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藝術團的人出去吃飯慶祝了。”
白璐頓了兩秒。
低聲道了句:“這個廢物……”
又往外走。
皮姐在後面喊:“十點多了!馬上要門禁了,你上哪去啊——?”
白璐出了門,腳下越來越快。
在這樣的天氣下奔跑,讓人呼吸困難,額頭的汗一滴滴流下,發絲緊緊貼著面頰。
她必須去確認一下。
店裡還很熱鬧,白璐找來服務生,因為之前的宣傳,店員也認得了她。
“孫哥不在,出門了。輝哥剛剛回來,在屋裡休息。”
白璐點點頭。思索了一陣,最終還是上樓,叩響許輝的房門。
沒有人回應。
“許輝,是我。”
“杭電的宣傳欄我已經租下來了,我跟你談談細則。”
“……你開一下門。”
“許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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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拍了半天門,也沒有人開。
攥緊拳,白璐咬了咬牙,轉身往外走。
可走得越來越慢。
走廊太靜,靜得她心慌。
轉過身,跑回門口,白璐用力地鑿門。
試了幾下未果,衝回樓下,白璐扯住一個路過的服務生,聲音顫抖地說:“鑰匙……快點,鑰匙。”
服務生被她神情嚇了一跳,“什麼?”
白璐陡然大吼一聲,“給我鑰匙!”
皮姐新看完一集韓劇,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下地活動。
“完了,過門禁了。”
老幺已經上床了,在床上看書,聽了皮姐的話,探頭,“是啊,不知道跑哪去了……”說著,又道,“你們有沒有覺得,每次一提到許輝的事情,室長就有點不太對勁。”
皮姐聳聳肩,“誰知道她在想什麼。”
來到白璐的桌邊。書桌很整齊,臺燈忘記關,溫暖的黃光照在一本攤開的書上,頁面被她塗塗寫寫。
“就喜歡在書上瞎畫呢……”
皮姐拉開白璐的凳子,跨坐上去,撐著下巴,看著書本上亂塗的字,隨口念道——
“他踉跄前行時,
清風,
請你溫柔一點。
幫他吹開繁亂思緒,陪在他的身邊。”
安靜地躺在床上,周圍是空空的酒瓶,和吃光了的安定片。
服務生嚇得呆若木雞,被白璐一聲驚醒,手忙腳亂地要叫救護車。
“太慢了!東方醫院很近,你下樓攔輛車!”
老三跟大劉視頻得歡天喜地,笑呵呵地哼著小曲。
皮姐悠闲地活動著脖子:
“他回天乏力時,
霞光,
請你溫柔一點。
安撫一個孤獨的靈魂,鼓勵他在放棄之前,試著再笑一遍。”
白璐不停地安慰自己。
隻是幾片安眠藥,沒有那麼大的劑量,絕對不會有事。
既然已經是扶不正的樹苗,那砍倒重長也是好的。
一切重建都要付出代價。
所以不要緊,咱們都別怕。
他的頭枕在她的腿上,發絲輕柔,如同兩年前一樣脆弱。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見白璐的樣子,被她弄慌了。
“小姐啊,你不要這麼哭,再有一分鍾就到了,我已經開到最快了!”
窗外燈花晶瑩,閃閃而過。
她緊抱著他,嚎啕大哭,什麼都聽不清。
如果真的塵埃落定,
那麼長夜,
請你溫柔一點。
施舍他一寸土地,讓他能夠平靜合眼,然後安然長眠。
章節目錄 第四十三章
人被送進急救室。
一起來的服務生不停地打電話,白璐在外面填寫信息。
“我已經通知孫哥了,他在濱江那邊接人,馬上往這趕,讓我們先看著。”
服務生來到白璐身邊,他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也不清楚為什麼自己的老板會忽然想不開。他本能地想跟白璐說話緩解緊張情緒,可白璐完全沒有要闲聊的跡象。
嘴唇緊閉,手握著筆,字不知是寫出來的還是抖出來的。
“我錢帶的可能不夠,你叫人拿錢來。”白璐聲音低沉,轉身往醫院裡面走。
搶救、檢查、化驗……
她一字不差地聽著醫生的話,又覺得聲音隻是過了一遍耳朵,根本沒有進入大腦。
她強迫自己集中注意。
初步檢查為重度中毒。
醫生站在她的面前,面容和聲音都極為模糊。
“現在患者處於深昏迷狀態,全身肌肉弛緩,反射消失,要馬上安排洗胃。”
白璐神情太過陰鬱,但醫生依舊保持著嚴謹密風的說話風格,一句不肯多說。
幾個小時後,慌張的孫玉河趕到醫院,看見白璐都沒功夫理會,逮住醫生就問:
“怎麼樣?他有沒有危險?”
醫生的回答還是那句,“要做進一步檢查。”
醫生走了,孫玉河垂下頭,手遮住眼,後背湿成一片。
隨即又向服務生發狠。
“不是去看音樂劇了,這是怎麼回事!?”
服務生受無妄之災,為自己辯解。
“我怎麼知道!輝哥沒走多一會就提前回來了。”
“提前回來你不會問問!?”
“他直接就上樓了啊,我們都以為他是累了要去休息,誰知道會、會——”服務生一撇嘴,又小聲說,“何況以前這樣的時候也都沒問過……”
孫玉河急火攻心,眼前發暈,服務生識相地閉了嘴。
胃鏡結果出來,醫生問:“他之前是不是有持久性的腹痛,有沒有嘔血的症狀?”
醫生直接看向孫玉河問的,孫玉河張了張嘴,“他——”他極力回憶,“他是經常疼,但沒有、好像……我不知道他吐沒吐過血。”
“頭暈眼花,心跳過速,臉色蒼白出冷汗。”醫生熟練列舉,“症狀應該出現很久了,患者有很嚴重的胃潰瘍,又長期飲酒,引起胃出血,現在又服用過量安眠藥——”
他們一句一句地說著,白璐卻忽然轉身,不再往下聽。
她來到病房門口,裡面有兩個病患,另外一個看起來像是附近的大學生,出了車禍,胳膊和腿上都打上了石膏,哼哼唧唧地叫著疼,身邊圍著幾個同學,不停地安慰他。
相對的,許輝安靜很多。
就像平時一樣。
白璐沒有站近,隻是站在門口看著。
他連呼吸都變得微不可察。
如果醫生現在過來,告訴她他已經死了,她也會信的。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白璐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她看著他被燈光襯得更蒼白的臉。
黑暗裡隨波而去的少年,蕩在滾滾長河之中,沒有目的,沒有結局。
她緩緩搖頭。
越搖心裡的想法就越是激烈。
要真的這麼死了呢?
迷迷茫茫。
昏昏噩噩。
不明不白。
白璐深吸一口氣,大步轉身,路過盤問醫生的孫玉河和服務生,停都沒停。
孫玉河看見,衝她背影大吼一聲:“你幹什麼去!?”
服務生拉住他,醫生緊皺眉頭,警告道:“不要大聲喧哗,這是醫院。”
醫生走了,服務生小聲對孫玉河講:“這次多虧了她啊。”
孫玉河問:“怎麼發現的?”
“誰知道她怎麼發現的。”服務生把過程跟孫玉河講了一遍,說:“直接就衝下來跟我要鑰匙,嚇我一跳。”
孫玉河手掐著腰,因為趕路喘著的粗氣到現在也沒有平復。
“媽的……”他下意識地開口罵,也不知道自己在罵什麼。
服務生還在旁邊問:“她怎麼知道的呢,她好像很了解輝哥?”
服務生的態度很正常,可聽在孫玉河的耳朵裡卻總像是在嘲諷一樣,他瞪著眼睛,神情兇狠地說:“我不知道!別問我!”
等白璐趕回學校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天依舊燥熱,雨還沒有下。
宿管阿姨被吵醒,態度格外差。可當她拿本過來登記,看見白璐狼狽的樣子時,手一哆嗦,訓斥的話也忘了。
她一步一步上樓,寢室裡三個人都睡了。
白璐將聲音放到最輕,來到桌旁。
皮姐幫她把書都收起來了。
已經三點多,她覺得疲憊,卻無法休息。
精神仿佛是菜市場上的豬肉,被穿了鋼環強行吊起來。
拿著手機,她漫無目的地翻著通訊錄。
陷入回憶。
皮姐一大清早醒來就看見坐在下面的白璐。
打了個大哈欠,“室長你醒的這麼早啊……”
白璐沒有回話,拿筆在記錄著什麼。
皮姐睡眼朦朧地看著她的背影,忽然感覺不對勁,察覺出什麼。
“哎?你一宿都沒睡吧?”
老幺也醒了,模模糊糊地扒著床往下看,“室長,你幾點回來的啊?”
白璐好像沒聽見一樣,皮姐皺眉下地,拖鞋都沒穿光著腳就過來了。一走近,看見白璐的臉,皮姐馬上叫道:“我的天老爺!你這是幹什麼去了,上戰場了?打仗了?!”
白璐手機充著電,撥開皮姐伸過來的手,低聲說:“我有事,等會再說。”
“嗓子怎麼成這樣了?”皮姐皺著臉,“到底出什麼事了?”
白璐搖搖頭,剛剛說的那一句讓她察覺到喉嚨的疼痛,但無暇顧及。
等到天亮,白璐拿著手機和一個本子,去陽臺上,關好門。
電話一打就是一個上午。
期間回來充電兩次。
往常處事最淡定的人變成這樣,這讓整個寢室都緊張起來。
“怎麼回事?”老三起得最晚,看見這詭異的情形,問皮姐。
皮姐同樣詫異,“我不知道啊。”
門拉開,白璐好像得到了自己要的訊息。她迅速拿過書包,把剛剛的本子、手機、錢包以及充電器裝進去。
皮姐蹙眉看著,下一秒,拉住白璐的手腕。
“你先等等。”
白璐掙了掙,皮姐力氣稍大了一點,嚴肅道:“來,看著我!”
白璐看過去,皮姐緊盯著她的眼睛,“到底怎麼了?你要幹什麼?”
白璐一天一夜沒有睡,人已經憔悴得不能看了,嘴唇泛白,眼睛下面有濃濃的黑霧。
“我要,”白璐盡量平穩地說,“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兒?”
“四川。”
全寢室人一起開口:“什麼!?”
白璐把手從皮姐手裡抽出來,“我回來再跟你解釋,我現在沒有時間了。”
皮姐:“不是、那課呢?課怎麼辦啊?”
白璐把包拉好,“我很快會回來。”說完頓了頓,“要是沒趕回來,你們也不用幫我點到,就說我有病去不了,回來假條我會想辦法。”
直接出門,身後腳步聲急促,皮姐跟了出來。
“室長,你等等。”
白璐沒有停,被皮姐一把拉住。
“站住!”皮姐厲聲,跟她在樓道裡拉扯起來,“你知道自己現在什麼樣?你就這麼出去,出什麼事怎麼辦!你至少告訴我你上四川幹什麼?”
白璐神色渙散,嘴唇在悶熱的天氣裡起了薄薄一層皮。
“我要去找一個人。”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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