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月明第3章

 

我哈哈大笑，笑出眼淚。

沉鬱的眼睛，天生有淺金浮動。

 

從前世人都說他是天生修仙尊者，眼睛就是證據。

 

後來他的修為一日千裡，也確實證明了自己的實力。

 

但那隻是因為他本就是神仙。

 

神仙的眼睛，為了跟凡人區分開，都有或深或淺的流金細紋。

 

從前我不知道。

 

直到我在極南之地差點被斬仙業障吞噬，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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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太子沉勉說我有一雙屬於天界的眼睛。

 

用來鎖住斬仙業障，不被吞噬，卻也因此與靈力無緣。

 

我娘從前跟我說對不起，是因為她的業障，被轉移到我的身上。

 

鮫人一族，本該因業障而餘生皆災，斷子絕孫，走向滅亡。

 

但神仙血脈，意外護我不S。

 

怪不得娘不告訴我關於我睜不開眼的秘密。

 

怪不得娘會說：「還好你爹爹是神仙，我們不該恨他。」

 

她不恨。

 

那便我來恨。

 

我分明能睜開眼睛。

 

卻沒見過我娘和兄長一眼。

 

不知道我嫂子長什麼模樣。

 

不知道我的族人尾巴都有什麼顏色。

 

不知道學了那麼久的花環，我編得好不好。

 

不知道我的兄長和嫂子結契之時，戴上我編的花環好不好看。

 

我不該恨嗎？

 

16

 

我看著沉鬱，祭出骨劍，與他對峙。

 

這是我用碎骨拼出來的劍。

 

不好看，但鋒利至極。

 

「怎麼，沉鬱仙尊，我的故事講得不好嗎？

 

「還是有哪裡不對？」

 

劍隨心動。

 

我不打他，專門盯著他護在身後的蘇明儀打。

 

蘇明儀並非修仙天才，是被沉鬱一手拉起來的繡花枕頭。

 

我吞噬了斬仙業障，在極南之地修煉百年。

 

又得了準太子沉勉的指點。

 

別說蘇明儀這個銀樣镴槍頭，就是沉鬱飛升成功，我跟他也是對半開。

 

他攔不住我。

 

陰邪劍氣一道道將蘇明儀白嫩的皮膚割開，再也愈合不了。

 

「我數數，一千，一千零一……

 

「嘶，記不住呢，明儀仙子，你還記得當初得了多少鮫人鱗嗎？」

 

蘇明儀尖聲叫喚，左閃右避，也避不開皮開肉綻，鮮血橫流。

 

「夫君，救救我！

 

「好痛，我好痛啊，夫君，師尊！

 

「你不是神仙嗎？你快救我啊！！！」

 

沉鬱面色陰沉，每一劍都朝我的心口刺來。

 

每一劍，都差一點。

 

我好心回答蘇明儀：「你夫君還沒飛升成功呢，哪裡算神仙？

 

「他可不是我，想成魔都不用渡劫呢。

 

「哎呀我差點忘了，我這輩子的劫，都是你們讓我渡的。

 

「我得好好感謝你們才行。」

 

鮫骨劍和著雷霆，在蘇明儀身上留下了數萬道傷痕。

 

最終，她奄奄一息，跌倒在地。

 

仙骨淬煉，可以坐著，可以站著，唯獨不能躺著。

 

躺著的，那得是S人。

 

我伸手，震碎沉鬱落下的萬劍分身。

 

一腳踩在蘇明儀臉上。

 

「別人護不住你，你就完全不行啊。

 

「看來你說得挺對的，強者為尊，弱者為卑。

 

「接下來，讓我看看你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吧。」

 

鮫骨劍刺入她的丹田，攪了攪。

 

「哎，這裡什麼都沒有。」

 

鮫骨劍刺入她的心髒。

 

修仙者，隻要魂魄不S，就不會S。

 

即便刺穿心髒，肉體也不會即刻就S。

 

但會生不如S。

 

蘇明儀痛苦蜷縮，淚如雨下，滾到地上，化作藍色珍珠。

 

我怔了怔，蹲下身去。

 

輕柔地撫摸她的眼睛，「這雙眼睛，好生漂亮」。

 

倏然食指和中指內彎，化作鉤爪，生生剜出她的眼珠子。

 

喃喃道：「你怎麼配用這雙眼睛流淚？」

 

我也才知道，娘親的雙眼是這樣的藍。

 

像是南海那樣深邃、溫柔。

 

「你娘沒有告訴你，搶來的東西遲早要還回去嗎？

 

「你沒有娘是吧？我有，我娘教過我。」

 

我將從她胸口掏出來的東西塞回去。

 

「原來黑心肝兒也是紅的，好髒，還給你。」

 

鮫人族一共S了一百零八個。

 

我在她身上捅了一百零八下。

 

最後一劍，懸在靈臺之上。

 

蘇明儀眼眶空蕩，血淚糊了滿臉。

 

「S了我，求你S了我。

 

「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說著，還生上氣了。

 

「是沉鬱S的，是他S的！

 

「他S了你的家人，他把你當寵物送給我。

 

「我隻是說了幾句話啊！我什麼都沒幹，你要報仇去找他，為什麼要折磨我？！」

 

我幾乎笑出聲。

 

隻是說了幾句話，什麼都沒幹。

 

哈哈。

 

「你就當是因為我善好了。

 

「先讓你四分五裂再讓他灰飛煙滅，你倆活著恩愛，S了也鎖在一起。」

 

說著，鮫骨劍刺進她的靈臺。

 

蘇明儀的尖叫戛然而止，靈臺空蕩。

 

魂魄被我攪碎，寸寸湮滅。

 

我湊在她耳邊，輕聲道：「你這個人，渾身都空蕩蕩的呢。

 

「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是搶的。

 

「不是想飛升嗎，現在升天了，開心壞了吧？」

 

她眼角最後一滴血淚滑落，滾進塵埃，染髒了泥土。

 

來不及收回的劫雷劈過，身體連著泥土一瞬化作虛無。

 

什麼都沒剩下。

 

幾乎是下一瞬，千山門的鍾聲就響起來了。

 

洪亮的通報聲無情蕩開。

 

——千山門蘇明儀命牌已碎，確認渡劫失敗，我門深感惋惜，還望後來者繼續努力。

 

挺搞笑的。

 

但隻有我笑了。

 

就像當初隻有我哭了一樣。

 

17

 

我扭頭。

 

沉鬱已不知去向。

 

但沒關系。

 

雷劫一旦開始，不是他想停就能停的。

 

人在哪裡，劫就在哪裡。

 

我不費吹灰之力就跟著劫雲追上了他。

 

「仙尊，你夫人S了。

 

「你跑這麼快不好吧？」

 

沉鬱一個趔趄，根本沒時間傷心難過。

 

運轉全身靈力，一心二用。

 

一邊渡劫，一邊對抗我。

 

這一刻，他似是把這輩子的話都說完了。

 

「我若真是你爹，你便不該如此趕盡S絕！

 

「沒有前世記憶，你教我如何控制這世行為？

 

「即便滅了鮫人族，也是無心之過。

 

「這世間，哪裡不是弱肉強食？

 

「鮫人渾身是寶，就該藏好，不該讓世人知曉其價值！

 

「況且，我隻是S了他們，沒有享受過一分一毫好處。

 

「S魚還得吃兩口，我卻什麼都沒動，我還不夠仁善嗎？」

 

他說得有理有據，差點就把我說動了。

 

我閃身到他面前，以迅雷之速扇歪了他的臉。

 

「聒噪。」

 

鮫骨劍將他釘在地上，我拍了拍掌。

 

「大家聽到了嗎，弱肉強食，隻要沒享受利益，就算S了人，也是仁善的。

 

「我是大善人，隻S他，然後把他送給你們。

 

「說說你們想得到他的什麼？」

 

千山門原護法眾弟子面面相覷，交頭接耳。

 

怨氣早已深埋，隻缺機會爆發。

 

沒多久，就有第一個人大喊：「我想要那把塵緣劍，那可是人間第一劍。」

 

第二個人生怕跟慢了，扯著嗓子喊：「我想要仙尊的靈力，一定非常磅礴，給我我就可以飛升了！」

 

「我要他的空間戒，天下至寶都被他們搶去了，我要代表修仙界拿回來！」

 

「可惜蘇明儀渣都不剩了，她身上也有很多好東西呢。」

 

我幫沉鬱擋住劫雷，將他保護得很好。

 

但他卻毫不感恩，抖得厲害。

 

那雙跟我相似的眼睛，終於不再淡然，流露出害怕。

 

我面無表情，靜靜地看著他。

 

「看來，人不僅喜歡看弱者示弱，也愛看強者跌落。

 

「你別怕呀，我隻S你，不拿你一分一毫。」

 

沉鬱瞳孔震顫，淺金流動。

 

「你不是說，我是你爹嗎？

 

「你不能這樣對我。

 

「我隻是失去了記憶，等我想起來，我們父女以後好好相處，等我歷劫成功，我就是天帝，你就是帝姬，不好嗎？」

 

誰在乎？

 

以前我娘在乎，我也在乎。

 

但現在，我娘沒辦法在乎。

 

我也懶得在乎。

 

「想起來又如何，我娘他們能活過來嗎？

 

「你當了天帝，我娘他們能活過來嗎？

 

「即便能活過來，又如何？」

 

圍觀群眾像是等不及了，連連催我。

 

「怎麼磨磨嘰嘰的，能不能快點？」

 

「要S就趕緊S，我們還等著呢！」

 

我聽勸，生剖出我娘那半顆鮫珠後，一劍搗毀了他的靈臺。

 

他S不瞑目，睜開的眼直直看著蒼穹。

 

歷劫者已S，劫雲散去。

 

眾人哄搶而上，喜笑顏開。

 

隻有我，盯著逐漸崩裂的天空。

 

卑劣如沉鬱，即便歷劫，也留了後手。

 

18

 

天界和人界之間的禁制，碎了。

 

我沒在千山門停留，徑直飛往極南之地。

 

磅礴的劍氣卻在千山門落下，昔日第一宗門，轟然被劈開成無數碎土堆。

 

無數仙門子弟，連躲都來不及躲。

 

神仙神仙，是有元神的仙。

 

怎麼可能被我一劍就刺S了。

 

當初沉勉告訴我，沉鬱歷劫前，也是設下禁制的一員。

 

還特意求來讓人類修仙的條件，看似造福人類，不過是為了方便自己。

 

提醒我不要掉以輕心。

 

現在看來，我娘從沒看清過沉鬱這個人。

 

小人無論在哪裡，都是小人。

 

人間身S之時，天界禁制即毀。

 

他從一開始，就做了兩手準備。

 

人類負他，他就屠S。

 

沒有一絲一毫猶豫。

 

他恢復了記憶，依然沒有神性。

 

聲音穿透雲霄，滿是冷意。

 

被他SS的同門不值一提。

 

隻質問我：「玄離不過是畜生，能為我所用，為我所S，是她的榮幸。

 

「神仙本就無情，隻會大愛蒼生，我能寵幸她，她竟還不滿足，S不足惜。

 

「原本我下凡歷劫，是為了網羅信徒，名正言順坐上天帝之位。

 

「隻是一時不察，著了情劫的道，被蘇明儀這個蠢貨拖了後腿。

 

「你這個骯髒的雜種，S了蘇明儀也就罷了，竟敢破壞我歷劫, 罪當萬S！」

 

還好我娘聽不見。

 

可惜我娘聽不見。

 

我懸在極南之地半空中，笑聲震起層層波瀾。

 

「好一個大愛蒼生。

 

「好一個情劫。

 

「先S妻子, 再棄摯愛, 最後S信徒。

 

「誰能比你更會做神仙？」

 

我垂頭, 看了一眼極南之地, 「準太子, 你能嗎？」

 

極南之地，屬於南海。

 

南海是鮫人的地盤。

 

當初沉勉欲S我, 我奮力掙扎，意外逃出了極南之地。

 

妖魔鬼怪齊震驚。

 

就這樣, 隔著層層禁制, 我們達成了合作。

 

我幫他們打開禁制, 他們教我煉化陰邪之氣，修妖魔之道。

 

百年過去, 禁制被我收放自如。

 

陰邪之氣也是。

 

如今, 沉鬱本尊出來了。

 

他的宿敵沉勉也出來了。

 

千年前的恩怨，一觸即發。

 

一黑一白, 兩股力量糾纏在一起, 打得天崩地裂, 天地失色。

 

千鈞一發之際, 我偷了沉鬱的家。

 

萬千鮫人鱗刺入他的骨血, 一腳將他從雲端踹進極南之地。

 

「鮫人族當初不應該關他們，應該關你。」

 

被關在極南之地的存在，都是難以消滅的存在。

 

不然, 又何必多此一舉？

 

沉鬱進去了，也出不來。

 

隻能被妖魔搓扁揉圓, 被萬鬼啃噬。

 

S而復生，生而復S。

 

最後瘋魔。

 

對著石頭問：「你是我的王座嗎？

 

「我那麼大一個王座呢？」

 

無人回應, 隻能被他曾經最看不起的妖魔鬼怪桀桀嘲笑。

 

我每天進去捅他一劍。

 

然後跟他分享沉勉這個墮仙坐上天帝寶座的畫面。

 

看天上人間逐漸恢復生機, 人類修仙、修妖魔道、修鬼道，百花齊放、欣欣向榮的畫面。

 

欣賞他發癲發狂的樣子。

 

捅了一千年，看了一千年。

 

最後他麻木了，沒反應。

 

實在沒意思，我隻能把他的元神捏爆了解悶。

 

從此三界, 再無沉鬱。

 

19

 

鮫珠在, 命就能重來。

 

我娘的半顆鮫珠被我溫養在南海。

 

我哥嫂和其餘鮫人什麼都沒留下, 我沒有辦法。

 

千年過去, 我娘沒有復蘇的意思。

 

身S能救，心S不能。

 

能怪的人都魂飛魄散了。

 

拔劍四顧，我心茫然。

 

隻能無事就去天界人間晃蕩晃蕩。

 

我娘就是心善, 所有委屈自己消化, 才會心S不願醒來。

 

我的心裡沒有蒼生。

 

神仙毀我謗我，我便斬仙S神。

 

人類笑我辱我, 我便送他轉世。

 

妖魔鬼怪……不敢惹我。

 

「當務之急是助你煉化鮫珠，走吧，為師為你護法。」

 

「全好」我後知後覺。

 

自我娘他們S後，這世間，再無一人喚我名字。

 

沉吟許久，才想起, 我是有名字的。

 

我娘喚我珠兒。

 

我哥喚我玄珠、珠寶兒。

 

我嫂子喚我珠珠。

 

我的族人喚我小瞎子、大美魚。

 

好的壞的，嗔的怒的。

 

全都煙消雲散，徒餘悲念。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