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飛機從高空墜落、S亡向我無限逼近的時候。
我腦海中出現的並非什麼升職加薪,什麼房價油價。
我隻是後悔,沒有多回那座村莊,沒有多陪陪我的外婆。
這天的月亮很圓,月光很亮。
兩隻孤魂野鬼,安靜地望著月亮。
我問他:「你為什麼不去投胎?」
他說:「做鬼多爽。」
呵呵,狗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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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心有牽掛。
我懶得拆穿他,繼續曬月亮。
他陪我一起曬,過了很久,冷不丁又說:「喂,記得早點投胎。」
8
不久後,是農歷初一。
每個月的初一十五,何秀花總是要去廟裡上香。
以前她求菩薩保佑幺兒平安。
現在,她跪在蒲團上,眼淚從衰老的臉上滑下來。
她求菩薩,能不能讓她把幺兒的遺骨帶回家。
哪怕是一塊骨頭,哪怕隻有一塊。
她想讓她的幺兒落葉歸根。
大海太冷,她的幺兒最怕冷。
她想把幺兒葬在家鄉的山坡上。
何秀花的絮絮念叨,被身後的香客聽得一清二楚。
方學貴早就注意到了這個每個月都來拜菩薩的老太婆。
他知道她每次都要給菩薩捐香火錢。
二十,五十,皺皺巴巴,但她總是有錢。
他也知道她每次都是一個人來,又一個人回去。
她身邊從來沒有人陪伴,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
方學貴最後吸了口煙,然後把煙頭丟在地上。
他跪在了老太婆身邊的蒲團上。
……
何秀花認識了一個大師。
大師很厲害,能算出人的過去未來。
大師姓方,他隻是看了看何秀花的手掌,就輕易看了出來,她四十七歲的時候同時失去了丈夫和女兒。
而就在前幾年,她失去了最後一個至親。
何秀花驚恐萬分。
隨後便是十分驚喜。
因為大師說,他不僅會算命,還會收魂。
客廳裡撐起了大黑傘。
一碗米、一根筷子、三張黃色符咒,一字排開,放在了桌上。
大師要收魂,他要讓S去的姜燦開口說話,讓她親口告訴外婆,她的遺骨在什麼地方。
火柴劃開,符咒點燃。
大師緊閉雙眼,念念有詞。
何秀花焦灼地等待著。
大師倏然睜開了雙眼。
「魂來了。」他說。
我坐在他頭頂,用腐爛的手指狠狠戳他眼球。
當然戳了個空。
手指從他的頭顱徑直穿了過去。
老靈魂站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裡,嗤笑一聲。
9
三張符咒燃盡了。
方學貴告訴何秀花,他已經知道了姜燦的埋骨地。
她沉在大西洋的某個地方,周圍都是些荒涼的小島。
日復一日,她被海浪衝上了島嶼。
何秀花的眼角再次淌下眼淚。
她確信方學貴是真的大師。
不然他說的種種,怎麼可能與她夢中的景象一致?
方學貴根本不認識她,怎麼可能知道她的外孫女S於空難而非地震?
何秀花求他帶自己去小島。
方學貴拒絕了。
他的道術是獨家法門,一輩隻有一個弟子才能學習。
這是絕密的仙法,怎麼可能讓別人現場觀看。
何秀花幾乎要跪下。
「你幫我找燦燦回來,大師你幫幫我。」
方學貴連忙扶起了她。
他十分為難,萬般無奈,最後才勉強答應她的請求。
他皺著眉頭表示,他可以親自去一趟非洲,把姜燦的遺骨帶回來。
但這山高路遠的,他不可能倒貼錢去……
何秀花連忙說:「我有錢!」
存折裡還有六萬三千塊,那是她最後的養老錢。
何秀花給自己留了三千。
方學貴說,去非洲,要住宿,要坐飛機,要找向導,還要找人搬運。
樁樁件件,都是錢。
他大概算了算,六萬絕對不夠,十萬都不夠。
何秀花把剩下的三千塊也遞給了他。
方學貴在房間來回踱步,糾結思索。
他看了一眼這老舊破敗的家,又看了一眼賠笑哀求的老太太。
他滿臉的不忍心。
最後,他像是做了什麼很為難的決定。
他說:「行吧,老太太,看你可憐,這事兒我自掏腰包也幫你做!」
10
我一直跟著方學貴。
他拿到了錢,轉身就買了離開小城的高鐵票。
他本就是走到哪裡、騙到哪裡的慣騙。
他最喜歡找的,就是無親無友的老人。
老人又沒文化,又不懂留證據。
隻要他嘴皮子一張一合,紅紅的鈔票就被人哭著求著塞到他手裡。
方學貴點了根煙,覺得自己真的很聰明。
聰明人就該發財。
我已經揍了他八百個來回。
但每一拳,都穿過他的身體,打進了空氣中。
他絲毫不受影響。
甚至放了音樂,開始收拾起行李箱。
我問老靈魂:「除了燃燒靈魂,我真的什麼都做不了嗎?」
他瞪我:「什麼都做不了!你也別再想燒魂的事兒了!下輩子沒法做人的,知道不?」
我知道,我還剩最後一次燃燒靈魂的機會了。
燃盡了,我就陪不了外婆了。
隻是,做了鬼,怎麼還會遇到兩難選擇?
要是我還活著就好了。
昏暗的燈光下,我的身形稀薄又透明。
方學貴在屋子裡來回忙碌,拿起這個,拿起那個。
我忽然覺得很累。
我問老靈魂:「你會恨老天爺,為什麼偏偏讓你S嗎?」
他嘟哝道:「生S的事,你找誰算賬?」
我嘆氣:「我現在真的很恨。」
我這一生,除了脾氣差了一點兒,從來沒做過壞事。
我給遊客指路,給孕婦讓座,每個月都會給大病兒童捐款,我還一對一幫扶貧困學生直到她考上大學。
我覺得我就算不是大好人,起碼也算個小好人。
可為什麼,方學貴這樣的人還活得好好的,我卻S了?
為什麼?
老靈魂抱怨:「別哭了。」
我說:「鬼怎麼會哭?我隻是恨自己沒能力幫外婆追回錢。」
老靈魂又沉默了很久。
方學貴合上行李箱的那一刻,我終於聽見他的回答。
他說:「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11
110 接警臺接到了一個奇怪的電話。
那號碼其實是個空號。
但在那日午後,它又確確實實報了一個警。
電話那邊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他準確說出了時間、地點、人物。
他說,一個叫方學貴的男人,詐騙了 XX 鄉 XX 村何秀花的養老錢。
現在,方學貴就在某市的高鐵站,準備坐半小時後的高鐵出發。
警車呼嘯。
6A 檢票口的長隊裡,一個穿著藍色外套的男人叼著一根煙。
他正要掏出打火機點燃,身後就有幾個警察衝了過來,按住了他。
他大驚:「我不抽煙就是了,你們幹什麼!」
警察把他的煙取下來,扔到了一邊。
「有人報警,說你詐騙,跟我們走一趟吧!」
……
何秀花把家裡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
就像幺兒過年要回來那樣,她得把家裡搞幹淨,幺兒才好休息。
幺兒學習忙、工作忙,在大城市隻住小小的一間房。
幺兒總說,鄉下好,鄉下大,又有好吃的野櫻桃。
她說國外不賣野櫻桃,外國人都吃車釐子,那東西又貴又甜,甜得她發膩。
還是野櫻桃好吃,家鄉的味道,怎麼也吃不膩。
何秀花邊擦窗臺,邊掉眼淚。
幺兒,幺兒你馬上要回家了。
外婆春天給你摘櫻桃,夏天給你切西瓜,秋天給你做桂花糯米飯,冬天……
幺兒,冬天我們一起吃團年飯。
何秀花低下頭,眼淚洇湿衣袖。
可她卻微微笑起來。
她的幺兒馬上要回家了。
12
警察是在喪葬一條街找到何秀花的。
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在給燦燦買骨灰盒。
何秀花是個有心眼的老太太。
其實她騙了大師。
除了那六萬三,她自己還藏了兩千塊。
那是燦燦最後一次回家過年時,塞給她的紅包。
她放在枕頭底下,一直沒動過。
現在,這兩千塊發揮了大作用。
何秀花要給燦燦買個好一點的骨灰盒。
生前,燦燦一直住在很小的出租屋裡。
她說自己要攢錢,多攢點錢,以後把家裡的房子重造一遍。
造得高高的,大大的,像歐洲城堡那樣漂亮。
每當幺兒故意吹牛哄她開心時,何秀花總是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
她不想住什麼歐洲城堡,她隻想燦燦將來能在省會買套房子。
安安穩穩地,再也不用四處出差。
但直到燦燦消失在大洋上空時,她也沒有住上什麼大房子。
何秀花打量著架子上一排一排黑的白的盒子。
伸手拿下了最貴的一個。
她想,生前住不了,但S後,總該住大一點兒。
何秀花付了錢,抱著骨灰盒要走。
卻被警察攔住了。
她是個一向遵紀守法的老太太,她以為自己做錯了事。
但警察告訴她:「你被詐騙了。」
何秀花不肯相信方學貴是個騙子。
她不停地為方大師說著好話。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方大師明明是要去帶回燦燦的遺骨。
去非洲小島的路線、行程,他都已經計劃好了。
一個月後,燦燦就會回家。
方大師怎麼可能是騙子呢?
警車上,何秀花反復跟警察解釋。
連環解釋的背後,藏著她問都不敢問的一句話——
如果方學貴是騙子,那還有誰能把燦燦帶回家?
13
方學貴承認了自己的犯罪事實。
他被警察銬出來的時候,何秀花還在跟警察解釋。
「他怎麼可能是騙子呢?他都算出了我幺兒沉在海裡啊。
「我夢見過我幺兒,她真的就困在海裡。
「你們會不會抓錯人了?方大師馬上就要去接我家燦燦了。」
女警察摟著這上氣不接下氣的老太太,扶著她,要她喝一口熱水。
方學貴呸了一聲:「你報的警,你裝什麼好人?」
他覺得這老太婆太會演戲。
一直裝作很信任他的樣子,但轉身就去報警。
他聰明一世,竟然栽在了這老太婆的手裡。
方學貴非常生氣。
他衝老太婆一通吼:「誰知道你孫女S哪兒了?愛S哪兒S哪兒!跟我沒關系!你這種人斷子絕孫是活該的,聽明白了嗎,活該的!」
何秀花僵住了。
手裡那杯熱水砸在桌面上,她後知後覺,燙得很。
方學貴還要繼續罵下去,警察一掌拍在了他後腦勺。
「你給我閉嘴!」
……
夜深了。
何秀花房間的燈還亮著。
鄰居大娘一直陪著她,陪她狠狠咒罵那個姓方的。
何秀花沉默不語,過了很久,才問:「你說有沒有可能,我這個人命太硬,所以把她們都克S了?」
鄰居大娘一愣,然後中氣十足地咆哮:「你放屁!你別聽那姓方的胡說八道,他才是個八輩子不長屁眼的東西!」
何秀花含著淚笑了。
大槐樹下,我蹲在樹根,仰頭看著老靈魂。
他的身形突然就變得很淡,隻剩下一個朦朦朧朧的形狀。
我靈光一現,問他:「你是不是燒魂了?」
他瞪我:「怎麼可能?我又不傻。」
我懶得理他,繼續問:「你還剩幾次機會?」
他還是嘴硬:「我說了我沒燒!」
我追問:「你到底是誰?」
他沉默不語,頭扭到一邊不看我。
我猜了又猜:「你是我外公?暗戀我外婆的人?下鄉知青?隔壁二牛?你不是說燒魂幫人的鬼最傻了嗎?你說話呀!」
老靈魂被我逼急了,飄到樹頂,大聲吼我:「我是你爹行了吧!」
我大笑:「滾,我才是你爹!」
14
何秀花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徹底走出被騙的陰影。
鄰居大娘安慰她:「好歹錢沒被騙,還送他坐牢了,咱不虧的。」
何秀花搖了搖頭,說不出話。
鄰居大娘想了想,又說:「接燦燦的機會還有呢,隻要人活著,總能想出辦法的。」
這話戳中了何秀花的心窩。
她低下頭,衰老褶皺的眼角,慢慢滲出一道淚痕。
她輕聲說:「我都不知道,我S之前,能不能接回燦燦。」
……
被詐騙後的第三個月,何秀花接到了一個電話。
電話的那邊,是個叫許桂芳的老太太。
她在事故中失去了獨生女和外孫。
她和老伴堅持了很久,堅持走在提出抗議的最前線。
前不久,她的老伴突發腦溢血去世。
家家團圓的除夕夜,吃飯的人,隻剩一個她。
許桂芳哽咽著告訴何秀花,她要去領和解賠償金了。
飛機失事後的這幾年,各國都派出了救援隊、搜查隊,試圖找到事故發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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