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比賽所有運動員都衝的很猛。
沈確不一樣,所以其他運動員都想超過他。
但別人低估了他,他深知自己的特殊,所以比別人更努力,更拼。
最後一圈衝刺,歡呼聲越發高漲,像是看到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沈確和第三名幾乎是並列衝進了終點。
第四名。
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場上,他並沒有失落,周遭的朋友更是開心,將他託舉起慶祝。
他們在乎的遠比得冠軍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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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拋舉起來的時候,我對上他的眼睛。
我確信看到了當年的沈確。
18
運動會是他們高考前放松的最後一站,之後便是緊鑼密鼓的考前備戰。
我忙於上課,備課,整理重難點,考前弱勢學生輔導。
一模,二模,三模,三校聯考,市聯考。
等到可以松口氣的時候,我才驚覺已經過了高考。
走進教室,我感受到了兩年來從未有過的輕松。
不是來自於我,是來自於我的學生。
「冰冰老師!解放啦!」
宋連铖率先高呼,緊隨其後的是我印象裡很腼腆的男女生們。
「解放了!」
我淚點不低,但看到我帶的第一屆學生完成高中學業即將去往新徵途,胸腔還是不禁湧出一股溫熱。
我示意他們安靜,在即將放學的時間,我送上我的祝福。
「祝願同學們今後前路平坦開闊,生活光熱充足!前程似錦,一切終將得償所願!」
放學鈴響。
同學依次走出教室。
沈確坐在位子上慢悠悠整著書包,時不時往講臺看一眼。
我直覺是在等我,「沈確,你留一下。」
袁維傑問他:「要等你不?」
「不用,我爸來接。」
「歐了,晚上打球?」
「行。」
等人走完,他拎起書包走上來。
「欸,這下能實現我願望了吧?」
「叫老師。」
「我現在已經不是你學生了。」
「你永遠都是。」
「你沒回答我的話。」
「高考成績沒出來呢。」
「你別給我耍賴。」
我從錢包裡抽出一張紙,塑封過的。
「喏,給你。」
沈確瞥一眼,接過,「什麼東西?」
細看,臉色微變。
「今天的告別是我的日落,期待再次相遇時的朝陽。」
我念出這句話,「我都會背了。」
「什麼意思?我不要。」他還給我。
「這是我格外對你的祝願,六年前適用,現在也可以。等你變成更好的人,再還我。但你不要的話——」
「這明明是我的。」
沈確又很快抽回去,又拿出自己的錢包,夾進去。
「行吧,快回家,好好休息。」
沈確走出去兩步,又返回來。
「你和那男的怎麼樣了?」
我反應過來,「哦,他都結婚了,女兒前天剛滿月。」
「你不找男朋友?」
「你又問多了。」
「我又不是你學生了,問問怎麼了。」
「目前沒打算。行了行了,你快走吧你。」
19
新學期,我又接了新的班。
我從新手老師逐漸有了自己的經驗,也從沈確開始叫起來的「冰冰老師」變成後來學生口中的「寒冰射手」。
我媽自楊繁那事也沒再來催我。
我爸和我說,媽知道楊繁結婚那天前女友鬧場搞得很難看,罵了他好幾天。
意思我都懂,想讓我倆都有個臺階下。
不催婚,專心工作,我挺安於現狀的。
隻是我的微信從暑假起便總是會時不時響起來。
我帶的第一屆考的都不錯,都上本科了。
高三一班的學生群每天聊得熱火朝天,今天誰通知書收到了,明天誰去哪裡旅遊了。
沈確的通知書是私發給我的。
中國政法大學的法學專業,他終是得償所願了。
他的左膀右臂一個讀公安,另一個離心儀的國防大學差了幾分沒上,但去了另外一所軍校,鐵三角都在北方。
就算出去讀書也不會孤單。
暑假後。
「梁冰冰,在幹嘛呢?」
「叫老師。」
「你為什麼不回答我。」
「準備上課。」
「哦,我準備參加校園聯誼去了。」
「祝你成功。」
「梁冰冰,我下課了,在幹嘛呢?」
「值周。你不是參加聯誼去了嗎?女嘉賓亮燈了嗎?」
「這麼希望我找到女朋友?」
我不接他的茬。
後面我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我大概能感覺出沈確的小心思,初中那點苗頭在成年後重新蠢蠢欲動。
但我深知這很不現實,大學是拓展眼界的第一扇門,過不久,他就會把我關進門內。
所以我不去把他刻意放在心上。
隻是偶爾會想起他的左腿,紅腫的,破皮的,想久了,心髒裡會有根線,輕輕得戳我一下。
我的日子過得很溫吞,除了上課,社交也簡單。
我的朋友圈僅限於高中三兩好友和大學室友,在同城的,周末可能就約個飯。
但大家彼此都很忙,碰到的見面也並不多。
很快,又將是寒假。
我爸媽提出全家新年去北京玩。
定好旅行團後的那個晚上,我頭一次主動找沈確聊天,問他北京有什麼可以吃喝推薦。
「你要來北京玩?」
「嗯,和我爸媽一起。」
「幾號?」
「二十八,等我放假就走。」
「這麼遲,我都回來了。」
「嗯哼,有推薦的嗎?避免踩雷什麼的。」
「你等我會兒。」
這一等就是大半個小時,一份名為「北京」的 pdf 文件飄了過來。
詳細到讓我有點瞠目結舌,就差沒把廁所標出來了。
「你們玩幾天?」
「八天。」
「行,玩的開心。有什麼事隨時說。」
20
收到沈確的共享定位時,毫不誇張的說我大腦宕機了好兩分鍾。
「我回北京了。」
「今天才初二!」
「怕你缺導遊。」
「你到底想幹嘛。」
「說了怕你缺導遊麼。」
「你不在家裡過年嗎?」
「家裡吃過年夜飯,去劉爽家裡拜過年,我就算完成任務了。我爸媽現在也不太管我了。」
不自覺地,我開始換衣服。
我媽問我這麼晚幹嘛去。
穿衣服的手一停,回過神,忙說道:「哦,我一北京的大學同學約我吃夜宵,你們先休息吧。」
「那你早點回來,明天還要爬長城,羽絨服帶上。」
「欸知道了。」
等車的時候冷風把腦子吹清醒了,我深知這樣是不對的。
但又有個聲音在告訴我,他已經不是我的學生了。
尤其當他和我說他在北京的那一刻,一股從未有過的緊張感襲滿我全身。
年輕是衝動又克制的。
衝動是他,克制是我。
碰撞在一起,帶著我心中的背德和無止盡的刺激。
我們幾乎同時到。
黑色大衣包襯得他身型十分挺拔。
頭發也長了,擋住他前額,是大人的模樣了。
不管走到哪,真的是一個充滿閃光點的男孩子。
路過的女生幾乎都在回頭看他。
我深吸一口氣,朝他走去。
「你沒帶行李箱啊?」
「嗯,明天下午就走,要去蘇州看外婆。」
我啊了一聲。
「你偷跑出來的?」
「也不算吧,他們知道我是去找朋友玩,但不知道是來北京找。」
見我不說話,他突然伸出手。
我下意識一躲,「你幹嘛?」
他笑著比劃:「梁冰冰,你是不是一直都沒長高啊。」
我一臉黑線,「你管。」
「我又長高了兩釐米,一米八四了。」
「所以?」
「沒有所以,就是蠻喜歡這樣的身高差的。」
他意有所指,我不去搭理他。
「去哪?我明天還要早起去爬長城呢。」
「清酒吧坐會?」
「嗯。」
沈確點了個包廂,隔絕了大半空間,隱私性比較高。
「怎麼不坐外面?」
「怕別人打擾我們。」
「你嘴巴能不能有個把門的?」
「我又沒說錯。」
一開始聊得挺正常的,聊我工作,聊他學習。
後來我發現他有些失控,一杯接著一杯,我想去奪他杯子,被他手一擋。
「你有點喝多了。」
「沒,我有數,有些話酒不喝多點,沒膽子開口。」
我頭皮一陣發麻,「那就不要開口了。」
我再次去奪酒杯,這次卻被他抓住手。
根本掙脫不掉。
「你真的喝的有點多了。」
「梁冰冰,你真看不出來啊?」
我看的太出來了,所以我害怕。
我盯著他,「沈確你知道你自己在幹什麼嗎?」
「知道。」
「學校裡有這麼多優秀的女孩子,怎麼就想著我。」
「白月光。」
「白月光就是用來緬懷的。」
「你真的很打擊我。」
「我送你回酒店。」
「我還沒訂。」
「我給你訂。」
我借機抽回手。
「既然這麼想撇開我,幹嘛還同意出來見我?」
「我怕你一個人出意外。」
「你撒謊。」
「我撒什麼慌......你幹嘛!」
我瞪大眼睛。
沈確動作太快了,他撩起褲管,卸下假肢。
又拉過我的手,摁在斷腿處。
我全身跟觸電般,整個人燙了起來。
他帶著我,讓我用掌心完全包裹住他已經消失的左小腿。
「你看,你的溫度騙不了我。梁冰冰,你心裡有我,是不是?」
清酒吧的燈光很幽暗,外面的人完全注意不到包廂裡面。
我的手一直沒抽回來。
他的手覆在我手背,也沒動。
「我有病,並且永遠不會治愈。我現在仍會經常做夢,夢見那場車禍,碾過我的腿,再撞向劉爽,劉爽沒了,我一度以為自己孤立無援。
「沒人能拯救我,我爸媽也不行,他們不懂我的世界,他們不明白我到底要的是什麼,我就想要有個人能認同我的病。」
「認同你的病?」我喃喃,好像有點明白,「因為我不介意你,甚至......」
「當初我發現你的秘密時,我又驚又喜,但我不知道該如何靠近你,你是老師,我是學生......所以我做了很多讓你生氣的事。」
「那會,我確實挺生氣的,你拿我那見不得人的習慣威脅我。」
「不是見不得人,隻是不需要別人認同罷了。
「你認同我,我認同你就可以了。
「梁冰冰,我喜歡你。」
他慢慢靠近,我雞皮疙瘩頓起。
最終,他的下巴靠在我的肩膀,酒氣撒在我耳旁。
「比七年前還要喜歡。老天知道我看到你回高中教書是多麼的高興......
「那天你來我家,和我說你是我的家教老師。我就在想,哪裡來的小白兔啊,真的好小一隻,扎兩個辮子,皮膚白,眼睛大,可不就是小白兔麼。
「梁冰冰,我都二十了,你才二十五。」
21
第二天,沈確發來說到機場了。
昨天他確實有點喝多,洋酒啤酒混著喝,到酒店屁股還沒坐穩就抱馬桶吐。
我又去 24 小時便利藥店買醒酒藥又買粥的,折騰到快一點才回去。
「頭不痛了吧?」
「你照顧就不痛了。」
「省省吧,我就睡了不到三小時,我真是謝謝你。」
「抱歉啊。」
「開玩笑的,爬長城依舊打雞血。」
「昨晚的話,你怎麼考慮的。」
「考慮什麼?」
「欸!你這樣我很傷心!」
「比我好看比我優秀的女孩子北京一抓一大把。」
「可她們都不是你。」
「求你不要肉麻。」
「不肉麻,能考慮我嗎?」
「你先好好學習吧。」
「我好好學習,你能不和別人相親嗎?」
我正猶豫怎麼回答,沈確視頻通話彈過來,嚇得我下意識去找我爸媽在哪。
「你躲什麼呢?我有這麼見不得人?」
「你不是要登機了麼?」
「剛過安檢呢,還能聊一會。你下午去哪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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