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4-12-31 16:37:533289

但是周燎似乎給了我答案:


「因為外邊的人都討厭我們,我們在他們眼裡是都壞人。」


壞人?


美麗柔弱的周姨,沉默乖戾的周燎,他們是壞人嗎?


怎麼可能呢?


5


老師最喜歡給我的評價是笨鳥。但自從我上初中後,這個笨鳥的褒義含義越來越多,我似乎也真的是那個飛得慢卻飛得久的笨鳥。


擠進年級前十,上高中一定沒有問題。


我與周燎又在同一所初中,我每次看自己的成績時總是會一眼看到周燎的名字,盡管現在的我已經知道外面是什麼了,外面有上海北京深圳,外面有高樓大廈車水馬樓鮮花掌聲,但我是喜歡稱外邊是外邊。


我雖然知道自己和周燎不是一類人,但是看成績時我還是習慣性地把自己歸為和周燎一樣的人。


我們一樣是要去外邊讀書的,讀大學的。


幸好周燎比我高年級,那樣我就知道他會去哪裡的外邊讀書,那樣我也可以去那裡,這樣我又可以坐他的後座了。


我終於開始長個子,盡管仍然比別人矮一些,但起碼我又高了一些,對於第二性徵發育,我惶恐的同時又開始驚奇,似乎邁入新的世界。


而爸媽卻很不樂意和我介紹這個新的世界。


初中生似乎和小學生不一樣的地方有許多。比如同學們低聲交流間開始有哪個班的哪個男生,哪個班的哪個女生。


空氣中似乎有一種不同尋常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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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二的時候,周燎高中了,他住在學校。我也隻能自己騎自行車去學校了。


我像個短腿的兔子,再怎麼卯足了勁去追趕,卻始終追不上他。


周燎不會為我停下來,時間也不會。


我與周燎的見面機會縮減成每周一次。


高中生周五下課時,我總是早早地去到他們高中門口等他們。


我在門口踢一會石子,實在無聊隻好把作業掏出來墊在牆上寫,門口小賣部老板看我可憐給我搬了個凳子。


他和我嘮著話,我和他說我在等哥哥放學,大概是我個頭矮,他就以為我是小學生:


「你進來,叔叔給你拿糖吃。」


我在周燎那培養的習慣是口袋裡必須裝糖,但是剛剛好吃完,我就跟著進去了。


小賣部外間買東西,裡間卻是個房間,有床有鋪蓋,我雖然沒有被教導過防備他人,但是此情此景已經很不對勁了,門已經ṭṻ₈被關上了。


小賣部老板擰著我的手臂讓我坐在床上,他笑得很是和藹可親,簡直像是我的爸爸:


「你脫掉褲子,叔叔就給你糖。」


我被擰著手臂動彈不得,隻好瞪著他:


「我不吃糖了,我哥要出來了,我要去找他。」


但他並不理會,他把我摁到床上,就要脫我的褲子,我嚇得又哭又叫,雙腿隻知道胡亂踢著,什麼東西都往他慌亂砸著。


他的手順著我的肚子,蓋到我的胸口上時,我的恐懼達到了最高點,我哭著尖聲喊著周燎的名字,並且咬上那人的手臂。


他痛得抽開手,一個又響又重的巴掌落在我的臉頰上。


我隻覺得嗡嗡亂響,用盡全力對著他的襠部踢了一腳,攏著衣襟往外跑。


顧不上散亂的作業,我隻知道騎著自行車往家去,低著頭不敢讓別人看到自己的樣子,卻不敢走近自己的家門。


於是我隻能趁周姨不注意的時候,爬到周燎家三樓的屋頂,躲在木箱子後面,捂著臉頰發呆。


耳朵裡似乎還在嗡嗡響,我剛剛摸了一下,似乎還流血了,會不會聾呢?


我的作業還沒寫完,卻落在那裡,我要怎麼拿回來呢?領子上扣子掉了一顆,小花形狀的扣子,媽媽要去哪找得到再替換上呢?


我不著邊際地胡思亂想。


等我察覺到有人在喊我名字的時候,我才知道天黑了,自行車就在下面,他們總會發現我的。我聽著木樓梯咯吱亂響。第一個上來的人是周燎,他拿手電筒往我這裡照,周燎變聲器似乎還沒有結束,聲音有些啞的低沉:


「怎麼躲在這,阿姨找你——」


他的聲音停頓了,他走到我的跟前蹲下,和我平視,並且關上了手電筒,於是我就看不清楚他的臉了。


他似乎把手貼在我的臉頰上,然後聲音平穩地問我:


「你臉怎麼回事?」


似乎不僅僅是因為被打了一巴掌那樣的原因,我的耳朵裡在嗡嗡響,隻覺得世界也在嗡嗡響。


順著他有些涼的手掌,我的血液也開始嗡嗡震顫。


我隻是覺得周燎很有安全感,僅僅是與他手掌碰觸,我已經覺得很有安全感了,但似乎還是不夠。


我向前緊緊抱住周燎的腰,胡思亂想了許多無關緊要的事情,到這一刻似乎才是真的害怕,害怕到發抖。


周燎的手順著我的腦袋,他的肩膀已經很可靠了,我沉溺在僅由周燎一人營造出來的安全感中,幾乎要哭出來。


周燎慢吞吞,語調似乎放得更加平緩:


「有人打你了?」


6


在我散亂的,前言不搭後語的敘述中,我把整件事情告訴了周燎,我甚至都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媽媽,但是現在我選擇毫無保留地告訴周燎。


最讓我焦心的是:「我的作業本還落在他那裡。」


當晚我就去了醫院,醫生的診斷是以後聽力可能會有些受損,不會像我預想的那樣會聾掉。


但是鏡子裡高高隆起的臉頰還是嚇了我一跳,在樓頂上第一個找到我的周燎,看到我的臉頰也會嚇一跳吧,怪不得立刻把手電關上了。


我不想讓爸媽太擔心,隻是有所保留的告訴了他們真實情況。


在他們還沒想出來要怎麼解決這件事情的時候,我知道的消息是周燎已經拎著條棍子給小賣部老板揍了一頓,時間在流逝,周燎的打架功底也今非昔比,直接給人打住院了。


我知道消息的時候,是二胖把我的作業本帶過來,我問周燎呢。


「那肯定是蹲局子了,你沒看周燎打人的時候什麼樣子,他媽的像是要把人直接給打死在那,那小賣部老板被打的半死不活ŧú²地躺在那,周燎還要上去補兩腳。」


我捂著嗡嗡響的耳朵,要下床去,蹲局子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二胖從書包裡拿出我的作業冊塞給我:


「都進局子了,還不忘讓我把作業捎給你,你他媽可真是周燎親妹啊,我一直以為周燎挺煩你的,沒想到心裡面憋著呢。」


我緊緊攥著作業冊,六神無主地坐在床邊。


突然想起小時候周燎那麼生氣,揍完二胖之後,回來居然還記得把我的練習冊給捎回來,隻是他那時候把作業冊往我懷裡一摔,要和我明明白白劃清界限一樣。


這一次卻是這樣。


到底是什麼在變呢。


我的世界由我的耳朵擴散又開始嗡嗡亂響了。


小賣部老板進重症了,這才讓我意識到周燎是真的下死手的。


但是國有國法,我從醫院出來後,每天都在想周燎要怎麼辦,就連周姨都憔悴了好多,早知道會這樣,我一定不會和周燎說的。


但不過兩天周姨就找到我,告訴我周燎不會有事的。


我心放下了一點,又過了兩天周姨家來了另一個人,開著輛黑色轎車,他的氣質大概也是和這裡格格不入的,隻是他更冷峻,更具有壓迫感。街坊間的流言又開始流竄了。


有一種說法是,那個人是周燎的爸爸。


我隻遠遠地看過他一次,後來就有跟著他的人過來「請」我過去,我站在屋外,等待裡間的爭吵聲過去。


我想到周燎那時候對於外邊的評價是討厭的、吵鬧的、惡心的。也許確實如此。


伴隨著瓷器碎裂的聲音,還有男人壓抑的吼聲:


「我的兒子,我當然不會管他!」


周姨沒有說話,裡間地吵鬧聲停止了。


我走了進去,周姨在哭,她看到我神色慌亂了一下,但還是抹了抹眼淚,把我拉到一邊,警惕地看著他:「你叫她做什麼?」


男人平息怒氣,從頭到腳看我,我這才注意到周燎確實和他長得有些像,眼睛,皺眉的時候的神情,都很像。


多年前有關破鞋、私生子的流言自動回到我的腦海裡,我也警惕地看著他:


「叔叔好。」


男人慢條斯理地敲了敲桌面,神情陰鸷深沉,輕蔑已經從他疑惑的口吻中泄露:


「周燎就是為了她?」


這句話成為了我好幾個晚上的噩夢。


我再一次清晰無比地意識到我和周燎千差萬別,也許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而周燎確實毫發無損地出來了,反倒是小賣部老板,剛從重症轉到普通病房,就進局子裡去了。


周燎一回來我就去見了他,似乎看起來更瘦削了,他看到我跑過來,似乎還笑了一下,問我耳朵還響嗎?


很奇怪。


我的胸口像被壓著大石,五味雜陳的情緒擁堵在那裡,那種情形又出現了,我的世界嗡嗡響,響個沒完沒了。


沒完沒了。


7


這件事情發生之後有不大不小的幾個改變。


一是我周五去等周燎時可以進學校去等。


二是初中的女生甚至有一些我不認識的姐姐,都會過來向我打聽周燎的事情。


三是周姨談戀愛了。


這真是一個新鮮的詞匯,雖然我身邊早戀層出不窮,但是放在周姨身上還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周姨美麗,因這美的纖細脆弱,有時候就覺得她會像那些美人燈一樣有些不真實。


她從來不大聲說話,微笑時甚至都是不漏牙齒的,聽媽媽說她是名牌大學畢業的,會說好幾門外國語。


她愛穿細尖的高跟鞋,露出皓白的一截腳腕,走路時端莊沉穩,從來不會著急一樣。


她與這裡格格不入,身上像是攜帶著巨大的謎團一樣。


深入簡出這麼多年,在我心目中周姨幾乎要成了沒有七情六欲的神龛菩薩,卻沒想到她現在談戀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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