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2024-11-11 10:13:574000

  若是不信任鶴羽君的話或許還沒什麼,可一種冥冥之中的預感,讓沈雲疏意識到鶴羽君所說的每一句都是真的。並且隨著他越往後說,沈雲疏的心髒便越發痛楚,讓他幾乎喘不上氣。

  “隻不過可惜,五界平衡已失。”鶴羽君淡淡地說,“後來的事情……宗主還想聽嗎?”

  宋遠山扶著桌子,他胸膛起伏,顯然也有所感應。他沉聲道,“說!”

  “修仙界死傷慘重,妖魔二族光以為衝入修仙界,殺光修士取得勝利便萬事順遂,可很快靈獸妖化之風席卷至妖族與天下萬萬野獸身上,妖魔二族也不可避免,五界皆成人間煉獄,沒有贏家。”

  “五界失衡,最終隻能走向滅亡,無力回天。這時有一個修士效仿上古時期的鴻摩天尊,以身祭天。”鶴羽君淡聲道,“宗主猜出來此人是誰了嗎?”

  宋遠山身體微微搖晃。

  他握緊成拳,低聲道,“……虞念清?”

  這三字一出,宋遠山喉間腥甜,痛徹心扉。

  他的腦子渾渾噩噩,猶如霧裡看花,記憶模糊。可是那種痛,看著養大的孩子去赴死的痛楚猶如要撕裂他的心,讓宋遠山氣血翻湧。

  宋遠山抬起頭,雙眸如鷹般銳利冰冷,他冷聲道,“那麼你呢,在這個故事中,你又處於什麼位置,若一切是真,怎麼隻有你記得前世一切?”

  “在下不才。”鶴羽君搖著扇子,他溫聲笑道,“前世使得修仙界大陣破裂,引妖魔入界的正是我本人。”

  “你——”宋遠山一怔,他沒想到鶴羽君竟然如此便輕易地承認了一切。

  “前世我確實對修仙界有所怨艾,隻不過後來證明,我的復仇之路走不通,而修仙界也並沒有我想得那樣完全不堪。”鶴羽君看向宋遠山,“比如你們長鴻劍宗,確實有點骨氣,擔得上第一劍宗的名號。”

  “至於記憶,”鶴羽君說,“宋宗主認識這個嗎?”

  他的手在袖下一轉,再次抬起的時候,他蒼白纖瘦的手指上一枚青玉紅紋扳指,紅色紋路像是張開的樹枝,也像是流淌著的血色溪流,周遭縈繞著不詳的能量。

  宋遠山細細辨認,他蹙眉道,“難道這就是流落魔界下落不明的聖級法寶,血紋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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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如此。”鶴羽君淡淡笑道,“幾百年前得到它的時候,我便發現,我的鬼修血術與此物極其相配,讓我能在他人魂魄中留下刻印,自然也能在自己的魂魄裡動手腳。”

  “可是如果時間重來便是一切都沒有發生,就算你做過印記,又能如何?”沈雲疏冷聲道。

  “這就是沈小友不了解鬼修了。”鶴羽君說,“難道你沒有在書上看到過,集大成的鬼修,甚至可以逃脫天理束縛,跳出輪回之外嗎?”

  關於鬼修的事情自然在書上有所記錄,可是——鬼修恐怕是全天下最難修的道,想死而復生,本身便是逆天而行,每一步都承受著萬千倍的折磨。

  所以鬼修其實並沒有多少,而且大多都怪物一般人不人鬼不鬼,連鬼界都無法踏出。

  鬼修的道,是生不如死。就算曾經再強的活命欲望,可在鬼修漫長折磨的修道途中,恐怕也早就被消磨幹淨,恨不得早死早超生了。

  宋遠山和沈雲疏看著鶴羽君的眼神都變了。

  此人不論是敵或友,能有這等韌性修煉到這種地步,確實都讓人感慨和敬佩。

  “前世為何會重啟?”沈雲疏追問,“是念清做的嗎?”

  “我不知道。隻是作為鬼修,當一切歸零之前我有所預兆,卻不知原因。”鶴羽君笑道,“隻是重新來過是個好事,當時各界都滿目瘡痍,救下來也沒什麼意思了。”

  眾人一時沒人說話。

  鶴羽君的話信息量太大,讓人難以短時間內消化。

  停頓半響,宋遠山說,“那阿澤呢?前世他又在哪裡?”

  宋遠山問起這個,一直知無不言的鶴羽君卻沉默了。

  虞松澤腦子混沌,他下意識看向鶴羽君,鶴羽君卻撇開頭,沒有與他對視。

  “前世他是我的徒弟。”鶴羽君淡淡地說,“無垢道心本該成仙,卻隨我修魔,自然沒有什麼好下場。”

  他抬眸終於看向虞松澤,淡淡笑道,“今生重來,在不同的時間,我卻仍然救了你,你說這緣分好不好笑?”

  “但也因為你們兄妹二人的變動,讓我忽然意識到,或許前世今生已經不同,有些事情換種方式,或許能解了前世的困境。”像是怕虞松澤接話,鶴羽君已經繼續說道,“所以我停了自己在修仙界的布局,而將他送進長鴻劍宗——”

  鶴羽君對上宋遠山的眸子,他笑著說,“我賭了一把,賭來了現在的這個局面。”

  宋遠山沉吟著,他說,“你想與我長鴻聯手要解的困境是什麼?靈獸妖化?”

  “靈獸妖化隻是最淺顯的一層,我前世能夠成功,也是有人暗推波瀾。可惜那時我沒有意識到。”鶴羽君沉聲道,“若要解當今這盤局,便要將幕後黑手揪出來。”

  “你說的幕後黑手是……”

  “正是玄雲島!”

  鶴羽君打開扇子,他涼薄地笑了起來。

  “前世到處都是煉獄景象,唯有玄雲島隔岸觀火。那幾個老家伙的徒子徒孫遍布世家商盟和門派仙盟,他們才是暗中操縱之人。我本來行事時有多次預感不對,可惜我糊塗,復仇心切,竟然反過來給為仇人做嫁衣。”

  鶴羽君嘴角勾著弧度,眼眸卻沉沉,帶著寒意,卻又很快收起鋒芒,看向宋遠山。

  “這就是我的意圖。我希望與長鴻劍宗聯手,最好以長鴻的聲望,凝結佛子和其他仙門,一起除掉這些老東西。”他沉聲道,“我為復仇,宋宗主則是能為天下蒼生,選一條活路。”

  “可惜我如今沒有任何證據證明玄雲島作惡,隻能將前世之事全盤託出。卻不知……在下的這份誠心,可否能贏得宗主信賴?”

  二人注視著彼此,宋遠山沉吟片刻,他說,“你與玄雲島的仇,是什麼?”

  ……

  一個時辰的交談過後,眾人暫且休息,鶴羽君知道宋遠山和沈雲疏要私下商議,便命人請他們去側殿休整。

  宋遠山抬手布下結界,沈雲疏握著劍柄走了過來。

  “師尊,您信他所言嗎?”沈雲疏沉聲問。

  “你呢?”宋遠山反問道。

  青年一時沉默。

  過了半響,他說,“靈獸妖化之事確實和玄雲島有所牽扯,而且此事一直隻有我們知曉……還有阿澤妹妹的事情。要不然鶴羽君說的都是真的,他在前世見過了這些事情。要不然便是他手眼通天,這些年將修仙界看得透徹,再以此做陷阱說與我們聽。”

  沈雲疏道,“隻是後者,弟子暫且找不到他這樣做的動機。他在修仙界已經布下天羅地網,卻全部暴露在我們眼下,又等阿澤等了七年,等到現在與我們說這些話……這樣做對他有什麼好處呢?”

  宋遠山看向窗外。

  “所以,你也更偏信鶴羽君重生之事。”他靜靜地開口道,“若放下我們的原有思維,以鶴羽君的言論來做前提的話,倒是有些事情很有意思。你還記得阿飛七年前失態嗎?他審完那女修便渾渾噩噩發了好幾天呆,圍著阿澤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

  沈雲疏自然也記得。慕容飛年紀小,一直沒心沒肺,卻從那一日開始似乎有了心事,有一段時間經常發呆,問他在想什麼,他便喃喃著虞念清這個名字。

  他們這些徒弟也就罷了,連宋遠山都對這個小女孩有所感應,確實奇怪。鶴羽君的言論雖然驚世駭俗,但細想起來的話,卻能解決他們所有的疑問。

  沈雲疏低聲道,“所以阿澤的妹妹,前世真的是我的師妹?”

  師徒二人一時沉默,沈雲疏又說,“師尊以為,鶴羽君值得信任嗎?”

  “他對阿澤的態度是真的,可與玄雲島,或許還有事情沒有和我們說清楚。”宋遠山道,“他若真的曾經是玄雲島的弟子,那麼應該會對所有大尊者都十分熟悉,關於這一點可以多問問他。至於其他的……”

  宋遠山眸子有些復雜,“滄琅宗的宗主齊厭殊,曾經也是玄雲島的弟子。若事情屬實,他們應該認識。”

  另一邊,主殿。

  鶴羽君在窗邊看著外面的溪流,虞松澤在他身後注視著他。

  “前世我們真的是師徒嗎?”他問。

  “對。前世我救你那年,你十七八歲,差點死在那魏氏的下人手裡。”鶴羽君轉過頭,他淡淡笑道,“你們兄妹和這個魏府真是冤家,怎麼重生了還能遇見。”

  “我覺得魏娆也重生了。”虞松澤低聲道,“如今想來,七年前那些人目標明確地擄走清清,或許就是因為魏娆知曉前世的事情。”

  “此事當真?”鶴羽君蹙眉道,“想起前世可謂看破天機,連宋遠山沈雲疏這樣的人物都極難憶起,她又何德何能有這份機緣?”

  這件事情似乎並不是虞松澤想說的重點。他說,“清清的師父師兄……滄琅宗前世如何呢?他們有幫長鴻劍宗嗎?”

  提起這個,鶴羽君的冷笑一聲,“那三個忘恩負義欺師滅祖的東西。他們連師父都殺得,還指望他們幫別人?”

  “那……”虞松澤有些發怔。

  “都死了,誰都沒活到最後。”鶴羽君淡淡道,“尤其是謝君辭,他和佛子同歸於盡。我如今想來,他們這樣不正對上了過去雙生子的預言?若是佛子還活著,或許那世道還有點救。”

  鶴羽君陷入前塵往事,臉上沒了以往的溫笑樣子。就在這時,他聽到虞松澤輕輕開口道,“所以……你知道清清還活著,卻瞞著我,將她送進惡人的門派,隻是想看一個可能性?如果他們真的窮兇極惡,沒被感化,如果她死了呢……?”

  “松澤,我知道你會怪我,但是沒有辦法。”鶴羽君看向他,沉聲道,“既然前世之路走不通,今生又恰巧有變動,順意而為是最好的。你若見過前世,便能看得出她是天命之女,我也想知道她的氣運能不能改變滄琅宗。如今看來,這盤死棋因她而活了大半了。”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真相?”虞松澤忍不住說,“我妹妹比我的命還重要——”

  “這就是我不告訴你的原因。”面對青年的無禮質問,鶴羽君卻溫聲道,“她若是死了,你不知道,也就不會難過了。到時我再像是救你一樣去撈她,結果也是一樣的。”

  虞松澤有一種無力感。

  他能察覺到鶴羽君對他的關懷之情,和宋遠山這些年對他的師徒情誼是一樣的。可是這份溫情,卻夾雜著鶴羽君不近人情的的冷靜。

  “其實送你去長鴻劍宗是一步險棋,我也多次後悔過。可我知曉,你這個無垢道心本就該修仙,而不是隨我在這醜陋的人世間打轉。”

  鶴羽君轉過頭,他看向虞松澤,淡然笑道,“前世太慘烈,我便總是想著,我們師徒二人,總該有一個如願以償。”

第115章

  黑雲壓陣,紫色的火焰在斷壁殘垣上衝天燃燒著。

  魔城結界已破,雖還有魔兵在與敵交手,可大勢已去,城內很快被黑袍修士們鎮壓。

  中央魔殿,大殿內屍橫遍野,銀色長袍的衣擺在屍首和血泊中掠過,卻沒有留下一絲汙穢。

  階梯上,魔皇面色漲紅,他雙手無力地垂在半空中,脖頸被一柄青色長劍的劍背抵住,滲透衣襟的血液不斷順著膝下的臺階蔓延。

  “鶴——鶴——”他氣喘著,胸膛猶如破風箱,發出沙啞難辨的聲音。

  銀色衣擺終於走過大殿長長的路,來到臺階邊。

  蒼白纖長的手指握著扇子,扇子的另一頭抵住魔皇的下巴,迫使男人抬起頭。

  “好久不見,魔皇陛下。”鶴羽君長睫微動,嘴角蕩起涼薄的溫笑,“此時此刻之景,魔皇數年前可曾預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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