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心失靈第3章

「對了，姐，考完高考後你都去哪兒了？媽不管你，也不讓我問。每次提起你，她神情都怪怪的。」

「我找了份兼職，你別和媽說。我怕她不高興。」

陳迢點點頭，突然重重的嘆了口氣：「姐，我覺得媽好像變了，你也不一樣了。」

7

不遠處狹小的的屋子是我們的家，我常覺得我和陳迢是兩顆照不到太陽的向日葵，生長在幽暗的空間，卻那麼努力想夠一夠太陽。

小時候陳迢老問我，住在貧民窟裡的龍鳳胎以後長大了也能成為龍和鳳嗎？

我沒有找到答案，甚至說，我認為這個問題根本都沒有存在的必要。

媽媽執著於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可難道不是龍和鳳就沒有資格做媽媽的孩子了嗎？

媽媽渴望著弟弟成材，恨不得把最好的一切都給他。

甚至於我，都在被她一直洗腦，日後要幫襯著弟弟。媽媽怕我太有出息會不管弟弟，於是要弟弟順著我。

她自以為這樣是維系我和弟弟的關系，卻不知道，這會讓原來自信的弟弟漸漸自卑、懷疑自己。

而隻會讓我更加嫉妒得到了她所有偏心的弟弟。

偏心就像一碗端不平的水，晃蕩晃蕩著就灑得一幹二淨。

這一世，陳迢察覺到我變了。

其實是一向吃虧的我，不願意再忍讓罷了。

家裡雜亂無章也好，媽媽上班辛苦回家還要打掃衛生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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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在乎了，我不要被虛假的誇獎困住做愚孝的女兒。

這一世，我更在乎的隻有我自己。

我像小時候一樣給弟弟講故事，講的是前世發生的種種。

雖然沒有明說，但陳迢像是察覺到什麼，把我放在地下室門口後，鄭重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姐，我學習不好，媽老拿你當榜樣激勵我。其實我很討厭這樣。但是，我不討厭你。媽總是這樣，在你面前誇我，又在我面前說你好。我不知道她想要什麼，但是我知道，我們姐弟兩個永遠不會反目成仇。」

我慶幸在畸形的灌溉下還能長出兩朵正常的花。我同樣鼓勵著弟弟：「我也一樣，無論媽媽怎麼樣想，姐和你都不會是你死我活的競爭對手。」

樓上傳來動靜，我和陳迢同時停滯了呼吸。

絮絮叨叨的說話聲響起，是媽媽回來了。

「怎麼會沒有用呢？明明不該是這樣的。」媽媽對著門口的風信子拜了又拜，念叨著：「求求你顯現神通，讓我兒子成為頭部直播，日入千萬。」

弟弟重重的呼了一口氣，跑上樓，從屋子裡找出手機，砸碎在媽媽面前。

「媽，你清醒一點行不行？掙錢的方法千千萬萬種，我根本就不適合做直播。我不想再白費力氣了，我寧願去外頭曬太陽做苦力。」

「你這傻孩子，說什麼傻話。媽都安排好了，沒有你姐和你爭，你以後一定會……」

「夠了，」弟弟收拾著自己的行李，對媽媽偏執的掌控忍無可忍：「爭什麼？爭這個不到三十平的回遷房？還是爭你每個月掙的三五千？你有什麼好讓我們爭的？我真是受夠了。」

弟弟朝媽媽發著脾氣，再也不想忍受媽媽的安排。

媽媽哭著勸著說：「媽都是為你好，媽為你選擇了最好的路，你為什麼就是不聽媽的話？媽還能害你嗎？媽都是在為你鋪路，你不知道嗎？」

「我不需要。」弟弟拖著行李箱離開，撞上上樓的我，和我解釋：「姐，我去找我同學，和他一起去外面找兼職。」

我沒有阻攔，隻是把這周的兼職費塞進了他口袋。

「去吧，當心著點。掙了錢記得把錢還給我。」弟弟感激的點頭，然後頭也沒回的往外走了。

哭得淚眼朦朧的媽媽追出去卻追不上坐上了出租車的弟弟，又急又氣的拖拽著我，要我去追。

「你去追啊，跟個呆頭鵝一樣站在這裡做什麼？你弟上輩子就是這樣頭也沒回的跳了樓，我害怕他出事，你快去，快給我去把他給追回來。」

若是以前，我絕對是最聽她話的一個。

可前世她引爆燃氣把我炸得粉身碎骨的那刻，我就徹底清醒了。

我想，是時候攤牌了。

8

我甩開了她的手，攥著自己的身份證，一臉冷漠的站在了她面前。

媽媽焦急的報警找弟弟，她對我說：「陳遙，你或許不知道媽經歷了什麼。但是媽不會害你的，你先幫媽把弟弟找回來。你弟弟就是我的命，媽不能沒有他。」

我長舒一口氣，媽媽終於耗盡了她在我這裡的最後一點眷戀。

「我怎麼會不知道呢，媽媽。前世你和我同歸於盡的時候那樣決絕，我那樣痛，我怎麼會忘記呢？」

媽媽愣住了，朦朧的淚眼瞪得很大，她看著我，不可置信的問：「你，你也回來了？」

我沒有否認，今晚就是出成績的日子，我把成績擺在她面前。

不是第一，不是狀元，但是全市前一百也夠我上個很好的重點大學了。

「怎麼會？明明我給你的筆……」媽媽恍然大悟：「你沒有用我給你的筆。可你也不是高考狀元。這麼說是那個死老太婆的系統失靈了。怪不得你弟弟直播沒人看，怪不得，怪不得。」

我看著媽媽魔怔一樣的喃喃自語，她頹唐的跌坐在地，抓著我的成績看了又看，眼裡燃起了一線生機。

「還好，還好，你考得不錯。還有你在，你弟不會過得太難。你好好念書，以後好好工作，掙了錢顧著點你弟。」

「哈哈，」我冷笑著搖頭：「媽，我最後一次叫你媽，因為你真的不配做我媽媽。」

「死丫頭，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辛辛苦苦一輩子把你們姐弟兩拉扯大，現在翅膀硬了就不聽我的話了是嗎？休想，你這輩子都得聽我的。我永遠都是你媽！」

「憑什麼呢？就因為你生過我嗎？」我緊了緊身上的雙肩包，那是我在這個家唯一的行李：「可是，前世我已經把命還給你了。」

媽媽抬頭，看著一臉冷漠的我，大概突然覺得裝不下去了。

因為，我已經完全看穿了她伥鬼的真面目。

「你真的公平嗎？你真的敢問心無愧的說出公平兩個字嗎？一視同仁很難嗎？我和弟弟都是你的孩子啊！你怎麼能這樣算計、控制我們？」

媽媽憤然起身，舉起一巴掌要落在我的臉上。

我早有防備，還手推開了她。

「你這死丫頭，就知道不聽話。」媽媽氣得破口大罵：「我有什麼錯？我為了你們姐弟，這些年從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你這個白眼狼，還挑唆你弟弟和我對著幹。前世要不是你，你弟弟也不會去跳樓。你這個喪門星！」

「你怎麼會有錯？你永遠不會覺得有錯。」

我打斷了她的憤怒，將一切的不甘心回擊：「你要你的孩子成龍成鳳，也要你的兒子按你的要求勝我一頭。可是你忘了，我們不是工具，我們是活生生的人。」

我笑得嘲諷：「你看似在為弟弟鋪路，要耗盡的卻是我和你的一生。憑什麼啊？弟弟想要這些嗎？我願意給嗎？你什麼都不知道，固執己見，用公平掩蓋偏心的事實。你真的公平嗎？那怎麼前世看到我過得比弟弟好，比殺了你還難受啊？」

她氣得胸脯不住的起伏，想罵我，卻不知道該從何反擊。

顫抖的手指指向我，家裡的東西被她摔打在我身上。

「滾，你給我滾。讀了幾天書就了不起了嗎？敢來指責你媽？你算個什麼東西？沒有我，哪裡來的你？你給我滾出去，滾出這個家，別在我面前礙眼。」

盛夏的晚上潮湿悶熱，我摸了摸臉上的淚水，收起了最後一絲柔情。

「好，我走。」我義無反顧的離開，最後留給她一句：「偏心就是原罪，我不欠你什麼了。往後餘生，我祝你明明有兒有女，最後卻孤獨終老。」

9

我大學畢業後成為了一名電視臺的主持人，主持的節目叫《尋親》。

年邁的雙親因為幼子重病需要女兒捐贈骨髓，所以找到欄目組要和自小就被拋棄的女兒認親。

節目組神通廣大，真的找到了當年被遺棄的女嬰。

女嬰在一個清潔工大媽的照顧下，如今正在準備高考。

離高考不足百日，養母自然不希望這些瑣事來耽誤女兒的前程。

可親生父母窮追不舍, 又跪又叩求女兒成全。

臺裡高層給的指令是要大團圓結局。

我看著眼前單薄瘦弱的女孩，猶如看到了不被重視的自己。

我摘下耳麥, 決定違背電視臺安排的大團圓結局。

我朗聲道：「莫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我攬著小女孩的肩，告訴她：「高考很重要，你這個未曾謀面的弟弟的命當然也重要。可是，全世界不是隻有你一個人能和你弟弟骨髓配型成功。是隻有你捐骨髓，對於你親生父母來說，花的代價最小。他們沒有養育過你, 甚至於說是他們遺棄了你。現在，選擇權在你手上。你可以選擇當今天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繼續好好準備高考。也可以暫緩高考，去捐骨髓。你怎麼選擇你都沒有錯。」

耳麥裡, 導演的怒罵聲很大，甚至臺裡高層已經作出了開除我的決定。

此刻，我攥著手裡的荔枝爽，看著還沒有和我決裂的弟弟，暗自決定：這一世，我不僅要自救，還要救他。

「作那」我們女人不是天生的犧牲者, 我們有自己的意識，我們也是自己的主人。

沒有人可以凌駕於我們的頭上主宰我們的人生。

女孩和我對視一眼, 哭著笑了, 她對親生父母鞠了個躬，然後很大聲的說出了：「我不願意, 我恨你們！」

臺下觀眾靜默了一瞬，而後，掌聲雷動。

收視率空前高漲, 臺裡高層迫於輿論壓力, 非但沒有開除我，反而給我升職加薪。

真好啊, 所有女性都清醒了，會拒絕道德綁架，會保護自己了。

許久沒有聯系的弟弟給我打來了電話，電話那頭, 弟弟很激動：「姐, 我考上了研究生。雖然是二戰, 但是我也很開心。姐，你也為我開心嗎？」

「當然了。」我和弟弟從小一起長大，我自然也是真心為他高興的。

離開家後，我和弟弟借著助學貸款完成了學業。

工作兩年，我還清了助學貸款, 自己也小有積蓄。雖然是租房, 但是也終於不用再住地下室了。

沒有人知道, 我最喜歡曬太陽了。

鬧崩後，媽媽沒有找過我。倒是常常關心弟弟。

我聽著弟弟說媽媽對他一天三次問候的話，心裡毫無波瀾。

我知道除了法定義務的赡養費外, 我和媽媽再也不會有聯系了。

至於她對弟弟如何, 她開心就好。

母女一場，我改變不了她。她也改變不了我。

形同陌路是最好的選擇。

至於那段日進鬥金的前世，就當我做了一場讓我清醒的夢吧。

我知道, 我再也不會把隨意對待我的權力交付給別人了。

隻有我自己才是我生命中的主人。

既然我過得好，媽媽不開心的話。

那麼媽媽，我隻會拼盡全力讓自己過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