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了五天,就連大夫人那所謂了不起的娘家,也沒來一個人。
大夫人有些頹喪,可真正絕望的是我們。
過了三十歲的女人不入教坊司,隻是罰去做苦役,我跟二夫人如何都可以,有慧有儀卻還是花一樣的年紀。
熬到最後一天,我們掐緊了手不讓自己掉眼淚,想著怎麼勸她們,去那樣的環境也要活下去。
可開口前,有獄卒進來了,二夫人希冀地看著他,他卻朝我道:「你叫冬雪?有人來贖你們母女,跟我出去吧!」
滿屋子的人都抬頭看我,二夫人嘴動了動,卻一句話沒說,又把頭低下去。
那一條短短的路,我抓著有儀,感覺走了一輩子,走到門口,有陽光照耀,是秋霜站在那裡。
她把暖和的冬衣披在我身上,搓著我的手說:「贖人要二百兩一個,我們變賣家財趕過來多花了幾天,還好趕上了,走,馬車就在外面,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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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兩一個人,那該是他們夫妻所有的積蓄了。
我把有儀推過去,跪下就給她磕了三個頭:「小霜,多謝你,是你我就放心了。這兩個孩子,從此拜託你了。」
她先是迷茫地看我,很快意會過來拉我:「各人自掃門前雪,什麼兩個孩子,我是來贖你的。」
可我比她更快,更快地往後退道:「若我是能撇下有慧小姐的性子,當初就不會幫你,夫人待我的恩情不比我們之間的情義少,小霜,你成全我吧。」
有儀沒有哭,她緊緊地抱著我起誓:「娘,你等我,我一定會把你跟母親都贖出來。」
19
做苦役的地方不算遠,半個月的路程。
二夫人沒做那些大喊著謝我的姿態,隻是最累的活總要從我手裡搶,可我們心裡有盼頭,竟也沒有被累垮。
慢慢習慣今天挖溝,明天開渠的第三個月,我們遇見了一個故人。
是春露姐,當年董癩子S了,侯府也沒報官,她成了自由身,竟漂泊到這裡。
我們四個,她是廚房裡手藝最好的,如今在流放營找了個做飯的活計,旁的沒有,隻兩三日就偷偷在我碗底放個雞蛋。
大夫人卻開始變得疑神疑鬼,就連每日的飯食,都一定要跟我和二夫人換著吃。她瘋瘋癲癲地說:「我不能被毒S,我要等我兒子回來,充軍也是能戴罪立功的,我的遠兒那麼厲害,他一定行。」
大夫人別的或許不好,但對呈遠那孩子是真上心,一點也不讓他沾染大爺的習氣,府裡孩子多,爵位隻有一個,為了出路,有人學文有人學武,他卻是文武雙全的。
一番話,勾得二夫人也起了念想,她省了那天的飯食供給月亮娘娘,求天上的神仙保佑二爺和呈山少爺也能戴罪立功。
春露知道了,不屑地嗤了一聲:「她現在這個樣子,比S更能懲罰她,我才不做多餘的事。」
20
賺錢不是件容易事,入了罪籍的人贖錢要雙倍,我跟夫人兩個人就是八百兩,秋霜家裡還要供著她兒子念書。
我本以為,這輩子出去是遙遙無期了,可第一年有慧塞錢進來看我們,就說她們已經攢了一百多兩。
她摸著我跟她娘粗糙的手,眼裡發狠道:「儀妹妹是個能幹的,她才十三歲,就比我會看臉色做生意,早知道你們這麼苦,我要臉皮做什麼?我這個做姐姐的,還不如她懂事。姨娘,你們等著,明年我們必定先贖一個出去。」
第二年,她們果然湊夠了四百兩,可我跟夫人誰都不肯先走,這種鬼地方,放誰一個人熬著我們都不放心。
有慧沉默著回去了,沒幾日,有儀卻寄信來,她寫著:
【母親、娘在上:不回來便不回來,你們的兩個女兒都不是孬種。就明年,一定接你們回家團圓。】
我看得歡喜,夫人卻嘆息道:「孬種這樣的詞,從前她哪裡會說,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
在這聲嘆息裡,我仿佛看見我熟悉的那個端莊的有儀就這麼走遠了,生活好似還了我一個堅韌的女兒。
21
三年,不止她們在努力,就連遠方的戰場都傳回好消息,二爺帶著呈山和呈遠回來了。
他們戴罪立功,不僅脫了罪籍,還帶回一個可以脫籍的名額。
呈山少爺看著我,抱歉地說:「姨娘,對不起,我先贖我娘出去,我跟爹一定努力攢錢,盡快來贖你。」
有儀從旁邊笑眯眯地蹿出來:「哈哈,大哥,上當了吧!叫你看不起我跟姐姐,還怕我們養不活自己,就不告訴你,我們湊夠了八百兩呢!」
這兩個小妮子,攢夠了錢竟有心思跟父兄開玩笑,瞞了他們一路。
我跟夫人終於敢笑著笑著就哭出來,我們這一家子,好像變了,又好像都沒有變。
一片久別重逢的歡愉裡,呈遠突然跪下,撲通磕頭道:「二叔,侄子想跟您求這個名額,我知道這值四百兩銀子,今後我一定雙倍,不,百倍地還您。」
他磕得一下重過一下,夫人一下軟了心腸,再不好,那也是一個宅子裡過了二十年的人。
二爺懂了夫人的意思,淡淡地點了點頭。
可我們四處望去,差役收了孝敬去找人,竟還沒找到大夫人。
遠遠地,我看見春露姐站在那裡,心就漏跳了片刻,還不等我過去,營地後方就亂起來。
也許真的母子連心,呈遠不管不顧地衝進去,便看見大夫人吐著血倒在地上,她氣若遊絲地喊著:「遠兒,我的遠兒,你、你要好好……」
時光匆匆十數載,老天爺真愛開玩笑。今天,仿佛又成了夏荷走的那一天。
22
罪奴的生S不會有人主持公道,人有親疏遠近,我也做不到為了大夫人去攀咬春露姐。
呈遠再悲痛,也隻能花錢買回母親的屍身帶回去安葬。
臨行前我問春露姐:「將來可有什麼打算?」
她沉默半晌,才悵然道:「我在她最滿懷希望的時候結果了她,了了恨,照顧你三年,也還了恩,下半生,大概是找個善堂,安我自己的心吧。」
我沒問是哪裡,想來,她大概不願再見我們這些舊人。
大夫人的墓地是秋霜幫忙找的,旁邊還有一座孤墳。
她跟呈遠說:「遠少爺,這是我從前的小姐妹,可憐她小小年紀就去世了,也無後人祭拜,若方便,你給大夫人上香時,還請順手給她一炷。」
不過一炷香,呈遠這樣的好孩子,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等他走了,秋霜才絮絮叨叨道:「府裡倒了,不用再怕大夫人,我就去荒地把她的墳遷了過來。
「上一輩的恩怨沒必要叫小輩知道,但她拼了性命為那個孩子謀前程,總還有資格吃他一炷香。」
兩個仇人S後做鄰居,也不知會不會在地下打起來。但或許為了呈遠,她們也能一起跪在菩薩跟前祈福。
23
旁人家的事都料理幹淨了,輪到自家卻犯了難。
二爺跟呈山的前程在邊關,他們還要再回去,可兩個姑娘卻不肯。
有慧羞答答地低頭,任由秋霜誇贊她有多好,多適合做兒媳。
她向來愛讀書,跟柳浩這個鑽到書眼裡的就是一路人,這幾年,早就託付了一顆芳心。
二夫人雖舍不得,但女兒大了總歸要嫁人,考察幾日,對著柳浩的人品和才情又笑出了聲。
可到頭來事情還是出了差錯。
「(試」小小的一個人,把我帶到一處宅子前,驕傲地對我說:「娘,這是我賺錢買的院子,以後我還會賺更多更多的錢,你跟我過吧,我養你,我要天天都叫你娘。」
我躊躇在原地:「女兒家離開父親怎麼行?往後論婚嫁,誰給你做主?」
她響亮道:「我自己給自己做主,我要立女戶,我要招夫婿,我要做一家之主!
「從小我就在想,您寧願不認我也要讓我做嫡女是為什麼?後來我想通了,是為了讓我活得好。
「可怎麼才叫好?嫡女依舊要嫁人, 您做丫鬟被主子拿捏,我嫁人被丈夫拿捏, 就連父親, 哪怕是男子, 不是家主,也要被大伯拿捏牽連。
「既然如此, 那我就要做家主, 禍福都由我自己擔著, 再不掐在別人手裡。」
她的聲音越說越激昂,渾身都是光彩,那些話離經叛道,我謹小慎微地活著, 本該拉住她,告訴她這不對。
可我說不出口。
我曾以為侯府就是一輩子, 為了她, 我做妾, 我不敢當她娘, 我隻想給她鋪一條康莊大道, 成為下一個夫人。
但侯府倒了, 不管我做得多好, 它因為別人倒了。
就像有儀說的, 隻要是依附別人, 當丫鬟還是當小姐, 人生都一樣由不得自己。
人都說父母教子, 這一刻,我卻覺得是我女兒教了我。
我笑著回道:「好,娘聽你的,我女兒這麼有出息,一定能把娘養得很好。」
她衝過來抱住我,哭道:「謝謝您, 我多怕您不應, 阿娘, 你為我活了半輩子,以後想想自己吧!」
24
讓二爺理解這個決定並不容易。
有儀說了很多聖人的話,帶著她父親走她做生意的地方, 一遍遍講她的謀劃。
這時候我又覺得, 我為她籌謀的十幾年,那些所學, 終究沒有白費。
唯一傷心的就是跟夫人分開, 她肯定是要跟夫君和兒子走的。
但很奇怪,我們沒有哭,夫人甚至還紅著臉跟我嘀咕:「有儀跟老爺要了放妾書,你這是以後還打算再嫁?」
我的臉也紅了, 可我沒有回避,勇敢道:「誰知道呢?我女兒讓我跟著她重活一次,那我就當自己還是個小姑娘,什麼都試試看。」
試試看不做丫鬟, 不做妾,也不隻做母親的陳冬雪,會把自己活成什麼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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