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無雪第2章

況卓盈就在這時，挽住沈則銘，泫然欲泣地說道：

「則銘哥，你別生氣。」

 

「我沒事的，你也別怪舒意姐了，舒意姐不喜歡我，我以後不在她面前出現就是了。」

 

我被況卓盈的茶言茶語氣得笑出了聲，伸手奪過沈則銘手中的紅酒杯。

 

一手端著一杯酒，兜頭倒在了這兩人身上。

 

「啊！」

 

「林舒意！」

 

看著這對渣男賤女狼狽的樣子，我胸中這口濁氣才算是吐了出去。

 

「背後搗鬼的事情，我林舒意做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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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則銘，你看好了，我就是鬧，也光明正大地鬧！」

 

沈則銘氣急：

 

「林舒意，你瘋了！」

 

我直視他：

 

「沈則銘，需要我再強調一遍嗎？」

 

「我們已經分手了。」

 

況卓盈的發型和妝容全都毀了，偷偷打量的眼光從宴會的各處傳來。

 

況卓盈崩潰地跳腳，指著我的鼻子罵道：

 

「林舒意，我這就讓我爸取消和你們公司的合作，看你怎麼辦？」

 

大小姐戰鬥力為零，被欺負了就隻會找家長。

 

我還沒等嘲諷幾句呢，身後倏然貼上來一個人，手掌虛搭在我肩膀。

 

「可以。」

 

聲音溫潤，卻有力。

 

是顧尋。

 

顧氏集團的現任總裁，京市顧家的太子爺。

 

「觀星灣碼頭對顧氏不過是錦上添花，對您父親可是雪中送炭。」

 

「既然況小姐說要取消合作，那我自然也要尊重況小姐的意願。」

 

況父似乎是才看到晚宴這邊的爭端。

 

等他趕過來的時候，聽到顧尋說要「取消合作」，臉都綠了。

 

來不及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拉著況卓盈就來給顧尋道歉。

 

「不用給我道歉，給她道歉！」

 

8

 

況卓盈不情不願地道了歉，頂著一身紅酒漬狼狽離席。

 

沈則銘也跟著況卓盈走了。

 

況父又是敬酒，又是賠罪，得到顧尋的一句「繼續合作」的保證後，才忐忑退下。

 

這場鬧劇也終於算是結束了。

 

一時間，隻剩下我和顧尋兩人。

 

我和沈則銘、況卓盈這點私事，鬧到晚宴上，怎麼說都是不好看的。

 

我尷尬地道歉：

 

「顧總，實在是不好意思，剛剛我也有些激動了，我保證，之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顧尋無所謂：

 

「林學姐，你不認識我了嗎？」

 

我驚訝抬頭，仔細看了看。

 

眼前人比我高出一個頭。

 

劍眉星目，五官深邃。

 

硬朗的面容卻因為眼角那一顆惹眼的小紅痣，平白多了一絲誘惑。

 

確實是學弟。

 

隻是倒不算相熟。

 

顧尋好像上大學沒多久，就出國留學了。

 

似乎是看我想起來了，顧尋說道：

 

「我出國前還給學姐發了消息，可惜你沒回我。」

 

我並不記得收到過顧尋的什麼消息。

 

面色更是尷尬。

 

「啊，是嗎？」

 

「那可能是那時候太忙了，沒注意，不好意思啊。」

 

「沒關系，畢竟學姐那時候很多人追。」

 

額……

 

這話還怎麼接？

 

我隻能生硬地換了個話題。

 

「顧總，晚宴快結束了，那我先走了。」

 

我還沒走兩步，顧尋的大長腿就追了上來。

 

「學姐，你剛喝了酒，我送你回家。」

 

我拗不過他，跟著他一起在酒店門口等車開過來。

 

卻不想，竟然又撞見了沈則銘和況卓盈兩人。

 

況卓盈已經換了身衣服，又變成了那個神氣的小公主。

 

我懶得理她。

 

剛好，顧尋的車已經被司機開了過來。

 

他拉著我上車，卻被突然衝出來的沈則銘打了一拳。

 

「顧尋！」

 

顧尋的嘴角被打出了血。

 

沈則銘一臉怒意，不發一言，強硬地抓著我的手腕，要把我帶到他的車上。

 

我拉扯不過他，實在是氣急，蓄足了力氣，甩了他一巴掌。

 

疼痛反而讓沈則銘更加暴怒，嘶吼著質問我：

 

「林舒意，就是因為這個姓顧的，你要跟我分手？」

 

顧尋此刻也追了上來，伸手將我護在身後。

 

況卓盈還嫌不夠亂一樣，湊了上來。

 

「林舒意，則銘哥對你這麼好，你竟然還腳踩兩條船，你這樣做，對得起則銘哥嗎？」

 

「你離開港城後，則銘哥在酒吧買醉，邊喝邊哭。而你呢，正和新男友濃情蜜意地拍拖吧？」

 

況卓盈還欲再說，沈則銘的拳頭已經又揮了上來。

 

隻不過，被顧尋格擋了下來。

 

沈則銘不忿，又迅速出拳。

 

一邊還叫囂著：

 

「林舒意是我女朋友，你給我滾！」

 

顧尋並沒有出手，隻是利落地防著沈則銘的拳頭。

 

我找準機會，直接抡起手上的包，甩在了沈則銘臉上。

 

鋒利的五金拉鏈從沈則銘眼角一直劃到嘴角，又細又長的一條紅色血印。

 

沈則銘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林舒意，我是你男朋友！」

 

「你為了他打我？」

 

9

 

沈則銘眼眶通紅，好像背叛了七年感情的人真的是我，而不是他一樣。

 

我冷靜開口：

 

「沈則銘，我們已經分手了……」

 

話一開口，就被打斷。

 

「我沒同意！」

 

「林舒意，我沒同意分手！」

 

「分手並不需要另一個人同意。」

 

我索性挽上顧尋的胳膊：

 

「何況，我現在已經有男朋友了，你再來糾纏我，大家都不開心。」

 

沈則銘被我的話激得雙眼赤紅，呼吸都粗重了幾分。

 

可隻一瞬，他卻突然無奈地笑了起來。

 

「我知道了。」

 

「舒意，你吃醋了是不是，所以故意找人假扮你男朋友騙我？」

 

我不知道究竟是誰給他的自信，怎麼會覺得都到現在這個時候了，我還在愛著他。

 

「舒意，卓盈和我從小一起長大，我一直拿她當妹妹看的，絕對不會和她在一起。」

 

況卓盈聞言，臉上的表情再也繃不住了。

 

「則銘哥……」

 

可沈則銘這回一眼也沒看她，隻是期待地盯著我。

 

「哦，隨便吧。」

 

他究竟是存了什麼樣的心思，他自己知道。

 

那些過界曖昧的行為，不是如今披上一層哥哥妹妹的皮，就能解釋得通的。

 

沈則銘神色灰敗：

 

「隨便是什麼意思？」

 

我看著沈則銘，問他：

 

「你還記得在太平山頂，對我說過的話嗎？」

 

我沒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茫然。

 

我知道，他忘了。

 

我跟著沈則銘去港城的第一年，他帶著我去到太平山頂。

 

那裡可以俯瞰整個港城，維港的夜浪漫又璀璨。

 

那時候，沈則銘說等他求婚的時候，會為我在維港放一整晚的煙花表演，讓我到時候一定要答應他。

 

我等了六年。

 

那場盛大的煙花秀姍姍來遲，卻不是為我。

 

那一根名為失望的弦也終於徹底斷裂。

 

顧尋擁著我上了車。

 

直到車開走，沈則銘仍舊跟個木頭一樣，僵在原地。

 

10

 

第二天一早，我剛開門，就被嚇了一跳。

 

沈則銘還穿著昨天那套西裝，頭發凌亂，雙眼都是紅血絲，就這樣狼狽地跪在我門前。

 

我關門要走，他抖著手拉住我。

 

「舒意，我在這裡跪了一晚，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一次好不好？」

 

「舒意，你以前那麼愛我的，就再愛我一次吧！」

 

「我已經拉黑了況卓盈，我以後再也不會和她聯系了……」

 

我沒理他，過去按電梯，沈則銘就膝行著爬過來。

 

「舒意，你不能這麼狠心，你每天都要工作，那我出去和朋友們玩一玩怎麼了，我又沒做什麼過分的事，憑什麼就給我判S刑了？」

 

渣男總有借口。

 

如果我不工作，成為依附沈則銘的菟絲花，怕不是會被他磋磨得更慘。

 

電梯終於上來了。

 

電梯門打開，出來的竟然是顧尋。

 

「你怎麼來了？」

 

「我怕你前男友糾纏你。」

 

沈則銘扶著牆，站起身：

 

「顧尋，我警告你，不要太過分！」

 

顧尋挑眉：「沈大少爺有什麼資格警告我，我可是聽說沈老爺剛把你的卡都停了。」

 

沈則銘聞言，拿起手機翻了翻，怒不可遏。

 

「顧尋，是你搞的鬼！」

 

沈則銘衝上來揮拳，隻是他本就不是顧尋的對手。

 

又在門口跪了一晚，直接被顧尋一腳踹翻在地。

 

「顧尋！你輕點兒！」

 

顧尋轉頭看我，耷拉著眼皮，一臉受傷的樣子。

 

「你心疼他了？」

 

「你有病啊！」我無語，「你給他踢壞了，他該訛人了。」

 

顧尋推著我，進了電梯。

 

「沒事兒，我有錢，讓他訛。」

 

我並不是太遲鈍的人，我能感覺到顧尋在追我。

 

隻是，我才剛結束這段長達七年之久的失敗戀情，做不到就這麼心無芥蒂地開啟下一段感情。

 

電梯裡，我委婉說明了自己的想法。

 

可顧尋卻笑了笑，毫不在意的樣子。

 

「沒關系，我看你前男友好像還沒S心。」

 

「學姐，你可以繼續利用我。」

 

我被顧尋繞進了坑，等到想明白的時候，人已經坐在了辦公室的工位上。

 

下午的時候，我接到花店工作人員的電話，說是花到了，叫我出去籤收一下。

 

花是幾個人一起抬過來的，999 朵紅玫瑰，好大一捧。

 

我看了一眼花上手寫的賀卡。

 

【給小意——】

 

沈則銘有多久沒有這麼叫過我了，就連我自己都記不清了。

 

心情好的時候叫我「舒意」，不開心了，就直接叫我「林舒意」。

 

隻是，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我抱歉地看了眼抬著花過來的工作人員。

 

「不好意思，麻煩拒收一下。」

 

顧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悠悠在我耳邊說：

 

「學姐，紅玫瑰，好老土，一點兒都不襯你。」

 

我無奈，隻能笑著點頭。

 

「嗯，你說得對。」

 

11

 

我抱著顧尋下午送的那束鈴蘭回到家的時候，沈則銘竟然還在。

 

他隻看了一眼花，就挫敗地低下了頭。

 

「小意，你真的不能原諒我嗎？」

 

「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承認，況卓盈是喜歡我，但是我真的不喜歡她，我喜歡的隻有你。」

 

我笑了。

 

所以呢？

 

有女朋友，卻享受和別的女人曖昧，到頭來，還說自己是純愛？

 

沒有這樣的道理。

 

「沈則銘，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你明知道況卓盈喜歡你，但卻從不拒絕，還借著青梅竹馬的由頭，左擁右抱？」

 

沈則銘慌張解釋：「我沒有！」

 

「有沒有你自己知道。」

 

「你既然控制不住自己那顆搖擺不定的心，那麼，我們分手本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還是說，你想和你爸一樣，在家裡娶上幾個小老婆？」

 

「我沒有！小意，你別說了，我真的沒有！」

 

沈則銘指天發誓：

 

「我已經把況卓盈送回英國了，以後就隻有我們兩個……」

 

我不想再聽。

 

「沈則銘，就算沒有況卓盈，也會有張卓盈，李卓盈。」

 

「我最後再跟你說一遍，問題從來就不是她，而是你。」

 

「沈則銘，你太髒了。」

 

沈則銘從上到下，從裡到外的一切，都讓我覺得髒，覺得惡心。

 

我沒再管他，開門回了家。

 

外面安靜了沒多久，沈則銘突然大聲吼了起來。

 

「小意！林舒意！我不分手，我絕對不會分手的！」

 

「隻要不分手，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你不喜歡港城，我和你一起生活在京市好不好？」

 

我正打算給物業打電話，沈則銘卻突然走了。

 

臨走前，隻說了一句：

 

「小意，我一定會讓你看到我的決心的！」

 

我是在新聞上知道了沈則銘做了些什麼荒唐事的。

 

沈則銘那日回到港城後，在維港上空，連續放了三晚煙花。

 

三日後，沈則銘舉著鑽戒，單膝跪地，向我求婚。

 

「小意，當初在太平山頂說的話，我沒有忘。」

 

「我在維港為你放了三個晚上的煙花，你可以再給我個機會嗎？」

 

破鏡難圓。

 

沈則銘自信滿滿，覺得自己做了多麼感天動地的事一樣。

 

但我卻隻覺得幼稚、無聊。

 

我退後一步。

 

「沈則銘，我現在不喜歡看煙花了。」

 

「那你想看什麼，我都可以幫你實現。」

 

我問：「是嗎？」

 

沈則銘毫不猶豫：「當然！」

 

「那我想看雪。」

 

「港城的雪。」

 

沈則銘愣住了，說出了一個人人皆知的事實。

 

「港城，不會下雪。」

 

我點頭。

 

「對。」

 

「意思就是，我永遠都不會答應你。」

 

12

 

這麼多年，沈則銘似乎還是和當初那個青澀的少年一樣，從未長大。

 

我分辨不出，如今他的苦苦挽回是真的後悔，還是不能接受一個本屬於他的玩具覺醒了意識，選擇離開他。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都不重要了。

 

那次失敗的求婚後，沈則銘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出現。

 

我的生活也難得平靜了下來。

 

顧尋追了我很久，我也終於整理好情緒，和他在一起了。

 

他很愛翻舊賬，又很愛記仇。

 

一直記得他出國前, 給我發了消息, 但我沒回的事情。

 

說我傷了他的心，所以要陪他吃飯、看電影、逛街……

 

可我問他發了什麼，他又總是緊閉著嘴, 不說一言。

 

有一天，顧尋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信誓旦旦地說：

 

「一定是沈則銘那個手欠的，把我發給你的消息偷偷刪了。」

 

行吧。

 

他願意把這口鍋安在沈則銘那裡倒是正好。

 

我和顧尋結婚那天，是個難道的好天氣。

 

當我和顧尋交換戒指，說著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誓言時, 港城的大嶼山, 下了一場經年不遇的雪。

 

【顧尋 林舒意婚禮】和【港城下雪】兩個詞條, 一起登上了當天的熱搜榜。

 

手機上，是沈則銘剛剛發來的消息。

 

【小意，那時候你去機場，經過大嶼山路的時候，有想我嗎？】

 

【我每天都在後悔，如果那時候我親自送你，你會不會就不離開了。】

 

【小意, 港城下雪了，你還能回來嗎？】

 

顧尋看我一直在看手機, 湊了上來，問我：

 

「在看什麼？」

 

我把手機拿給他看：

 

「沒什麼, 騷擾短信。」

 

顧尋看了一眼：「還真是騷然短信！」

 

然後, 氣呼呼地拿出自己的手機，發了幾條消息過去。

 

我好奇問他：

 

「你在幹什麼？」

 

顧尋：「給我們婚禮的熱搜詞條買到爆。」

 

之後，再次聽到「沈則銘」這三個字還是在顧尋口中。

 

那一場人工降雪, 不僅耗費了巨資，更是因為突然的降雪造成了數起交通事故。

 

不過好在沒有人員傷亡。

 

沈父雖是保下了沈則銘，但他整日酗酒，不幹正事, 沈父對他失望至極。

 

把他打發到郊外的療養院，說是調養，實為軟禁。

 

上層社會，重名聲，輕真情。

 

何況, 沈父又不是隻有他這一個兒子。

 

半年後，沈則銘就在療養院S了。

 

S因不明。

 

沈則銘S前一晚，我的手機突然收到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 隻有一句話。

 

【小意，對不起。】

 

沈則銘可能忘了, 我早在還沒有離開港城時, 就跟他說過，我再也不會跟他生氣了。

 

不過是陌生人而已，哪有什麼感情糾葛呢。

 

我從過往抽離出來。

 

遠處, 顧尋抱著一束向日葵, 笑著跑向我。

 

我不禁想到婚禮時，他說的那句誓言。

 

他說，想要這輩子、下輩子, 下下輩子都和我在一起。

 

我那時候笑他甜言蜜語。

 

可現在，我也有著同樣的祈願。

 

愛讓人變成浪漫的唯心主義。

 

如果真有下輩子的話，請不要再讓我浪費七年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