著所有人，直到姨媽疼得幾乎暈厥的時候，有個男孩，給了她一杯熱水。

 

「那是她喝過最甜的一杯水，就像家的溫暖一樣，可她忘了……那就隻是一杯水，低成本的一杯水。」

 

黎慕震驚地看著我。

 

我忍不住，喉嚨發緊。

 

「可我這個朋友，還是淪陷了，沒有任何人能拉她一把ţũ̂ₘ，告訴她那些隻是無關緊要的付出。

 

「後來她結婚了，在外人眼裡，孤注一擲得到了回饋。

 

「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困在一間房子裡等一個人，會把人的心漸漸等到S亡。」

 

「那……那他呢？那個男人呢？」小黎慕追問。

 

我聲音緩緩：「把老婆丟在家裡，在外面陪別的女人，濃情蜜意。」

 

黎慕瞬間煞白了小臉。

 

望著我，嘴唇嗫嚅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隔了很久很久。

 

她才顫抖著聲音問我：「那個朋友……是你嗎……」

 

我沒說話。

 

卻聽到倉皇奔出去的腳步聲。

 

和走廊裡壓不住的嗚咽聲。

 

22

 

霍司年到醫院的時候，小黎慕已經擦幹了淚。

 

他帶了一束花。

 

但不是送給黎慕，而是送給我。

 

他表情關切，忙前忙後了半天，非常隱晦地提起自己的公司。

 

包括行業發展前景，預計盈利。

 

滔滔不絕地講了很多，完全沒看見小黎慕看到那束花之後的表情。

 

從打開門後的欣喜。

 

演變成堆砌在眼底的失望。

 

霍司年像看不見。

 

我突然問他：「你為什麼不和湯玉在一起？」

 

霍司年愣住。

 

視線不自然地偏離。

 

「姑，你誤會我和湯玉了，我們真的沒什麼關系。

 

「我的心裡，隻有慕慕一個人……」

 

我垂下眼。

 

突然記起湯玉的生活習慣。

 

小康家庭，就算陪霍司年創業期間分文未入，依舊活得還算滋潤。

 

她可以真心喜歡霍司年。

 

但如果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的起居生活。

 

湯玉做不到的。

 

我忽然嗤笑：「霍司年？」

 

「姑姑您說。」

 

年輕的霍司年，帶著些緊張。

 

我問他：「你知道，黎慕有多想收到一束花嗎？」

 

霍司年的神情一滯。

 

回頭看了一眼小黎慕，雙拳握緊：「姑姑，以後我會送給慕慕最貴最漂亮的花。」

 

我真的忍不住。

 

扯了嘴角譏笑。

 

我在和霍司年的感情中掙扎了整整十年。

 

從來沒有收到過一次鮮花。

 

一朵，都沒有過。

 

我看向小黎慕。

 

她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又一次，相信了嗎？

 

23

 

胸腔再次疼痛。

 

我忍不住咳嗽。

 

咳到淚眼模糊。

 

卻看見她站了起來。

 

幫我拍了痰液。

 

蒼白的小臉上帶著堅定：「霍司年，不要在我姑姑面前承諾這些東西。」

 

他愕然：「慕慕，你不信我？」

 

她說：「別讓你的假話，汙染了我姑姑的耳朵。」

 

霍司年不敢置信。

 

完全接受不了的樣子。

 

兩個人走出病房。

 

我聽到小黎慕輕輕的聲音：「霍司年，我們就到這吧。」

 

我突然笑。

 

笑到整個胸腔疼痛欲裂。

 

分不清是我的肺。

 

還是我的心。

 

好。

 

真好啊。

 

她終於看清了那些虛假的救贖……

 

真好……

 

24

 

頭昏腦漲。

 

我開始渾身發熱。

 

陷入昏睡。

 

每次醒來時都能看見小黎慕紅著的眼。

 

我想告訴她，回家吧。

 

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可嗓子啞得連音節都發不出來。

 

25

 

我是被爭執聲吵醒的。

 

男人的聲音帶著懊悔：「湯玉為我付出了那麼多，你為什麼就是不能理解一點呢？

 

「我說了，我心裡隻有你！

 

「如果你不開心，我保證以後和她保持距離，行嗎？

 

「慕慕，你看看我，說句話啊。」

 

霍司年說了很多。

 

擾人清夢。

 

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聽到 21 歲的我自己說。

 

「別白費力氣了，我姑姑不給你投資的。」

 

走廊裡隔了好幾秒。

 

才傳出男人的聲音。

 

「我不是為了投資，我是為了你，黎慕，你到底為什麼不信我！

 

「我為你做了那麼多，難道你什麼都感覺不到嗎？

 

「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地愛你了黎慕！」

 

我聽到走廊傳來腳步聲。

 

小黎慕的神色淡淡：「你走吧，房子是我租的，明天我回去，希望你已經搬走了。」

 

她的腳步停在門口。

 

頓了頓：「霍司年，你是個男人，好歹……你要點臉。」

 

她推開病房門。

 

看到我醒了，有些驚喜，小跑過來。

 

「姑姑。」

 

我想伸手摸摸她的臉。

 

卻實在沒有力氣。

 

她扶著我起來，我從身上摸出剩餘的錢。

 

五萬。

 

還她一千，給她一千。

 

去掉住房、住院的費用，現在手裡還剩三萬六千零三十一塊錢。

 

我交到她的手上。

 

「黎慕，把未來過得好一點。」

 

她不肯接。

 

別開眼，若無其事地打開了飯盒，一樣一樣把菜拿出來。

 

韭菜雞蛋、孜然牛肉、蒜蓉青菜。

 

全是我愛吃的菜。

 

電光石火。

 

我好像意識到了什麼，猛地抬眼。

 

見到她淚眼模糊的笑容。

 

「姑姑，爸爸他……從來都沒有姐妹……」

 

她用勺子把飯菜拌好。

 

又從身上掏出了四顆酥糖。

 

兩顆放在她面前。

 

兩顆遞給我。

 

扒開糖果的時候，我眼見著自己的手掌，越發透明。

 

我猛地用力扯住她的衣袖。

 

「不要為了他熬夜，不要難過得學吸煙……」

 

我看到小黎慕瞬間紅了眼。

 

「你要ƭṻₑ走了嗎，你要走了嗎？」

 

她伸手抓我。

 

卻眼見著撲到空著的床位上。

 

隱約間。

 

我好像聽到有人帶著哭腔。

 

「我會愛自己，我會愛自己的……」

 

26

 

暈眩之後。

 

眼前出現了師兄的臉。

 

他驚喜大喊：「黎慕，你感覺怎麼樣？」

 

我想說話。

 

可一股鐵鏽味直直地湧上我的喉間。

 

師兄告訴我。

 

這次試驗已經找到了偏差點。

 

現在要對我的身體進行觀察，查看回溯後會帶來的身體影響。

 

數據得出之前。

 

師兄把手機還給我。

 

開機後，全是未接電話。

 

整個朋友圈瘋了一樣, 所有的共同好友都在發消息規勸。

 

【嫂子, 年哥估計是喝多了, 你別往心裡去, 誰不知道他最愛的就是你。】

 

【嫂子, 到年哥這個社會地位了, 有些事都是正常的，你別想太多，但我們都知道，隻有你才是他心裡完美的妻子。】

 

霍司年給我打了無數的電話和視頻。

 

都是問我在哪。

 

去哪裡了，為什麼不回家。

 

到後面開始不耐煩了。

 

【黎慕, 鬧也要有個限度！】

 

【湯玉又不會影響你霍太太的身份, 鬧成這樣，你自己不怕別人笑話嗎？】

 

還有一條是我媽發來的。

 

【自己的老公你看不住，還把這樣的事情發到朋友圈，你丟不丟人？我把你刪了，以後不要讓我知道你的消息！】

 

我想笑。

 

可身體的反應讓我笑不出來。

 

隻能無力地再度陷入昏睡。

 

27

 

師兄說，檢測到我的腫瘤轉移速度異常。

 

現在已經發展到了骨轉移、腦轉移。

 

不確定是不是回溯帶來的身體副țüₘ作用。

 

他似乎帶著不忍：「按照之前籤下的協議，你需要配合實驗室後續的研究。」

 

我深深吸氣。

 

「師兄，能幫我一個忙嗎？」

 

「你說。」

 

「幫我聯系個律師吧, 訴訟離婚, 越快越好。」

 

我扯著嘴角：「你知道的，慢的話, 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

 

師兄的喉結滾動。

 

一個男人，也忍Ŧũ̂⁹不住紅了眼。

 

「好。」

 

28

 

我在法院前，見到了霍司年。

 

他從商務車上邁下來，矜貴盡顯。

 

四目相對時, 他錯愕。

 

「黎慕，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他加快腳步到我身邊。

 

看了一眼推著我的師兄：「你是誰？」

 

他上下掃視了一遍，目光落到我的輪椅上, 面色陡變：「你生病了黎慕？什麼時候的事兒？」

 

我無力地靠在椅背上閉眼。

 

「三年前就病了。」

 

但凡他在三年裡留意我一次。

 

也不至於等到我病入膏肓才發現。

 

他的嘴唇顫抖：「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師妹說，怕告訴你影響你出軌時的心情。」

 

霍司年的臉色驟然變白。

 

其實這話我沒說過。

 

我靠在椅子上, 有些想笑, 卻被師兄推著進入了法庭。

 

離婚訴訟，其實我的證據並不算有多充足。

 

可我實在等不了 30 天的冷靜期。

 

隻在法庭上嘗試，要了 60% 的共有財產。

 

霍司年帶了律師團隊。

 

卻沒有辯駁。

 

一錘定音。

 

婚姻關系到此結束。

 

他在法院的門前追上來。

 

紅了眼：「慕慕, 你是在報復嗎？

 

「可我從來就沒想過和你離婚……」

 

我催促師兄。

 

「走吧師兄, 這裡的風都是惡心人的。」

 

「黎慕！」他在風裡大聲喊我的名字，帶著痛苦, 「你到底生的什麼病, 能不能告訴我！」

 

師兄回頭看了他一眼。

 

最終也沒有開口。

 

偶爾, 他在儀器旁告訴我。

 

「有人把你的法庭記錄發到了網上。

 

「霍司年, 還有那個女人都被人扒了出來，人人喊打。

 

「聽說投資方正要求撤資。」

 

我看著機艙上不斷閃爍的紅燈。

 

突然記起問他。

 

「我回到了之前的時空，會對未來做出改變嗎？」

 

師兄的聲音。

 

聽起來越來越遙遠。

 

「當你試圖做出一些改變的時候, 因果悖論, 就已經開始了……」

 

隱約間。

 

我恍惚地看到了 21 歲的自己。

 

她在廚房裡抹著眼淚。

 

「這幾道菜的味道, 明明隻有我自己才做得出來……

 

「兩塊糖酥，除了我不會再有別人知道了……

 

「可我一點都不喜歡吃糖酥，它好甜, 甜得我牙疼……」

 

我不知道。

 

未來的黎慕會發生什麼樣的故事。

 

但我知道她一定記住了我的囑咐。

 

不能抽煙，不要熬夜。

 

最重要的是，遠離那個人。

 

好好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