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江隨舟卻苦不堪言。
霍無咎這人,精力也太豐沛了些!
若是原本的他,許是還能招架的住。但現在他這幅病弱的身體,尚沒有調理好,身上的傷又還沒痊愈,每天到了夜間都昏昏欲睡的,但霍無咎在旁邊,卻還要鬧他。
毛手毛腳地亂捏亂摸還不夠,他那處提不得的孽障玩意還極不聽使喚,沒原因地就昂揚地抬起頭來,又要逼著江隨舟替他解決。
起先用手便可,但沒兩次霍無咎便不止於此,非要開拓些別的法子來折騰他。
江隨舟隻覺自己是引狼入室。
但他偏又遭不住霍無咎的眼睛。那雙眼的目光又深又燙,硬要江隨舟幫他如何時,又透出兩分敗犬似的可憐,讓人根本拿他沒有辦法。
江隨舟隻道自己栽得厲害。
如此,他們便靜等著北邊下來的人馬,日子一日日地過,眼看著六月便要過去了。
恰是臨安最熱的時節,江隨舟的精神也恹恹的。他身體虛,又用不得冰,隻得由李長寧給他在日常的藥中添了幾味去暑熱的藥材,替他清熱降火。
霍無咎卻是不行。
江隨舟的房裡不能用冰,連帶著他每天夜裡回來都要熱著。他的火氣本就旺盛,到了這會兒更遭不住,每天夜裡,都要輾轉反側半天才睡得著。
但他偏偏卻不走。
江隨舟看不得他強忍暑熱的模樣,再加上這幾日,霍無咎又分外地忙,早出晚歸地不知道在做什麼,晚上睡不好,便更影響精力了。
江隨舟便開始勸他。
可霍無咎就是不聽,說煩了還要跟江隨舟耍賴。他這種人,即便再是什麼王侯貴族子弟,那也是兵營裡滾出來的老油子,耍起無賴來,誰也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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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隨舟隻得作罷,暗自將那擔心全都強壓了下去。
一直到了這一日。
天色晚下去,眼看著就到了三更天。白日裡的暑熱退去了不少,對江隨舟這般體寒的人而言,已然是極其適宜的溫度了,但若霍無咎在這兒,必定又要熱得打轉。
江隨舟歪在床榻上翻書,已然開始打盹了,但霍無咎卻遲遲沒回來。
江隨舟打了個哈欠,又將書往後翻了一頁。
腳步聲傳來。
他抬頭看去,卻見是個眼生的士兵,在他面前單膝跪下行了禮。
“王爺,將軍讓屬下帶話,說今日有事,請您不必等。”那士兵道。
江隨舟愣了愣,應聲道:“好的,辛苦你跑這一趟。”
那士兵忙行禮說不敢,退了出去。
江隨舟坐在原處,直到孟潛山上前來要伺候他睡下,才有些別扭地收起了手裡的書。
——這些時日,倒都是霍無咎回來之後,硬將他手裡的書抽走的。不過些許時日罷了,竟也養成了習慣。
江隨舟這麼想著,不由得笑了笑,徑自收起了書冊,由孟潛山伺候著,躺下歇了。
夜裡總是涼爽,旁邊沒了霍無咎那個翻來覆去的大火爐,更不必應付他的糾纏,想來今夜怎麼都能睡得安穩些。
但是,夜色如水,燭火搖曳,江隨舟卻睡不著了。
他躺下,身側空蕩蕩的,有些過分地安靜了,讓他一時間極不習慣,困意竟一時間全沒了。
這麼些時日以來,這是江隨舟頭一次失眠。
不知道是霍無咎的存在感太強,還是為人太霸道,不過這麼些時日,便將他身側所有的地方,都留下了他的痕跡。
像隻霸佔了領地的犬科動物似的。
這麼想著,江隨舟兀自笑了笑。
夜色漸深,更漏聲空空地在外頭響起,一聲一聲的。
江隨舟總歸身體底子虛,漸漸也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不過他此番睡得淺,一丁點動靜都能將他吵醒。不知過了多久,他身側窸窸窣窣地發出了響動,似有個人小心翼翼地掀開了帳幔,擠到了他的床上。
江隨舟睜開眼,便看見了小心翼翼要躺下的霍無咎。
一聽見他的動靜,霍無咎連忙警覺地轉過頭來,便見江隨舟睡眼朦朧地看著他。
那副半睡半醒的神態,最有一番細水長流的旖旎。
霍無咎不由得俯下身去,在江隨舟的眼角上親了親,又猶嫌不夠地偏看偏頭,往他嘴唇上吻。
這就沒了個完。
再待江隨舟推開他時,寢衣已經有些散,被霍無咎整個兒摟在懷裡了。
江隨舟偏頭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已經微微有些發白了。
“天都要亮了?”江隨舟問道。
霍無咎尚沒親夠,像頭聞著血味兒的狼似的,又往江隨舟的脖頸裡嗅。
江隨舟推了兩下,根本推不開。
“那怎麼不先歇下,還往回趕?”江隨舟道。
便聽脖頸裡的霍無咎開口,聲音悶悶的:“不行,外頭睡不著。”
江隨舟嘴角動了動,不自覺地要往上翹似的。
“那就快點睡。”他說。“忙什麼,要忙到後半夜?”
霍無咎聽話地往床上一翻,將江隨舟整個兒裹進了懷裡,摟了個嚴實。
“秘密。”他說。
江隨舟聞言笑了笑,也沒再深究,閉上了眼。
霍無咎能有什麼秘密?他們二人雖相處未久,他對霍無咎卻是十足十地相信。
——雖說他也不知道這自信是哪兒來的。
他閉上眼,便要睡去,卻不料旁邊的霍無咎卻不老實了。
他靜靜躺了一會兒,繼而泄了口氣似的,忽然翻身,坐了起來。
江隨舟連忙睜眼:“怎麼了?”
便見霍無咎背對著他一邊穿靴子,一邊咬牙切齒地開了口。
“你不想知道是什麼嗎?”他問道。
江隨舟有點迷糊:“你不是說是秘密麼?”
便見霍無咎胡亂穿上了靴子,站起身來,回過頭忿忿開了口。
“是秘密你就不問了嗎?”他道。
作者有話要說:江隨舟打了個哈欠:本王的愛妾,最會恃寵生驕,無理取鬧。
霍無咎:哼!
第106章
江隨舟的瞌睡醒了一半,撐著身體坐起來,便見霍無咎一把掀開床帳,大步走出去,似去翻找著什麼。
很快,他便折返回來,將一本書冊交給了江隨舟。
“喏,給你帶的。”他說。
他神情頗為平靜,但其實忐忑得厲害。
他手下的人翻遍了南景,終於在揚州的一家拍賣行裡尋得了此書。聽說這本書本是收藏在揚州一戶名門中的,結果這名門家道中落,又出了個五毒俱全的敗家子,這才將本書賣了出來。
聽說他們讀書人特喜歡這個,吹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應當是個好東西。
霍無咎的手下不懂,霍無咎也不懂。不過,既然是好東西,那就該歸江隨舟。
霍無咎這日千裡迢迢去揚州,上那拍賣行一擲千金,硬是將這本破書買了下來。
江南才子大儒多得很,又有的是有錢的鄉紳,不少人都盯上了這本書。拍賣的前幾日,揚州甚至有人設了賭局,賭這本名書將花落誰家。
結果,竟被個名不見經傳的霍二爺買走了。
當時那拍賣行場面都有些難收拾了,甚至有個跟霍無咎較勁,結果砸錢沒砸過、競價失敗的大儒,甚至氣得拂袖離去了。
不過,那位霍二爺自然不管這個。
他隻管揣著那本書,快馬加鞭,趕回宮去陪他夫君睡覺。
不過,這本書在他眼裡實在算不上個好東西。
封面陳舊、看上去有些破爛不說,裡頭的字跡也亂七八糟、龍飛鳳舞的,再加上語言晦澀,根本看不懂是什麼。
霍無咎不理解,那些文人怎麼喜歡撿這些破爛。
因此,他此時心下不安,生怕買回來的東西不討江隨舟的喜歡。
他偷眼去看江隨舟。
卻見江隨舟伸手接過那本書,翻了翻,繼而面上便沒表情了。
江隨舟愣在了原地。
這書,竟是前朝一位樂府大家的手稿!
那位大家在當朝便因才華橫溢而名震天下,在他之後,再無那般神來之筆般的樂府。單他隨便一首樂府詩,便能在信息閉塞的古代口口相傳,到了現代,更是耳熟能詳、婦孺皆知的名家。
這本詩集,竟是他親手所寫。
其中構思和修改、以及些許靈感心得,全都在這本書中。單翻開一頁,便像是與那位名家隔空相談一般,可與千年之後再根據詞句揣摩他的心思全然不同了。
江隨舟一時說不出話。
可知,千年之後,單是這本書的臨摹本殘頁,都能被供在國家博物館裡,是國寶級的文物。他曾去看過,那殘頁隻剩下隻言片語,全不像他手裡這般,是厚厚的一本。
這種感覺可太不真實了。
江隨舟一時沒回過神來,正要開口,卻見霍無咎忽然伸出了手,一把將那本書抽走了。
“也不是什麼驚喜,逗你呢。”他說。“不過一本破書,我幫你扔了去。”
霍無咎有點懊惱。
果然是個隻有窮酸文人才會追捧的垃圾,江隨舟剛翻開看了一眼,臉色就冷下去了。
得趕緊把這破玩意扔了。他心道。
可他剛把書搶走,卻見江隨舟立馬面露驚慌,撲上前來就搶,險些摔下床去。霍無咎連忙上前,一把將他接住,在懷裡扶穩了。
“幹什麼!”霍無咎見他差點摔著,心下一驚。
江隨舟沒答,反倒匆匆道:“你幹什麼!”說著就要去拿那書。
“扔它做什麼!”
霍無咎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江隨舟原是稀罕這破玩意呢。
他低頭,看了一眼被自己單手捏著的破書。
能入江隨舟的眼,想來這東西也算不得破。一時間,這破書在霍無咎的眼裡都順眼了不少。
下一刻,那書便被江隨舟珍而重之地奪去了。
這在江隨舟眼裡是什麼?是天縱英才的心血和靈氣,是文明的瑰寶。有了這物,千百年以後的人,便也能像他一樣,透過這本書,與那位名家神交。
這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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