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與夢第3章

 

說完，沈長樂撞開了被燒成焦炭的木門，往裡面跑去。

「侯爺！侯爺！」

 

「哎喲，這是做什麼啊！」

 

「老天爺啊！」

 

沈長樂在一眾分辨不清原貌的焦炭中翻找著我的身影，手指被磨出了血泡，往外滲出鮮血，他哽咽著紅著眼喊：「沁沁……沁沁……」

 

一個微涼的硬塊抵住了他的掌心，他拿起一看，是一枚梅花玉簪。

 

這枚玉簪是他贈予我的及笄禮，他本想送給寧月，但是那時的寧月隻想著如何嫁給太子，為了避諱不願意接受他的禮物，他這才順手把簪子送給了我。

 

明明隻是他隨手當垃圾一樣扔掉的禮物，卻被我如同珍寶一樣愛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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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懷抱著那枚玉簪，於烈火中號啕大哭。

 

8

 

這個夢實在晦氣，醒來之後的我幹脆去了一趟廟堂，對著慈眉善目的大佛拜了好一會兒。

 

婚期將近，我的婚服也逐漸繡成，京都的風俗一直都是母親給女兒繡制婚服，但是我的母親早逝，這活兒才落到了我的頭上。

 

祝風清擔心我熬壞了眼睛，想著找幾個繡娘幫我，我搖頭，他又想著將婚期延後，我還是搖頭。

 

婚期可不能延後，自從做了那個夢之後，我總擔心會有什麼變故。

 

好在婚服最終還是在婚禮前制成了，我穿上自己親手繡制的婚服，在銅鏡前看了又看，忍不住笑。

 

因為祝風清到底是個皇子，所以相府即使不重視我這個庶女，到底還是熱熱鬧鬧地辦了一場婚宴，其中真心與否我懶得分辨，隻是要求要把我母親的牌位放在高堂之上受拜禮。

 

父親的臉色難看，但還是在祝風清冷冷的一瞥下答應下來。

 

外面的鑼鼓震天，我坐在鏡前梳妝，丫鬟婆子們都是伺候我許久的，知道我的命苦，現在見我眼眸含春，都是含淚笑道：「小姐的好日子要來了。」

 

我點頭，想著前夜祝風清偷偷溜到我的房來，緊張得手發抖，問我會不會後悔，我忍不住笑，踮起腳摸他的頭，說：「是你就不後悔。」

 

外頭的賓客來往，我聽著喧囂聲，忍不住想著此時的祝風清到了何處，或許即將到西巷，又或許才剛剛從府裡出來。

 

「新郎官來了！」小丫鬟們雀躍的聲音傳來，我忍不住抿唇笑，紅蓋頭遮掩下我看不清外面的場景，卻聽得見祝風清踏踏的腳步聲。

 

「哎喲，快攔門，攔門吶。」有經驗的嬤嬤們含笑招呼著丫鬟們攔門。

 

祝風清也笑著，遞出大把的銅幣：「姑娘們行行好，讓我快些看見我的娘子吧。」

 

我在屋裡羞紅了臉，就聽見丫鬟們歡呼著讓開了門，嬤嬤們念叨著未免太過快了些，祝風清已經快步走了進來，牽著我的手往外走去。

 

紅蓋頭下的視線受阻，祝風清體貼地低聲在我的耳邊道：「前面有門檻。」

 

我隨著他的步子一點點朝外走，一直走到堂前，上了馬車。

 

「抬轎！」

 

轎子被抬起，搖搖晃晃間我朝三皇子府趕去，祝風清在前面騎馬領路，高頭大馬，俊俏郎君，看著實在賞心悅目。

 

我乘著無人注意，偷偷掀起了簾子，街邊的人頭攢動，祝風清撒了不少的銅錢，說是讓大家都沾沾喜氣，周圍的人們此時都嬉皮笑臉地嚷嚷著百年好合，我忍不住偷笑。

 

轎子一直抬到了三皇子府邸，我被攙扶著下了轎子，跨了火盆，立定於堂前，即將拜天地。

 

9

 

「沁沁！」

 

一道撕心裂肺的喊聲。

 

我一驚，踉跄一下後撞進了祝風清的懷抱裡。

 

我的視線被紅蓋頭遮蓋住，看不清發生了什麼，隻好縮在祝風清的懷抱裡暫且不出聲。

 

「沁沁，別丟下我。」是沈長樂的聲音。

 

我一愣，下意識抬頭，卻發現祝風清摟得我更加緊了。

 

「沈侯爺？這是怎麼回事？」

 

「不是他自己請旨取消和新娘的婚約的嗎？現在來這做什麼。」

 

「真是怪了，沒想到還有這等好戲看。」

 

周圍的竊竊私語鑽進我的耳朵，我下意識皺眉，好好的一場婚禮又讓沈長樂給搞砸了。

 

「沈侯爺這是什麼意思？搶婚嗎？」祝風清道。

 

我和祝風清的婚約畢竟是陛下賜下的，若是沈長樂當真是來搶婚的，隻怕是要惹了陛下的厭棄了。

 

「沁沁本就是我的妻！」沈長樂的情緒有些激動，他的聲音越來越近，似乎近在咫尺。

 

祝風清摟著我後退幾步，神色警備：「你要做什麼？」

 

沈長樂沒理他，隻是朝著我道：「沁沁，回來我身邊好不好？」

 

這副作態實在是讓人生厭。

 

我忍下心頭的厭惡，最後隻是冷淡答道：「侯爺這是做什麼？」

 

撲通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砸在地上，接著就是周圍的一陣喧哗。

 

「這……這怎麼還跪下了？」

 

「沒想到這位庶小姐看上去平平無奇還是個啞巴，居然有這等魅力。」

 

沈長樂的聲音哽咽，他抓住我的裙擺，眼神渴求道：「沁沁，對不起，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求求你……」

 

我有些慌亂，祝風清則直接上前踹了一腳沈長樂，動作兇狠，語氣卻平靜：「看來侯爺還不知道不能對別人的夫人動手動腳這個道理。」

 

沈長樂像是被祝風清這一腳給激怒，他朝祝風清怒吼道：「你懂什麼！她本來就是我的妻！都是你橫插一足，如果不是你蓄意勾引沁沁，她怎麼可能不要我！」

 

說完，沈長樂再次來到我的腳邊，他流著淚紅著眼，俊美的臉此時掛滿了絕望和悲傷，他哽咽著聲音喊我：「沁沁，你看看我，別走好不好？我知道錯了……」

 

話還沒說完，就被侍衛們拖走。

 

10

 

我和祝風清還是成了婚，隻是沈長樂的鬧事還是讓祝風清看起來低落了不少，洞房花燭夜時，我們喝下交杯酒，祝風清突然問：「沁沁，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我疑惑地抬眸看向他：「怎麼了？」

 

他垂眸，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的三皇子此時卻顯得分外的緊張，他長長的眼睫毛垂下，微微地顫動著：「如果你知道上輩子沈長樂在你S後都做了些什麼，你還會選擇我嗎？」

 

我先是怔愣，接著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祝風清也重生了！

 

許是我沉默的時間太久，祝風清嘴角的笑意有些苦澀了，半晌後，他道：「後悔也不行了，你已經和我成親了，我……」

 

「不管怎麼樣，我都會選你。」

 

祝風清一愣，訝異地抬頭看我，薄薄的紅一點點爬滿了他的臉，他眼中亮光閃動，最後低頭吻住我，那些情誼都於水乳交融中顯現。

 

當夜，我再次於夢中回到了前世被燒毀的侯府西廂房，看見沈長樂在廢墟之上坐了許久，直到祝風清趕來，在他臉上狠狠砸下一拳。

 

「活著的時候不珍惜，現在這般了，又在這裡惺惺作態！」祝風清怒吼道。

 

吼完，祝風清掉下淚來，他轉身顫著聲音道，「沁沁的屍骨找到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沈長樂聽見我的屍骨，這才緩過神來，他慢慢地站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書房，卻在桌上看見我給他找來的砚臺，緊繃著的弦再次斷裂，他捂著胸口跌坐在椅子上。

 

「沁沁……」他喃喃。

 

寧月找了過來，本想商議把她抬成正妻的事，卻看見沈長樂這般悲傷絕望，心裡不耐煩的同時又感到疑惑，於是旁敲側擊問道：「你這樣何必呢，先前也不見你這般喜愛妹妹。」

 

沈長樂垂下無神的眸子：「我……我也不知道。」

 

「興許隻是不習慣她不在身邊罷了。」寧月柔聲勸慰。

 

沈長樂沒點頭也沒搖頭，隻是半晌後突然抬眸看向寧月：「是你幹的吧。」

 

寧月笑臉一僵：「侯爺你在說什麼呢。」

 

沈長樂再次垂下眸子，看著桌上我千辛萬苦給他尋來的砚臺，半晌後隻是道：「是我錯了。」

 

寧月以為沈長樂在說誤會她的事情，松了口氣，而後剛想再說些什麼，沈長樂就招手讓侍衛將她關押了起來。

 

我看著沈長樂的這些動作，卻隻覺得可笑，原來寧月這些心思他一直都知道，但是先前他不聞不問，現在我S了才知道處理。

 

我掙扎著從夢中醒來，祝風清把我抱得很緊，我轉身鑽進他的懷裡, 不再多想前塵往事。

 

我抱緊祝風清，他下意識拍拍我的背, 安撫地哼著曲, 我笑著, 宛如被陽光照耀的溫暖。

 

後來祝風清和我舉案齊眉，生活平靜幸福，我好奇問道：「你是什麼時候愛上我的？」

 

祝風清一愣, 垂眸笑著看我, 眼中含著的全是柔情, 他道：「當初我在一次宮宴看見你, 別人笑話你, 你就偷偷摸摸走到小湖邊吃著點心，扎著羊角辮的樣子特別可愛。

 

「後來就是在沈長樂請求退婚的時候，你在旁邊哭著搖頭，可憐的模樣，我光是看上一眼就忍不住心痛，覺得沈長樂真是個混蛋。

 

「再後來就是在侯府，你依舊是被人欺負的小可憐，我想著倒不如我把你偷偷帶走，你在我這裡保管不會被欺負……可惜你不願意。」

 

說到這裡, 祝風清笑著順了順我鬢角的發絲, 他道, 「但是沒關系，我們現在還有很多的時間。」

 

11

 

沈長樂是在什麼時候開始覺得寧沁沁很丟人的呢？大概是在十歲的時候, 周圍的孩子們圍著寧沁沁取笑，轉頭看見沈長樂, 便笑話他以後要娶個啞巴做媳婦。

 

沈長樂覺得臉上無光, 轉頭就走, 此後他就刻意避開寧沁沁, 不再記得幼時的承諾。

 

少年人的自尊心比天還高, 壓下了心底的愛意，沈長樂錯開了徘徊在寧沁沁身上的視線, 從此再也沒有回望。

 

這般的情緒一直持續到了侯府的那場大火。

 

沈長樂看著濃煙滾滾，第一次意識到寧沁沁從此再也無法出現在他的身邊, 常年壓抑於心中的愛意突然洶湧，他跌跌撞撞地跑過去, 卻隻找到自己送給她的梅花簪。

 

他將寧月送入大牢凌辱，報復所有欺辱過她的人, 卻在深夜攥著梅花簪獨坐於庭前的時候意識到, 最該S的其實是他自己。

 

於是梅花簪刺破咽喉，鮮紅的血液染紅了梅花, 大抵是上天眷顧，讓他再次重生，可惜睜開眼後卻隻聽見寧沁沁要與祝風清成婚。

 

十裡紅妝, 喜慶的氛圍鋪滿街巷, 沈長樂被侍從們拖走扔到大街上的時候, 淚水從眼角滑落。

 

周圍喜慶的紅似乎與他格格不入，他呆愣了許久，轉頭去看喜氣洋洋的三皇子府的時候, 卻心想，這樣也好，沁沁本就該如此幸福的。

 

——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