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賽雅揮手讓僱佣兵們解除了捆住伊蘭特的網。
這是個愚蠢的決定,但在這個實驗室裡賽雅的話佔第一位。沒人敢忤逆她。
刀尖遊走在我右眼眼眶邊,閃爍森白寒光。
我眼睛眨也不眨。
沒有打任何麻藥,賽雅獰笑著將短匕插入我的眼眶。
鑽心的痛。
仿佛靈魂都被凌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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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喊出聲讓伊蘭特聽見,我幾乎把舌頭咬斷,渾身抽搐,血液流淌滿臉。
「博士,別亂動。」
刀尖在我的眼眶裡旋轉,隨後上挑。
一瞬間我什麼都看不見了,隻剩下滿目猩紅。
尖銳刺痛硬生生割入我的腦髓。
另一隻眼睛跟著上翻,痛得失去知覺。
每一根手指都SS扣進掌心,鮮血淋漓。我像真真切切S了一回,大口大口喘著氣。
賽雅將那顆藍色的球體放入玻璃罐。
「感謝您,博士。」她笑著說,「現在,我們可以放開手抓祂了。」
我身上的繩索早就被解開,因為賽雅覺得我已經構不成任何威脅。
失血加上劇痛逐漸讓我意識模糊,嗓子咳嗽跟出許多腥甜。
我哆嗦著緩緩向前爬,好像摸到了一個像鞋跟一樣硬邦邦的東西,我拉住它:
「你答應過我,放祂走的。」
賽雅笑著踢開我:「我剛剛答應過你的承諾已經做到了,現在他們要怎麼做,是他們的事。」
忽然,我聽見遠處傳來巨大轟響,像是野獸的喘息,又傳來許多令人牙酸的咀嚼音。
與此同時是人類尖聲慘叫與嘶喊。
「怎麼回事?」我聽見賽雅跟其他人憤怒交流,「祂怎麼會衝破那道網?」
猝不及防地,賽雅也發出尖叫。
漸漸地我聽不太真切了。我的血液流失殆盡,我的世界快要陷入完全的黑暗。
我像條S狗一樣趴在地上。
伊蘭特能逃出去的話,我由衷為祂感到高興。
時間仿佛過去很久。
久到我甚至感覺自己去見了上帝。
腰間傳來溫和觸感,我從地上被緩緩升起。
那個白發生物滿臉鮮血,祂身上憤怒威壓收斂,我被卷到祂的身前。
這是上帝嗎?怎麼如此漂亮。
我用僅剩一隻眼睛看到這樣的畫面,腦子裡產生了一些幻覺。下一秒,我忽然清醒。
我驚慌失措,趕忙抬手捂住流著血的空洞眼眶。
「抱歉,你別看……」血液怎麼止都止不住,我蜷縮起身子,「我太醜了,別看我。」
祂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生物,而我現在是少了一隻眼睛的醜八怪。至少,這副狼狽樣子,我不想被祂看見。
而我從伊蘭特臉上見到了從未見過的表情,憤怒而又痛苦。
祂好像非常難過。
祂那美麗的眼睛蓄滿淚水。
我的心髒像被鞭子狠狠抽打。奧利威,你讓祂哭了。你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惡的混蛋。
「你為什麼,哭了?」手無力搭垂在祂的臉上,我想替祂擦拭,卻沒力氣了。
「別哭……」
9
我不知道伊蘭特是怎麼打敗那群僱佣兵的,總之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出現在一處海崖上的洞窟裡。
身下墊著幹燥海藻,軟乎乎的很舒服。
伊蘭特靜靜守在我旁邊,寸步不離。
我的右眼被覆蓋上了些許藥草,以柔韌的海帶裹挾,溢散出清香氣味。
我現在的樣子看起來一定像個海盜。
見我醒了,伊蘭特反而站起身,走出洞口。
我想摸摸祂的手,見祂這樣隻好作罷。
伊蘭特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這種奇妙的感覺讓我有些新奇:「伊蘭特。」我試探著叫祂,「你怎麼了?」
祂站在洞口,不回頭。
我嘆了口氣。大概是之前一意孤行引起了祂的不滿。我沒有考慮到祂的感受。
我作勢捂住眼睛抽氣:「嘶,眼睛好痛。」
我裝的。
但伊蘭特瞬間就過來了,擔憂地撫了撫我的臉,又捋上我鬢角發絲。
我順勢倚到祂懷裡。
高危生物中了人類的詭計卻不自知,還小心翼翼地掀開我的傷口查看。
意料之外地,我的右眼看到了一些光。
等等,看到?
我震驚地摸上自己的眼睛。
在此之前,我確認那顆眼睛被賽雅完完全全挖走了Ṭú₄。我的眼球居然重新長了出來!
「我睡了多久?!」我驚愕極了,趕忙問。
伊蘭特想了想,抬指向我比了一個數字 3。
伊蘭特能將復生能力共享給人類的論題是真的,我居然三天內就長出了一顆新眼球!
這種能力太過於變態了,如果被傳出去不知道要引發科學界多大的震蕩。
接下來幾天相處裡,我感受到伊蘭特無微不至的照顧。
祂似乎完全把我當成了個生活不能自理的殘廢,連我上廁所都要摟著我去。
我也時常被祂撩得情難自已,做出一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習慣祂在身邊,這是不對的。我偶爾會從美好中驚醒。
祂該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
我試著與祂談心。
伊蘭特說起來聰明,但裝傻的本領也是一絕。每當我提到讓祂回海洋,祂便會黏糊糊地貼上來,幫我按腰捶腿,把我服侍舒服得不想說話。
我久坐實驗室,經常腰酸背痛。
伊蘭特幾條觸手齊上陣,按摩倒是一把好手。不過也有潛在危險,那就是按著按著,祂可能就會用交接腕把我的腿纏住。
無論怎麼掙扎都掙脫不開,我也就幹脆順其自然。
伊蘭特精力旺盛,幾經摧殘,反而弄得我腰更疼了。
我沒好意思繼續提。
伊蘭特上次大鬧實驗室,S掉了不少人。這必然會引起國際爭端。
但這也是好事一樁。因為實驗室檔案庫的機器被伊蘭特掏了個大洞,現在沒人能記載伊蘭特這種生物到底會出現在哪個海域。
那地方的坐標我背得滾瓜爛熟。
我心裡產生了一個計劃。我再次擅自為伊蘭特做決定,也許被祂知道後,祂Ṭŭ̀₉會十分生氣。
但我知道我必須得這樣做。
10
有科學報告表明,人一輩子可能隻會墜入一次愛河,我也不能免俗。
我愛伊蘭特,超過一切。
我僱船出海,再次來到那個坐標。
這一次天氣晴朗,海鳥高空飛翔。
伊蘭特沉睡於船艙裡。
在祂最後一次熟睡於我身旁時,我為祂注射了麻醉劑。
曾用於捕獲祂,也用於放祂自由。
我靜靜注視那張絕美無比的臉龐,想要刻畫在靈魂深處。
我本想留下什麼當作告白,仔細想想又覺得沒必要。
這種神奇生物的生命太過於漫長,我隻不過是一個過客。
沒什麼好遺憾的。
「再見。」美好易逝,我僵硬地整理祂的身體,就連親吻祂的膽量都消失殆盡——我怕自己一猶豫,就會舍不得。
我最後深深看了一眼愛人。
白發在海平面擴散漂浮,祂靜靜沉入海底。
我不需要什麼幸福, 我隻希望祂能安好。
海風襲來, 吹得我幹澀眼眶進了沙。
那顆被神賦予的眼球, 緩緩流下一滴淚。
走回船艙,我打開裡面上鎖的箱子。
裡面放置著一瓶藥劑。那曾是我年輕時候研發的產物,能讓我主動忘記想要忘卻的事。
我要忘記伊蘭特家鄉的坐標。我不敢保證自己時刻清醒, 萬一哪天喝醉或者說夢話,那就糟了。
我更需要忘記祂。思念會化為痛苦, 最好的方式就是,忘記神曾降臨在我的生命裡。
這是我所能做到的, 能守護祂的, 最好辦法。
我深呼吸, 胸腔不自覺顫抖。
鏡子裡的我沒有任何表情。我順著筋脈,扎了進去。
11
我的船順著海浪搖晃到了岸邊。
頭很痛,我渾渾噩噩坐起來。
岸邊出現了一群警官,把我團團圍住:「博士,你必須跟我們走一趟。」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就是坐船出海兜風而已,怎麼還要抓我?
結果去之後, 我無比震驚——我居然被告上了軍事法庭!
「各位警官,我想問問,我犯了什麼罪了?」我疑惑不解。
旁邊警官白了我一眼,似乎是想說, 你做了什麼自己還不清楚嗎?
我回想了一下。
幾天前實驗室事故爆炸,傷亡了不少人。我的資料全都被毀,很鬱悶, 於是包了艘小艇出海散心。
就連我的助手賽雅都葬身於此。
「這太可怕了。」我說。
根據實驗室爆炸程度來看, 我能幸存完全是走了天大的狗屎運。
法官看我也是個冤大頭, 因此將我無罪釋放。
看來我的事業奉獻就到此為止了。
我回實驗室舊址整理的時候,一些存放生物體的玻璃罩被打得稀巴爛。
我仔細回想了下, 怎麼也想不起來裡面曾裝了什麼。越想越頭疼。
大概是爆炸把我腦子炸傻了。
賽雅的桌子上還有一個玻璃罐, 裡面裝著一顆血呼淋啦的眼球。
這也被媒體大肆宣揚報道, 說是我們這個實驗室在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對此,我不斷澄清, 效果甚微。因為我也說不清楚那顆幹癟的眼球是哪來的。
於是我開始重新找工作, 回歸正常人的生活。
幾年後的一天, 我旅遊途經一個邊陲小鎮。
在海邊站著一位白裙子女孩, 光著腳丫,踩踏沙灘慢慢前行。
她十分特別,因為她有一頭秀麗的白發。
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我不由得看呆了。
半晌,我才忽覺盯著人家女孩看是件很猥瑣的事, 剛想偷偷離開,恰好那個女孩轉過頭。
發絲輕揚。
這是一張令我為之驚豔的面龐。
見到她的第一眼, 我的靈魂都仿佛在跟著震顫。
我敢打包票, 我對她一見鍾情了。
女孩笑盈盈地看著我。
我頓時羞紅了臉,連說話都結巴起來。
「你, 你好……」我嘗試搭訕, 「你, 好漂亮,我可以認識你嗎?」
「你好,」女孩的聲音沒我想象中的那麼清脆, 而是富有磁性,「我叫伊蘭特。」
她的瞳孔無比深邃,含情脈脈地盯著我:
「很高興認識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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