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年寒冬第2章

前臺小姐不由得多看了我一眼，然後說：「先生，你稍等，我打個電話問一下。」

片刻後，她放下電話，遲疑地問我：「先生，請問您的名字是？」

我抿唇：「向雲川。」

前臺小姐臉色變了變：「先生，我們老板說，沈氏集團向雲川和狗不得入內，您……不好意思了。」

我搖搖頭：「沒關系，他不讓我上去，我就在樓下等他。」

前臺小姐皺皺眉：「不好意思……」

下一秒，前臺的電話就響了，她接過電話，連說了好幾個好，然後又看向我。

「老板說，你可以上去了，隻是老板讓我告訴你，求人要有求人的態度，所以，請你從步梯爬上去吧，我們老板的辦公室在五十七層。」

我點點頭，勉強地笑著說：「好，我知道了，謝謝你。」

這些年為了掙錢，我幹過很多體力活，爬樓梯對我來說本來是不在話下的。

可是剛爬到十層，我的鼻子突然開始流血。

我吃力地堵著鼻子，繼續爬，爬到三十層的時候，我的鼻子已經血流不止了。

我跪坐在樓梯上，氣喘籲籲地用雙手捂住鼻子。

就在這時，沈開言給我打來了電話。

我剛接通，就聽到了沈開言冷嘲熱諷的聲音：

「你死在樓梯上了？死也滾出去死，別臟了我們沈氏集團的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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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紙全部堵進鼻子，連忙說：「沒有，沒有，我快到了，你……」

「快到了嗎？」沈開言低低地笑了兩聲，聲音無奈地說，「可是怎麼辦？我下班了，現在人在家啊……」

我心頭一顫：「沈開言，你耍我？」

沈開言毫不掩飾地答：「對呀，就是在耍你，被人耍的滋味怎麼樣？還好受嗎？」

我死死捏著拳：「沈開言！你滾蛋！」

沈開言「嘖」了一聲，幽幽地說：「我勸你最好哄著我，你這麼沒皮沒臉地纏著我，我猜猜是為了誰？是為了你那個小禿子妹妹吧？」

我心裡一陣刺痛，沖他吼道：「我不許你這麼說唐唐！」

「你不許？你是什麼東西？」

沈開言冷笑兩聲：「那小禿子還能活幾天？不如我做個順水人情，讓你們兩個死在一起吧。」

我閉上眼，忽然覺得這樣很累，我吞吞口水，試探地說：「沈開言，我們不要這樣說話好嗎？」

話音落下，沈開言忽然沉默了，平靜了許久，他淡淡地說：「來我家吧，你從電梯下來，接你的人就在沈氏門口等你。」

沈開言的語氣大有緩和的意思。

我喜出望外地起身，奔向一樓。

到了一樓，果然看見門口停著一輛車。

8

我和司機一路無言。

等紅燈的時候，司機卻突然開口：「向先生，我們老板這些年過得非常好，青年才俊，事業有成。」

我不由得抖了抖，勉強笑著說：「是嗎？真好啊！」

司機注視著前方，又說：「是呀，可是我知道你過得很不好，你還有一個病得快要死的妹妹。」

這輕飄飄的語氣和三年前威脅我的一模一樣。

我心裡咯噔一下，猛地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盯著他。

司機面不改色，幽幽道：「您在心虛嗎？」

我吞吞口水，死死攥著手，低聲解釋：「我……我這次回來是為了給我妹妹看病，隻要看好了病，我立馬帶我妹妹離開這裡！絕對不會再和沈開言聯系！以前的事我絕對不會和沈開言說一個字！我發誓！」

良久的沉默後，司機神色放松下來，笑著說：「向先生，留個電話吧，我想以後我們還會有機會聯系。」

我點點頭，把手機解鎖遞給他。

存好了手機號以後，我們兩個又沉默下去，直到沈開言家門口。

我下了車，局促地站在門口。

沈開言走過來打開門，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進來吧。」

我埋頭跟著他進去，一路跟進了廚房。

沈開言指指廚具：「給我煮碗粥，我餓了。」

沈開言皺皺眉：「不然呢？」

我還想再問，沈開言不耐煩地瞪了我一眼：「快點，別啰嗦。」

我連忙縮縮脖子，想起從前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最愛吃我煮的八寶粥。

我看了他一眼：「那我給你煮八寶粥吧。」

沈開言蹲在廚房門口逗貓，聽到這句話，沒有抬頭看我，也沒有理我，隻是嘴角卻微微勾了一下，仿佛心情很好的樣子。

我默默地想，他心情好就好，心情好就會好說話一點。

突然，客廳裡響起了手機鈴聲。

沈開言抬頭看我一眼，遲疑了一會兒，起身去客廳，似乎是要接電話。

結果我煮好了粥，沈開言也沒回來。

我端著粥去找他。

隻見他臉色陰沉得嚇人，剛才輕松的氣氛一下子壓抑了下來。

我小心地放下粥，試探著說：「喝，喝粥吧。」

下一秒，沈開言猛地端起那碗滾燙的粥，一滴不剩地全潑向了我。

我不敢躲，生生地受下了，落在我胸前衣服上的粥還在冒著滾滾熱氣，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氣，堪堪抬起眼皮。

沈開言冷冷地看著我，十分殘忍地開口：「向雲川，你現在的樣子，我看著就惡心，你不是和我的司機說你來找我隻是因為需要掙錢救你妹妹嗎？呵，隻要我在一天，你就一分錢也別想掙到！我就要看著那小禿子死，看著你死！」

我知道他說到就會做到，可是我沒有辦法，我隻能求他。

沈開言毫不遲疑地推開我，指著門口，罵道：「滾！你給我滾出去！我看著你就惡心！滾吶！」

沈開言發話了，門口立馬有保安來拉扯我。

我扒著沙發扶手，死死搖頭，幾乎是喊出來的：「不要，我求你了沈開言，我求求你了……」

沈開言腳步頓了一下，卻還是頭也沒回地上了樓。

9

我被保安粗魯地推了出去。

大門在我面前狠狠關上。

我低下頭，很快就有血從鼻子裡流出來，與此同時，唐唐打來了電話。

我連忙接通電話，擦擦眼淚和鼻血，溫柔地笑問：「唐唐呀，怎麼了？」

唐唐愉悅地說：「哥，我今天給你做了紅燒土豆哦，你什麼時候回來呀？唐唐好想你。」

我仰頭看著陰沉沉的天，努力笑著說：「哥哥，哥哥馬上就回家了，你再等我一會兒。」

掛了電話，我想起我現在已經身無分文了。

現在，最重要的事是湊錢。

可是，我去哪裡湊錢呢？

媽媽不要我們，奶奶說我們是災星，家裡所有的親戚都躲著我們。

我緊緊攥著手機，不死心地沖上前敲門：

「沈開言！你開門！沈開言！你開開門！」

然而，我敲了半天門，走出來的卻是保安。

保安冷著臉：「沈先生說，你與其在這裡鬧，不如幹脆去死，正好能在下面為你妹妹鋪鋪路。」

我盯著保安身後的高樓，然後木木地放下了手。

10

我冒雨回了家，果然看見郵箱裡那幾份被 HR 退回來的簡歷，甚至幾個保潔公司都不收我。

沈開言說得不錯，隻要他在，就沒人敢收我。

唐唐見我心情不好，圍著小毯子坐在我旁邊靜靜地守著我。

我絕望至極，甚至發了狠，想和唐唐一起死。

我摸摸唐唐的頭，緩緩笑道：「唐唐，哥哥好沒用呀，總是讓你跟著我吃苦。」

唐唐小臉一皺，一雙枯瘦的小手緊緊握著我的手：「才不是，哥哥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我想抱抱她，可是我的胸口處被沈開言那一碗熱粥燙傷了。

我把唐唐支開，掀開衣服才發現，被燙的地方猩紅刺眼，起了好幾個很大的水泡，動作間，疼得我倒吸好幾口冷氣。

我草草地上了藥，繼續拿出手機投簡歷，結果發現了沈開言發來的短信：

【你跪下求我，我就大發慈悲讓你來沈氏集團刷馬桶。】

我擦掉眼角因為疼而滲出的生理性眼淚，顫抖著手回他：【好，我明天早上去找你。】

我知道，沈開言是在羞辱我。

可是沈開言啊，你不知道，我曾經在最窮的時候，一個人打四份工，不分白天黑夜地工作，隻祈禱著銀行卡的餘額可以多一點再多一點。

刷馬桶嗎？

刷馬桶已經算得上是體面輕松的了。

11

沈開言再沒回我，我看著手機，久久回不過神。

這時，唐唐推門進來，還端著一杯熱騰騰的牛奶。

我連忙把手機扣在桌子上，轉身去接她手裡的牛奶。

「唐唐，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覺？」

唐唐面色沉重，搖搖頭，歪頭看著我：「哥哥，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我們是不是沒有錢了？」

我心頭一跳，連忙笑著掩飾：「怎麼會？哥哥最能掙錢了，哥哥還有很多錢，等唐唐的病好了，哥哥還要帶著唐唐去看海呢。」

唐唐沉默地看著我，眼眶越來越紅。

我還想再安撫她幾句。

她卻突然伸手抱住我的脖子，小臉埋在我的頸側，痛哭起來：「對不起，哥哥，我不想拖累你了……可是，我怎麼這麼膽小，我為什麼要怕死，唐唐，唐唐真是個沒用的人。」

唐唐的眼睛被淚水模糊，她愣了許久，才抬頭看著我輕輕點點頭：「我知道，哥，我，我在和你開玩笑呢。」

我擦去唐唐臉上的眼淚，又安撫了她幾句，看著她乖乖去睡覺，我才放松下來。

我扭頭，看著鏡子裡面色蒼白的自己，默默地想：

【小川啊小川，沒關系的，苦日子總會熬過去的，你一定要努力，千萬千萬不能放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12

進入沈氏後的日子出乎意料地平靜。

沈開言並沒有叫我去下跪，也沒有去叫我掃馬桶，而是給我安排了前臺的工作。

在沈氏的工作還算輕松，隻是我經常會和沈開言在一樓碰見。

他不是下來沖咖啡，就是下來取外賣。

隻是每次遇見，他也隻是冷冷地哼一聲，然後裝作不認識的樣子，從我面前走過。

這天下班之前，沈開言在外面應酬完回公司。

路過我的時候，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我連忙低下頭，和往常一樣裝作不認識。

可是下一秒，沈開言又極其敗壞地轉身瞪著我：「向雲川！你裝不認識我？！」

我連忙轉回身，恭恭敬敬地說：「啊……沈，沈總。」

可是他並不滿意，一把捉住我的手腕：「向雲川，你為什麼就不能……」

我心裡一驚，連忙抬頭，這才聞到他身上濃鬱的酒氣：「你喝酒了？」

我沒聽清：「你說什麼？」

他不語，突然雙手用力將我按在墻上，然後俯身下來惡狠狠地吻住我。

他發了瘋，這幾乎算不上一個吻，唇齒間全是血腥味，我拼命推著他，奈何他力氣很大。

他動作越來越兇，卻有溫熱的眼淚落在我的頸側。片刻後，他在我耳邊低低地說：「你就不能主動給我道個歉嗎？你拋棄了我整整三年啊……」

我狠狠一怔，抵抗他的力氣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直到他的手探進我衣服裡，我才猛然清醒。

耳邊全是沈開言爸爸輕飄飄的威脅。

我猛地掙開他的鉗制，一把推開他，指著他的鼻子一字一頓地罵：

「沈開言！你這個人不知道要臉的嗎？！我當初那麼對你，你還沒皮沒臉地貼上來，真是不要臉！」

沈開言踉蹌了幾步，抬頭定定地看著我，他的眼睛分明還紅著，可是眼底已經浮現出深深的自嘲，他顫抖著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諷刺地笑了笑：

「我他媽真是賤啊……」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大步走了。

我眼睜睜地看著沈開言的背影徹底消失在門口，才怔怔地跌坐在地上，努力克制著自己不哭。

13

從那天以後，我就再沒見過沈開言。

直到，我和沈開言接吻的視頻被人傳了出來。

視頻並不清晰，隻能分辨出沈開言的輪廓，卻看不清被擋在他懷裡的我，而大家又都知道，沈開言是沈氏集團的太子爺。

起初，網友對這段視頻的評價，都隻是紈绔二世祖的花邊新聞。

直到後來，又有人上傳了一段特別清晰的監控錄像。這段監控錄像裡，沈開言被打了碼，而我的臉清清楚楚地暴露了在大眾面前。

一時間，網上風評瞬間扭轉。

陳年往事都被扒了出來。

當年，我媽媽作為沈董事長的秘書，費盡心機地嫁給了沈董事長，還帶著個半大的兒子登堂入室。

沒想到，這個兒子是個同性戀，沒皮沒臉地學著媽媽的樣子想勾引沈公子。

我看著網上鋪天蓋地的謾罵和人肉，整個人如墜冰窖，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

他們扒出了我的照片、名字和住址並貼在了網上，從此，我家總是會出現一些奇怪的、喝醉的陌生中年男人來敲門，嘴裡滿是汙言穢語，嚷嚷著要用錢買我一夜。

他們在我上班的路上跟蹤我，偷拍我。

我每到一處，每個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

他們說，我是個災星，一出生就克死了爸爸，所以奶奶到現在都不原諒我。

他們說，媽媽不要我，是非常正確的選擇，不然這輩子都倒霉。

他們說，你看唯一留在他身邊的妹妹，這不是被他拖累得要病死了嗎？

這些話像刺一樣，一根一根扎在我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我再也沒有辦法繼續堅強下去了。

我崩潰至極，尖叫一聲，猛地把手機扔得遠遠的，然後拼命蜷縮住身體，努力想讓自己縮在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