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東西離開寢室,望著四四方方空蕩蕩的小屋子,心中多少有些不舍。
其實沒什麼可值得留念的,僅僅因為這是一場告別,與伴隨我多年的學生身份徹底告別。
傍晚,喬良澤給我打來電話,他還在南京出差,要月末才能回深圳。
「畢業後有什麼打算?」
「打算去北京,上次和小黃總到那兒出差,感覺還不錯。」
空氣幹燥,漫天飛雪,很新奇,很舒服。
喬良澤輕輕地嗯了一聲,又道:「北京我認識的朋友少,如果將來遇到什麼事也沒辦法幫你,就再給你一條建議吧。」
我下意識坐正了身子:「好。」
「上次我給你介紹工作,讓你去黃家明那兒實習,按理來說你發了工資是要請我吃頓飯的。當然,我的初衷絕非讓你請客,隻是以後你再遇到類似的事情一定別忘了答謝對方。就像借錢,好借好還再借不難,這是最基本的社會法則。」
我愣了愣,臉頰呼地燥熱起來,支支吾吾地道歉又道謝。
那頭笑了笑:「你年紀小,不懂這些很正常,我當初也是這樣一步步走過來的。而且你也沒有給我丟臉,家明說你這孩子話少,但機靈,遇事不慌不躁的,性格也穩。」
這算是語言的藝術嗎?先指出不足再適宜誇獎,既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也保全了對方的顏面。
學到了!
我抿著唇,猶豫道:「喬先生,我想冒昧地問你一個問題。」
電話裡沉默了片刻,又溫和地說:「可以啊,我這人不怕冒昧。」
我手指揪著衣擺,嘗試開口:「你我萍水相逢,非親非故,你為什麼一直幫我,還耐心地教我這些人情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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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喬良澤有些驚訝,但聲音仍很溫和:「坦白講,我總是無意識地把你當成長大後的瑤瑤,這樣講有點混蛋,但事實就是如此。你沒什麼安全感,總是把重心放在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上,就像我之前說的,這和你的原生家庭有關,可別人無法替你承受,隻能你自己消化。在這期間,我想盡可能地為你做點事,能幫多少算多少。」
說完,他又半開玩笑道:「還好你當初拒絕了我,不然兩個女兒我可吃不消。」
我揚起嘴角:「你是我生命中的貴人。」
「以後你還會遇到很多貴人。」
「承您吉言。」
15
掛斷電話,旁邊的陳野掏出一根煙點燃,煙霧散盡,露出一張寡淡平靜的臉,沒什麼表情。
各自沉默一會兒,我主動開口:「是喬良澤,他想知道我畢業後去哪。」
「嗯,我知道。」
「晚上想吃什麼?」
「都可以。」
話題戛然而止。
態度這個詞很奇怪,明明無法形容,但就有那麼一個瞬間,能讓人感覺到一切都變了。
窗外風聲呼嘯,烏雲滾滾,孤寂,壓抑,又暗流湧動。
我不自覺地繃緊神經,提防著隨時轟然炸響的驚雷。
「冉冉。」一根煙燃盡,陳野緩緩開口:「你有沒有覺得你進步很多?」
我詫異:「怎麼突然這麼說?」
「我記得那年我在酒吧見到你的時候,你穿著便利店工服,看起來憔悴又清瘦。後來又去招待所找你,開門就看見一張苦巴巴的小臉,可憐極了,眼睛裡根本沒有光,人也不自信。」說著,陳野朝我笑了笑:「你再看看你現在,在學校參加社團認識了聊得來的朋友,在公司實習得心應手,和同事們相處融洽,畢業後也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渾身充滿幹勁兒。」
我愣了愣,緊接著像小貓似的湊到他跟前,仰頭一笑:「因為有你陪著我啊。」
陳野垂下眼看我,說:「但我不能陪你一輩子。」
聲音是冷靜的,平靜的,靜得連一丁點兒情緒都沒有。
我愣住:「為什麼?」
「你會融入新環境,接受新事物,認識新朋友......這些會分散你大部分精力,佔據你大部分圈子,慢慢的,你就不再需要我了。」
我忙說:「不會,這兩者又不衝突。」
「我一個在菜市場擺攤的,每天不是賣魚就是殺魚,接觸的人不是大媽就是小販。而你會在寫字樓的辦公室裡吹空調,敲電腦,身邊也都是白領或者大老板。你現在不覺得有差別是因為你剛畢業,沒什麼閱歷,想法簡單,等你徹底步入社會就知道了,咱倆圈子不同,總有一天要分道揚鑣的。」
我深吸一口氣,這突如其來的對話讓我承受不住,強壓住情緒:「你還年輕,總不能在菜市場賣一輩子的海鮮,等我拿到正式工資就能供你讀書了。現在很多人的學歷都是自考的,學信網能查到,國家也承認,有了文憑不愁找不到工作。」
陳野苦笑:「我連高中的知識都快忘光了,還讀什麼啊。」
「可是你有基礎,腦袋又聰明,很快就能拿到畢業證的。」
「再快能有多快?一年?兩年?到時候我都二十七八了,和一幫二十出頭的應屆生競爭嗎?」
我擰眉不語。
他又道:「我訂了今晚回春水小鎮的機票,十一點半的航班,一會兒就走。」
猛地一下,轟隆隆地炸開。
我分不清是外面的雷聲,還是腦中的弦崩斷。
視線無意間一瞥,發現臥室虛掩的門縫裡竟然有個行李箱。
原來他早就做好打算了。
搭在沙發靠背上的手不動聲色地放到膝蓋上,另一隻手悄悄覆上去拼命按住,試圖讓自己不再發抖。可努力了半晌才發現,我的雙手甚至是雙膝,都在控制不住地顫慄。
我情緒緩了緩,很認真地說:「咱們也可以做點小生意啊,開服裝店開飯店,或者你想做什麼都行。」
陳野略微嘆息:「做生意是要本金的,就算把你媽留下的錢和我所有的積蓄都算上,撐死十二萬,夠幹什麼的?租店、裝修、進貨......這些至少五十萬。就算籌到了錢也要有門路有資源,咱倆在北京人生地不熟,能折騰多久?冉冉,想法總是美好的,但是要結合實際才有意義。」
實際?我考慮得挺實際啊。
我頭昏腦脹,渾身的血液都往上湧,極為緩慢地說:「沒關系,那我就跟你一起回春水小鎮。反正無論你是在辦公室還是在菜市場,對我來說都沒區別,不一定非要按著我的意願走。」
陳野無奈:「你這又是何苦呢?」
我抬頭看他,輕輕地笑起來:「不苦啊,人活著就是要吃飯,既然要吃飯就得出來買菜,這是一個鐵飯碗,我覺得挺好的。」
「可是我覺得不好。」他像是忍無可忍,表情露出一絲不耐:「我們到此為止吧,各自開始新生活,沒必要非得糾纏在一起。」
我緊緊咬著唇,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轉,不明白他怎麼翻臉翻得這麼快。
屏住呼吸好幾秒,那股難熬的酸澀終於咽下去,頓了頓,又道:「我知道你這段時間心裡不好受,以前我遇到挫折都是你陪我熬過來,現在你有事,我不能丟下你不管。」
陳野抬眸定定地瞧了我一會兒,突然問:「葉冉,你憑什麼想當然地認為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他的情緒終於有了起伏,很微妙,既困惑又厭惡,讓我覺得無比陌生。
我茫然地看著他,一時無話。
「其實我很早就想走了。」
陳野指尖輕敲著沙發扶手,不緊不慢道:「你記不記得你爸爸去世的那段時間,有一天晚上外面下雨,電閃雷鳴,那次我就想走的,東西都收拾好了。結果無意間聽到了你的哭聲,看見你躲在被窩裡瑟瑟發抖,那副模樣實在太可憐了,可憐得讓我不忍。」
我深吸一口氣,極力克制著快要崩潰的情緒,強顏歡笑:「可你最終還是留下來了,不是嗎?」
他沒有否認:「是,但很後悔。」
重重的失落感砸在心頭,快要將人擊垮,我攥緊拳頭:「那你為什麼又留在深圳陪我?」
陳野似乎早有預料我會這麼問,沒有絲毫猶豫,流暢地解釋道:「酒吧那晚你和喬良澤先走了,我一直陪著張悅,聽她哭訴父母和前男友,聽著聽著就想到了你。我很怕,怕你會由於過度缺愛而走上彎路,所以才決定留在深圳陪你。現在我很慶幸你熬過來了,也沒必要再為你犧牲下去,葉冉,你放過我,讓我開始自己的生活吧,好嗎?」
我看著陳野,突然笑出聲:「睡都睡了,你現在跟我說讓我放過你?陳野,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
他睫毛輕顫,漆黑瞳仁裡閃過一絲晦澀難懂的情緒,隨後又歸於平靜。
「我不知道。」他說:「可能當時頭腦不清醒吧。」
「是嗎?」我蹺起二郎腿,惡毒地笑了笑,緩慢詳細地提醒著:「還記得我出差前的那個雨夜嗎?抱著抱著就親到了一起,當時咱倆都不太熟練,第一次倉促結束,第二次就順利多了,甚至中途你還冒雨跑到樓下的小賣部去買避孕套。一盒有幾個?好像是六個吧,才兩天就用完了......這幾個月你買了多少盒自己還記得嗎?臥室,沙發,陽臺,洗手間的鏡子前......做了這麼多次難道你頭腦都不清醒嗎?逗誰呢?」
陳野額角青筋跳了跳,臉色難看:「別再說了,我惡心。」
這兩個字深深地刺痛了我。
「陳野。」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破碎:「別讓我恨你。」
陳野神情憔悴,默然地看著我,半晌,慘淡一笑:「你以為隻有你一個人在恨嗎?我已經為你毀掉了我的半輩子,你還想讓我怎麼樣?一輩子都受你牽制嗎?是,當初是我自願輟學的,我承蒙你家照顧沒有餓死在街頭,養你照顧你是天經地義。可我也有本性和私心,我看著你念大學,看著你去大城市發展,而我隻能窩在小小的菜市場和別人討價還價,這種落差感你根本不會明白。」
「所以呢?」我無比鄙夷:「在我落魄時施以援手,會讓你的存在感得到滿足嗎?看著我日漸強大,你的存在感又消失殆盡了是嗎?那你睡我又是為了什麼呢?精蟲上腦?還是你的價值僅限在床上了?」
陳野眉頭倏地一皺,拳頭攥緊,又松開:「葉冉,我沒想到事情會走到這一步,我不能再錯下去了。」
我眼眶發紅,渾身緊繃發抖,聲音卻出奇地冷靜:「你說這些根本沒有意義,把人傷得體無完膚又裝出一副隱忍無奈的姿態,不虛偽嗎?你輟學養我隻是怕落人口舌,來深圳陪我也隻是一時興起,承認吧陳野,不管你把自己說得多麼委屈,都掩蓋不了你懦弱惡心的事實。」
陳野喉結微滾,沙啞道:「隨便你怎麼想,總之這些年我對你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
我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音量高了好幾度:「你還是人嗎?有良心嗎?」
陳野的眼神極為冷漠:「我沒良心,難道你有嗎?受益者永遠不會體諒犧牲者,葉冉,你不會懂我的。」
暴雨傾盆,整座城市籠罩在磅礴的水霧中,連呼吸都沾染了幾分寒涼。
我輕笑出聲,眼淚簌簌滾落,滑過嘴角湿湿鹹鹹,落到地上冰冰涼涼。
「是,我沒良心,因為我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不是嗎?」
是的,他一直是狗。
狼心狗肺的狗。
我很希望自己能嚎啕大哭,摔東砸西,或者衝上去打他罵他,盡可能地發泄自己所有的情緒。
可是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悲哀地發現,自己在感受痛苦的同時,已經喪失了行動的能力。
很累,很麻木,也很迷茫,像四處漂泊的乞丐躲在橋洞下,眼睜睜地看著雨水漫過膝蓋,可雙腿卻像灌了鉛似的沉重不堪,一步都走不了。
走又能走到哪呢?無家可歸的人能去哪呢?
陳野臉色冷淡,無動於衷,就這樣沉默地與我對視,然後一聲不吭地去臥室拿早就收拾好的行李。
寒風順著窗縫鑽入室內,我感到喘不過氣,麻木地看著他披上外套穿鞋,然後拎著行李關門離開。
砰地一聲。
屋內陷入沉靜。
我突然覺得累極了,此起彼伏的雷聲落入耳中,整個人卻毫無反應,大腦一片空白,思緒進入漫長的空曠,無邊無際。
隻覺得一顆心越來越沉,慢悠悠地往下墜,直到落入黑暗,再也聽不見任何跳動。
16
清晨凝聚的薄霧被日光照散,我揉著惺忪的眼睛出門,剛下樓,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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