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也全都是隨的謝無虞的風格。
父皇對我愈加器重,整日都 召我一齊用膳,除了養神休息時,剩餘時間都要我陪著他。
陪他在御花園散步,陪他喝藥,陪他聊天。
父皇總是看著我,反復嘆氣。
我知道他在哀嘆什麼。
父皇隻有兩個皇子,算上我,也隻有兩子一女。
而他如今的惡疾,隻有至親的心頭血能醫。
他就算再寵愛我,也是捨不得讓自己兒子來為他割了這份血。
不過我假裝不明白,依舊一邊幫他捶肩,一邊柔柔地說:“父皇,別嘆氣了,您是天子,不應該有煩惱才是。
”
父皇別開眼,眼底閃過一抹愧疚。
我心底冷笑,既然父皇這麼捨不得,那就我來幫父皇下決定。
6
這日傍晚,我正在自己寢殿的院子內蕩秋千,便見懷柔浩浩蕩蕩地帶著宮人走了進來。
我入宮的前幾日,懷柔還會每日來找我假惺惺地姐妹情深一把,可眼看我越來越受父皇寵愛。她便鮮少再踏足我的臨華殿。
眼下她站定在我面前,冷笑著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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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權當沒看見,自顧對身側的謝無虞笑著說:“阿虞,將我再推高些。”
謝無虞果然將秋千越推越高。
我身上火紅的裙擺在空中飛舞,襯得蕭索的冬日都艷麗起來。
謝無虞眸光一眼不轉地看著我,彷佛眼中沒有旁人。
懷柔見狀更氣,她陰鷙道:“你以為你能寵愛多久?還有五日便是你割血的日子,等到了那日,你便是再如何受寵,也該為父皇續命!”
我總算讓謝無虞停了蕩秋千。
我從秋千架上跳下來,走到懷柔面前,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能為父皇續命,是我的福分。妹妹你難道不為我高興嗎?”
懷柔的眼神宛若毒蛇,她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等懷柔走後,身後的謝無虞走上前來,壓低聲音說:“主子,需要奴才做點什麼?”
我轉過身來看著他,低低笑著:“確實有件十分要緊的事,要交給你去辦。”
我引著謝無虞走入內室,拿出準備好的書信,又將一塊刻著我名字的紫環玉佩一併交給他。
我溫聲說:“記住,一定要親手交到袁熙元大人手裏。”
謝無虞領命而去。
翌日一大早,又去了寢殿看望父皇,隻是等我踏入殿內,便見今日章貴妃和懷柔正在榻前伺候,和父皇有說有笑,好一副美滿樣子。
當初章貴妃將剛出生的我調換出宮後,沒過多久便設了詭計害死了我母後。
隻是母後死了這麼多年,縱使章貴妃如何獨寵,可父皇始終沒有將她封後。
章貴妃保養得當,母家是鎮國大將軍,這麼多年來,縱橫後宮從無對手,眉眼之間皆是毫不掩飾的嬌色狂傲。
我淡淡地從她身上收回眼,向父皇請安。
父皇柔聲說:“來,到朕身邊來。”
章貴妃輕笑著說:“懷真這幾日怎不來本宮宮中請安了,明明剛入宮那會,還每日來看本宮呢。”
我對著章貴妃服了服身:“母妃,女兒隻顧著陪伴父皇,落了禮數 ,還請母妃不要生女兒的氣。”
一旁的懷柔輕飄飄地點火:“我還以為,是姐姐不喜歡母妃呢。”
我眼眸泛濕:“父皇,女兒隻是覺得時間如此寶貴,便隻想多陪陪父皇……”
時間寶貴,隻剩四日便是我要割血的日子。
果然,父皇眼底閃過一抹痛色,沉聲說:“貴妃,你和一個孩子計較什麼?”
章貴妃臉色微怔,顯然沒想到皇上會如此駁斥她。
她的母家乃是鎮國大將軍,皇上對她一直以來都彬彬有禮,十分給她面子。
章貴妃臉上的錯愕很快散去,笑著應了是。
隻是她看著我的目光,愈加幽深。
接下去幾日,我依舊整天去父皇那報道,太醫院的首席御醫秦太醫這幾日開始頻繁為我和父皇檢查身體,確保剜血之術順利。
某次我去取甜湯返回時,聽到父皇在偷偷問秦太醫:
“剜血之後,懷真當真會纏綿病榻?”
秦太醫答:“回聖上,剜心頭之血,本就是極其兇險之事。
倘若一招不慎,隻怕是連命都……”
父皇厲聲打斷了他:“夠了,別再說了!”
秦太醫小聲應是。
殿內隻剩下一片難言的沉默。
我站在門口許久,才裝出一副剛到的樣子,踏入殿內去。
我將自己親自熬的甜湯一口口喂他喝下,悉心照料。
昏暗的燈光下,父皇雙眼透著混濁。他問我,可會恨他。
我始終笑意吟吟地看著他柔聲說,不恨,父皇能用我的血治病,是我的福報。
隻求父皇一生順遂,長命百歲。
父皇眼角濕潤,看著我久久不言。
7
轉眼便到了行剜血之術這日。
我坐在銅鏡前,讓丫鬟給我梳個簡素的發髻,隻插了一根紫翡步搖。
我打量著銅鏡中的自己,柔聲說:“阿虞,一切都準備好了嗎?”
謝無虞在我身後,對著我點了點頭,示意讓我放心。
我笑了起來,又讓丫鬟給我換上一條素色的裙衫,這才直奔父皇的寢殿。
今日寢殿十分熱鬧,人都到齊了。
章貴妃,二皇子寧景行,還有懷柔,他們臉上全都掛著虛偽的關心,預祝手術順利。
隻有章貴妃,她的臉色頻頻看向宮殿門口,有些心神不寧。
我無聲涼笑,老老實實地等待被剜血。
秦太醫屏退眾人,讓我躺在臨時搭的術床之上,拿出一整排手術刀燃火殺毒。
父皇亦躺在龍床之上,他雙眼通紅看著頭頂,不敢看我一眼。
可就在秦太醫即將動刀之時,突聽外頭傳來異響,引來一陣喧嘩。
很快,貼身太監王公公滿臉焦急地沖到了父皇身邊,附耳低稟:“聖上,不好了,大皇子出事了——”
父皇幾乎是一下子從床上坐起身來:“景肅出什麼事了?”
王公公顫聲說:“大皇子、大皇子上了、上了靈貴人的床,被、被侍衛捉了個正著……”
此話一出,父皇震怒,這剜血之術是如何是進行不下去了,當場就讓侍衛們將大皇子寧景肅帶上來。
寧 景肅乃是章貴妃的親生子,此事一出章貴妃哭得梨花帶雨,摟著寧景肅爭辯說是那靈貴人勾引的大皇子。
就算要罰,也應該是將靈貴人淩遲處死。
靈貴人貴在一旁嚇得瑟瑟發抖,她如今不過才十七八歲,當初剛入宮就被寧景肅給纏上了。
兩人相好了這麼好幾年,一直都相安無事,今日也不知怎的,寧景肅一大早突然就來到了她屋子裏。
他們二人正在床榻之上打得火熱,誰知禦前侍衛突然就闖了進來……
靈貴人不想死,膽子更小,一聽要被淩遲,便哭著沖到寧景肅面前,求寧景肅看在這幾年相好的份上,饒她一條活命。
父皇一聽靈貴人說的,臉色瞬間更青了,差點就要拿出禦前寶劍,徑直了結了寧景肅。
寧景肅依舊發懵,直到某個瞬間,他突然就回過神來,仿佛見鬼似地說:“父皇,父皇!定是那符有問題!”
寧景肅這話說得實在是沒有頭緒,惹得眾人一頭霧水。
章貴妃摟著他哽咽道:“什麼符?你倒是說給你父皇聽啊!”
寧景肅道:“昨兒半夜,兒臣做了個怪夢……”
“兒臣夢到有個菩薩給了我一道符,”寧景肅渾身冷汗潺潺:“說是這符可助兒臣……助兒臣……”
說到這裏,他臉色漲得通紅,憋了半天才繼續說:“助兒臣……床笫無敵……”
寧景肅說,昨夜有個菩薩給了他一道符,能讓他在床榻之上威武不倒。
他本就荒淫無度,對女人有無盡的欲望,一直便覺得自己身子不行,不夠厲害。
如今陡然有仙人相助,他當即便收了符,將那符燒成灰,就著水喝了。
說及此,寧景肅便將一切都怪罪到了那道符上,說是那符在控制著他,不小心走到了靈貴人的宮殿,甚至還上錯了床。
總之一切都是那符的錯。
說及此,眾人一陣沉默。
最終父皇咳著嗓子,一邊顫巍巍地將靈貴人賜了死,又將寧景肅罰他閉門思過半年,不準擅自離門一步。
章貴妃和懷柔想再多說,可到底什麼都沒有說,寧景肅將這罰應了下來。
經過此事一氣,父皇的身子一下子便不太好了,躺在床上猛咳。
我一邊幫著父皇拍著脊背,一邊猶豫著說:“父皇,有件事,不知當不當講……”
父皇的咳嗽總算好些了,他喘著氣說:“懷真想說什麼,直說便是。”
我小聲道:“說來也巧,臣女昨夜也做了個怪夢……”
父皇幾乎是猛得抬起頭來看向我:“當真?”
我小心翼翼地點頭:“對,我夢到這宮中,好像有什麼臟東西,正糾纏著您,現在想起,依舊心有餘悸。”
父皇的臉色幾乎是一下子便凝重起來。
平日渾濁的眼神,此時顯得無比陰鷙。
父皇略微思忖,突然下了命令,讓人去請袁熙元來。
8
袁熙元來得很快,等到傍晚,已從隔壁的升州趕到了宮中。
袁家祖上曾出了三位國師,隻是 父皇覺得袁家根基太深,太過於精通玄黃,隻言片語便可操縱帝王,因此袁熙元便被貶到了升州,當個小小的太守。
可若要論起玄術,關鍵時刻,還是不得不將袁熙元請來。
等袁熙元入宮後,他對著父皇鄭重請安,等待帝王佈置任務。
父皇喘著粗氣,將今日發生的事大概地和袁熙元說了說,袁熙元聽罷,要求帶著侍衛,在整個皇宮內仔細檢查一眼。
父皇當即派了兩列禦前侍衛跟著袁熙元,巡視整個皇宮去了。
一直等到半夜,袁熙元一臉沉重地回到了父皇面前,跪在了他腳下。
父皇沉聲:“袁卿,你看得如何了?”
袁熙元滿臉沉重:“此話大逆不道,倘若微臣說了,還請聖上饒我不死。”
父皇皺起眉來:“你說便是。”
袁熙元又叩首:“還請聖上務必答應微臣!”
我在一旁打圓場,溫聲說:“袁大人且安心,倘若父皇要殺你,我定會為你求情。”
袁熙元看著我,眼前一亮:“這位定是懷真公主!”
我對著袁熙元微微頷首。
袁熙元道:“聖上,宮中有人克你,他遲早會要了您的命!”
父皇臉色大變:“誰?!”
袁熙元:“正是大皇子。”
袁熙元:“大皇子如今已被淫邪鬼怪附體,兇險異常,且八字命格與聖上相沖,血刃出鞘必見血,隻怕……”
父皇被袁熙元的話震得說不出話來。
袁熙元繼續問:“聖上,您身上的惡疾,是如何來的?”
父皇已經有些嚇傻了,怔怔地道:“兩個月前,景肅誤入瘴氣沼澤,朕為了救他……”
後面的話,戛然而止。
就連父皇自己都不敢再說下去。
袁熙元臉色更沉:“大皇子的命格,與聖上實在是天克地沖,太過兇險了!”
父皇額頭彌漫出冷汗來。
袁熙元:“最好是將大皇子遠遠地送出宮去,離聖上越遠越好,再也不要靠近聖上才好。”
父皇眸光發沉,雙眉皺得死緊。
說及此處,袁熙元突然又看向我:“今日乃是下官第一次見懷真公主,公主周身竟有淡紫仙氣縈繞,實在是難得。
”
袁熙元的語氣變得恭敬無比:“不知公主可否報上八字?”
父皇這才有些回過神來,他將我的八字報給了袁熙元聽。
袁熙元一聽,竟又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大喜道:“聖上,大周有喜啊!”
袁熙元:“公主命格貴不可言,著實是天降紫薇,可庇佑大週一世榮華!”
我臉色微變,漲紅了臉:“袁大人,我不過是個自幼在民間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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