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4-11-05 11:38:563798

大善人僵硬的臉突然紅潤了起來,拍了拍心口,似胸有成足:「如此甚好,老朽今日也能做個見證!」


「三年的夫妻恩情,在青黛心中,還沒有銀錢重要嗎?」薛澤垂著雙手,笑得苦澀又失落,竟然一副受了辜負的傷情模樣。


薛老夫婦的臉色不虞。


沈婉卿深吸了一口氣,朱唇微啟:「青黛姑娘,我原以為你二人是有情的,縱使你身份不明——接到府上做個妾也使得,你若不肯呢,貼補你些也是應當的。可你一開口就是兩千兩白銀,豈非訛詐?」


大善人喝了口我倒的茶,清了清嗓子:「要得,要得啊!青黛,你去鎮上把吳秀才請來,把條目也列清楚,如此,才好……」他飛快地上下掃了眼薛澤,「銀貨兩訖呀!」


4


吳秀才的算盤打得劈裏啪啦響。


大善人仍舊閉目養神,笑瞇瞇的。Ўʐ


薛家父母沒有想到我真的一筆一筆地算錢,臉色更加黑沉了。


小小的廳內雖然坐了這許多人,竟然靜得可怕。


我環顧四周,目光停留在半倚著椅身,捏著茶杯沉思的薛澤臉上。


此刻我的眼神格外柔軟。


「薛澤,你起身。」


薛澤不明所以地站起來,眼中微動。


「青黛,你改了主意?」


沒有。我不輕不重地推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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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讓讓。」


我迅速鉆到他的位置上坐好,這八仙椅就是穩。


薛父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不滿溢於言表。


「如此粗野!」


我毫不示弱地瞥了他一眼。


「伯父不請自來,是失禮。不懂讓座與主人,是失禮。至於無人相讓,就自顧自坐在主位,更是沒有教養。」我把「教養」兩個字咬得很重。


薛父捏緊拳頭,重重地砸在扶手上。


薛澤更是怒不可遏。


「青黛,你何時變得如此不懂尊卑?」


我冷笑幾聲,反唇相譏,「是你們不知禮數在先。況且你說的沒錯,我確實不知你們這些人,到底比我尊貴幾分?」


沈婉卿的臉色越來越慘白,仿佛馬上就要暈倒。


「青黛姑娘,你不要動氣。伯父伯母年歲大了,久站不得。」


我盯著她,帶著些許厭惡的神色。


她腰肢那樣的細,臉蛋不過巴掌大小,一開口便是溫言軟語,誰能想到她會如話本中那般陰冷?原來我一旦嫁入侯府,她便會為我灌下避子湯,薛澤縱然大怒,她便隻是哭,薛澤便攬住她長嘆一口氣:「卿卿,你一落淚,我便心軟了。」


那本小冊子那樣薄,原來竟是我輕賤的一生。我是背景,是陪襯,是薛澤想抹去的汙點,直到我死,直到我死。


烏黑的字似乎從那本薄薄的話本中飛出來,將我緊緊纏繞住。


「他們是老人,那沈小姐你呢?」我輕蔑地笑,「你剛剛不也坐得很穩當嗎?」


沈婉卿動動唇,想辯解什麼,我趕緊一伸手打住。


「還有一事要提醒沈小姐。你畢竟還沒過門,跟著侯府的人來這裏尋薛澤,不大合適吧?傳出去,尚書大人的臉要往哪裡擱?」


「你怎知道我父親是尚書?」


沈婉卿渾身一顫,不由自主地向我走來,她離我越來越近,我也不由得怕了。


我想起話本中面目猙獰的沈婉卿,某次竟然假借夢魘之名,差點將我活活掐死……


我能清楚地看見,她的牙齒不住地打戰。


正當我不知如何回答她時,大善人又捋了一把鬍子。


「啊,這禮記有雲,聘為妻,奔為妾。」


大善人沖薛澤笑笑,一臉的和善:「看來公子的貴妾有了人選。」


沈婉卿的怨毒一閃而過。


我心中暗笑,忍得很辛苦吧?


吳秀才的算盤聲終於停了。


他拿起一旁的算紙,念起了條目,並貼心地一一做了詳解。


「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下如此貴人,收個七百兩,當然童叟無欺。」


他滿臉堆笑,沖薛澤擠了擠眼睛。


「古有神農嘗百草,今有青黛姑娘能識千種藥。兩位老爺有所不知,咱們青黛姑娘是方圓五百裡有名的藥師,所採草藥,那都是官造!」吳秀才的眉毛挑得老高。


我忍不住有點心虛,其實隻是給縣太爺熬過幾回藥……


「咱們不能跟皇城的太醫比,那太醫給人開副藥怎麼也得十兩銀子,青黛姑娘這許多年來也給公子熬了上百副了,咱們就按,五兩銀子算?」


大善人好像突然回過神來:「哎,吳秀才你太自謙了,青黛怎麼不能和太醫比,就按十兩算!」


吳秀才又朝大善人擠了擠眼,做了個無聲的口型。


「超了。」


大善人立刻合上眼,「罷了。五兩就五兩吧!就當是青黛醫者仁心,懸壺濟世。」


吳秀才清一清嗓,又念道:「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貴府上的廚娘,個把月總有個五兩銀子,咱們按整三年來算,那就是一百八十兩。」


我扶額,不愧是吳秀才,算得確實仔細又瑣碎。


接著又有看護費三百兩,置衣錢二百兩。


薛澤皺眉。


「這才一千八百餘。」


吳秀才乾笑兩聲,撓了撓頭。


「貴人,小人不是跟你湊數。還有一分錢,小人沒有算在裏頭,但這三年,兩千兩是攔不住的。」


薛母睥了他一眼。


「還有什麼欠你們的?」


「這三年中的兩年半,貴公子都是……」吳秀才頓了頓,「都是逃犯之身,有性命之虞。若事情敗露,青黛也會小命不保,這其中的價格,可不止值兩百兩。」


薛父母沉默不語。


薛澤亦在沉思。


總不知過了多久,許是良心發現,薛澤竟然松了口。


「好吧,青黛。你既要錢,我便給你兩千兩。」


我愣了一下,這麼容易?


「可我不能給你簽放妻書,因為這樁婚事我的父母不曾知曉,我們也不曾去官府登冊入檔,便算不得是夫妻。」


5


夜晚漆黑的床上,我輾轉反側。


這曾經溫暖的小房子,又隻剩我一個人。


然而我來不及為謝山的離去而悲傷。


因為我不相信。


話本中的薛澤城府極深,他從不是那個玉面郎君謝山,而是野心勃勃的殺神。入朝不久,他很快便靠陰狠的手腕為自己博得了一席之地,黨政傾軋,他總能全身而退,看似纖塵不染,實則是浴血而生。


我問他要如此數目,一是心有不甘,與其咽下這口氣,不如為自己討個便宜;二便是想讓薛澤知道我隻愛財,為了財會守口如瓶,這樣才能為我自己,為村人,討個平安。


心中慌亂如擂鼓,縱然早知道那話本成了無字天書,我也爬起來去翻,期盼能找到什麼線索。


不想翻開第一頁,那本變成雪白的飛頁上似乎有了影影綽綽的字跡。


那模糊的字越來越清晰,我一邊迅速翻閱,一邊腦子飛轉,我必須把它們都記下來……我的眼皮跳得和心一樣快。


「上回書說到,那謝山竟忽地一變,成了達官顯貴。青黛心中納罕,他這般欺詐俺,騙俺委身於他,實在可惡,竟生念:不如索要些銀錢以平心中之忿。於是乎請劉善人公證,託秀才吳氏列清所索錢財條目,洋洋灑灑,竟有兩千兩之多。」


下一頁。


「那薛澤假意給了錢,心下卻怒,好個賤人!這般威脅於我。他日封王拜相,要怎樣良家沒得?又暗忖,若留此人處處宣揚,終成禍害,不如先穩他一穩,待來日定要奪他性命,以絕後患。想了幾遍,又思量沈家貴女情深意重,尚書原為愛女選好了人家,幸得侍女助其私出家門,果來奔我,此番這樁婚事縱然尚書不願,亦是板上釘釘……想到得意之時,竟是昏昏沉沉,到底見了周公。」


隨著我不肯做妾,改變了劇情走向,話本兒竟然也變了!


他果真要殺我。


我早已不盼著薛澤對我留情,隻沒想到他會這樣心狠!這樣也好,這樣也好,我把話本塞在枕下,這樣也可見招拆招。


枕著話本,我心亂如麻。


接下來如何是好?反正有了錢,不如明日去辭別劉大善人,逃命去吧?


我的手伸到枕底,摸索著話本起了卷的毛邊,非但不能安心,反倒更加忐忑了。


即使我逃了,它也會生出新的內容來,隻要有這話本在,我與薛澤的糾葛就不會終結,如何能毀了它呢?我起了意。此時,指尖的觸感突然發燙,那話本熱起來了,它好似在發怒!


我立刻改了心緒。


我自是借了它的勢才能改命,怎能自毀倚仗?


話本又平靜了,仿佛沒有異變過。


我重新思索,既然話本不可毀,且毀了話本未必好事,我如何能結束這場戲?所有的故事,都是圍繞我與薛澤二人展開的,若要結束,除非……


我心下一驚,是了。如同我見過的最初版本,話本的內容在我死以後戛然而止,薛澤已然作惡多端,不再是翩翩公子形象,這話本也不再是才子佳人的俗套話,而變成了一本——世情小說!世情小說的結尾往往是惡人伏誅,彰顯天理……


「我死,或是你下獄,薛澤,這還用選嗎?」我喃喃著閉上眼睛。


6


「尚書大人?不成!」櫃臺後的吳秀才放下了手中的算盤,猛一搖頭,苦口勸我,「青黛姑娘,你已拿了那樣多的錢,就此算了吧,何必再生事端呢?再說,咱們這等草民,就算信真的到了尚書大人手裏,他哪兒會看呢?」


「你不懂,這件事不會就這樣結束!」我急得在典當行裏反復踱步。


吳秀才長嘆了一口氣,又撥了幾下算珠:「薛家人都回京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我狠狠咬著嘴唇,難發一言。


此處距京城雖然山高路遠,我也不能不抓緊時間。


一旁灑掃的小夥計突然嘿嘿一笑。


「姑娘想給尚書送信,辦法嘛,倒不是沒有。」


吳秀才翻了個白眼,隨手拿了一支筆擲他。


「你收了你的餿主意吧。」


小夥計不過十三四歲,隻是笑,靈敏一閃,就躲過了吳秀才的「飛鏢」。


我已是窮途末路,顧不得許多,隻好問他。


「你有什麼辦法?」


聽我問他,他突然又羞怯了起來,瞟我一眼就躲開了,張了半天嘴才說。


「上面來的巡撫都進城小半個月了,臉上身上起了怪疹子,一直不好,見不得人。到處張榜呢,咱們縣裏也有。青黛姐,見了巡撫,不就離尚書更近了嗎?」


不錯,我立刻掏出一錠銀子給他。


「等這事了了,姐姐還有得謝你!」


小夥計立刻把掃帚一扔,揣著銀子高興地跑了。


吳秀才卻皺眉。


「青黛,巡撫大人可不是想見就能見的。縱然你精通藥理,可官府的人更信名醫。」


我點頭,心中有數。


「你別忘了,我還有錢。」


有錢能使磨推鬼。


巡撫大人見到我的時候,我正著一身玄色男子衣袍。


從未穿過如此名貴的衣服,我盡量遮掩自己的手足無措。


雖早有準備,但當屏風移開時,我還是駭了一跳。


巡撫裸露在外頭的臉和脖子上密密麻麻全是紅點。


「大人可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


那立在一旁的侍從冷笑。


「我們大人若是知道,何必發榜?」


我的額頭上滴下汗來。


定有名醫來看過,都知道是過敏之癥,隻是源頭不除,便難以醫治。


空氣中似有一股梨的清甜。


這味道好生濃鬱。


我抬頭,見桌案上便擺著一盤梨,香爐裏飄出來的香味更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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