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玉第3章

他的聲音很輕：

 

「我不想自己的婚姻摻雜利益，我想娶一個喜歡的人，想要一個真正的家。

 

「這樣的我，在你眼裡虛偽，蠢笨，下賤……你不相信愛，也不相信我愛你。

 

「在你眼裡，世上所有男人，都是隻會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腦子裡隻有交配的欲望，沒有任何真情。

 

「我們談了四年戀愛，你卻一點都不了解我，一點都不。」

 

他抬手脫掉毛衣，扔在地上，露出裡面精壯的胸膛。

 

肩寬腰細，腹肌隱隱若現……那猛獸最原始的欲望夾雜著熱風騰騰傳來。

 

眼底卻是和動作截然相反的冷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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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嘲弄地看著我，說：

 

「不是想要讓我晚上陪你嗎？

 

「就在這兒吧，路過的人都看著，多刺激。」

 

「……不太好吧。」

 

我委婉地說：「車會晃，體驗也不會太好……」

 

「你怎麼會知道體驗不好？」

 

他臉色徹底陰沉下去：

 

「你試過？和誰？那個禿頭的相親對象？

 

「你真是餓了，這都不挑，那麼糟賤自己，不怕染病嗎！」

 

我：「……」

 

話題是怎麼到這個上面的？

 

23

 

我無心與他吵架，坐直身子，伸出手，用微涼的指尖戳了戳他的腹肌。

 

「好硬。」

 

他的眉心狠狠跳了跳，瞬間攥住我的手指，表情兇狠，帶著委屈：

 

「你又勾引我！」

 

「沒有又，重逢以後第一次。」

 

我靠他近了些，臉頰貼在他裸露的胸膛上，蹭了蹭。

 

小聲說：「傅溫玉，我們去酒店好不好？不要在這裡。

 

「我不喜歡你被別人看到……難不成，你想讓別人看到我沒穿衣服的樣子嗎？」

 

「防窺膜，看不到。」

 

他甩開我的手。

 

閉了閉眼，絕望又無助地說：「沈薇，你就是仗著我喜歡你。

 

「所以說勾引就勾引，說拋棄就拋棄，你知道，隻要你露出一點想要的念頭，我就會毫不猶豫湊上去。」

 

「……所以，那你要嗎？」

 

「要！」

 

他惡狠狠地警告我：

 

「我不再是六年前無能為力的學生了。

 

「這一次，哪怕壞事做盡，我也絕對不會讓你走掉。

 

「你就是個沒良心的，我看透了，懷柔不行，我就隻能硬來……別恨我。」

 

他的眼底是顯而易見的絕望。

 

我怔了下。

 

24

 

前未婚夫跟我退婚的時候，曾經告訴我：

 

「但凡你表現出一點挽留，我都不會和你退婚。

 

「你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妹妹，你卻沒有把我當哥哥，我在你眼裡，就是一個隻看得到利益的無心之人。

 

「薇薇，利益很重要，但感情卻沒有你想得那麼一無是處……他們就像天平的兩端，也可以影響人的選擇，你明白嗎？」

 

那是他給我的最後一次機會。

 

是他在瓜分幹淨我父親公司後，因為我和他從小熟識，而獨有的惻隱之心。

 

隻要我開口求他，依舊可以嫁給他，做衣食無憂的闊太太。

 

我拒絕了。

 

那時候，他說：

 

「人本應是感性動物，薇薇，你這樣活著很累。」

 

我不相信他對我的情誼。

 

就像如今不相信傅溫玉對我的愛一樣。

 

我不相信能有完全不摻雜利益，僅依靠激素分泌，一種毫無理由甚至虛無的情緒，就能把兩個毫無血緣關系的人連接在一起。

 

25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揉著酸痛的腰，看到床頭櫃上的黑卡，和寫著熟悉字跡的便箋紙。

 

傅溫玉說他有事，先行回國，黑卡隨我用，密碼是我的生日。

 

我愣了下，才反應過來。

 

回國？

 

他跑了？

 

我無語地捶著酸痛的腰，收拾好東西，買了回國的機票。

 

旅遊算是壓抑生活裡的放縱。

 

最後還是要回歸柴米油鹽。

 

休整兩天後，我重新開始投簡歷找工作。

 

我學歷不錯，履歷也好，哪怕市場大環境不景氣，也有不錯的選擇。

 

面試結束，走出公司大樓，我心不在焉地想著中午吃什麼，突然看到個熟人。

 

我的前未婚夫。

 

姜溯。

 

旁邊還站著傅溫玉。

 

兩人皆是一副商業精英的模樣，站在一起商討著什麼，旁邊跟了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孩，眼神纏綿，一直往姜溯身上瞟。

 

我平靜地看了兩秒，收回視線。

 

女孩身上的淺紅色套裙讓我想到，中午不如就吃紅燒肉蓋飯。

 

轉身想走，卻突然聽見姜溯的聲音：

 

「薇薇？」

 

他朝我走過來：「好巧，中午不如一起吃飯，敘敘舊？」

 

隻聽他說這一句，我就知道，這人絕對知道了我和傅溫玉的關系。

 

畢竟，日理萬機的姜總，從不在不必要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26

 

往他身後看，果然看到傅溫玉難看到極致的臉色。

 

他啪得合上手裡沒看完的文件，也朝我走過來：

 

「敘舊可是件好事。」

 

他陰森森笑著：「不如一起？」

 

我後退一步。

 

不覺得在公司大廳裡，被那麼多人注視是件好事。

 

我拉了拉傅溫玉的袖子：

 

「你把他打發了，我和你去吃飯。

 

「還有，我和他不熟，你別莫名其妙地發瘋。」

 

因為並肩站著，我沒有注意傅溫玉的反應。

 

但站在對面的姜溯，從我拉扯傅溫玉袖子的一剎那，眼底偽裝的笑意就徹底消失不見。

 

我沒在意。

 

倒是傅溫玉對此若有所思。

 

27

 

吃飯的時候，他裝作不經意一樣問我：

 

「當初為什麼要退婚？」

 

「我家破產後，他主動退的，大概是嫌棄我不能給他提供什麼助力吧。」

 

我夾起一塊巨大的紅燒肉，像當初戀愛時那樣，瘦肉部分留下，肥肉夾到傅溫玉碗裡。

 

他定定看了兩秒，沒有阻止。

 

不再說話，戴上手套，幫我剝蝦。

 

完好的蝦肉放到碗裡，我吃了口米飯，問他：

 

「為什麼不打招呼就回國？你很怕我？」

 

「沒有，有急事。」

 

「說實話。」

 

「……怕你再說那些傷人的話。」

 

他抿了抿唇：

 

「怕你醒來會後悔，也怕再聽到你說的那些話，索性就跑了。」

 

「你說的我好像個不講道理的潑婦。」

 

我把還剩一半的米飯推到傅溫玉面前：

 

「那你現在怎麼定義我們之間的關系？」

 

他頓了下，明顯不知道該怎麼說。

 

小心翼翼看了我好久的臉色，才吞吞吐吐地說：「戀人？朋友、不是……女朋友？」

 

「女朋友吧。」

 

我說：「傅溫玉，我們談戀愛試試吧。」

 

28

 

我這人一向不喜歡強求。

 

所以世俗意義上不合適的，明顯能看出來前面橫亙大山需要跨越的東西，我通常都不會去碰。

 

像大學畢業和傅溫玉分手。

 

像毫不猶豫和姜溯退婚。

 

像反復拒絕傅溫玉的求和。

 

不合適，意味著太困難。

 

而我本不用遭受這些苦。

 

至於現在為什麼答應了……

 

我也說不清。

 

或許是那晚傅溫玉說他隻想要一個家。

 

或許是那晚，他一邊哭著跟我說對不起，一邊緊緊抱著我，反復說不想失去。

 

又或許，是他清晨逃走前，依依不舍在我臉頰上吻了下，用很沮喪的聲音說：「可不可以，不要討厭我？」

 

從小到大，我很少有不理性的時候。

 

唯二的兩次。

 

一是大一剛戀愛就和傅溫玉上床。

 

二是現在，選擇和他破鏡重圓。

 

【或許，是最近太孤單了吧。】

 

我想。

 

人畢竟不是絕對理性的機器。

 

我不相信愛，並不代表，我不渴望這種情緒。

 

說來有趣。

 

成年後，我少有的感性瞬間，竟都與傅溫玉有關。

 

29

 

和傅溫玉在一起其實並沒有過多影響我的生活。

 

我照常上班，工作，有時候加班回家晚了點，會跟他發條信息說一下。

 

而晚上……

 

他像是要把過去積攢的怨氣全都發泄出來一樣，摁著我不撒手，非要把我們兩個都累癱才罷休。

 

我罵他有病，他說他就是有病，想這些想了六年，疼到快廢了。

 

我沒好氣地讓他滾：

 

「還說你不是個隻會用下半身思考的野獸。」

 

「我不是。」

 

他抱著我，嗓音低啞：

 

「我不滾，滾也要抱著你滾……老婆，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他想結婚。

 

想領證。

 

每晚都說。

 

求我，逼我，想方設法讓我在床上答應。

 

發現我喜歡看他哭之後，還經常裝哭，可憐兮兮地說他想結婚。

 

戀愛後的霸總真不像個霸總。

 

像隻被高定西裝包裹的狗。

 

但我沒敢說出來。

 

30

 

和傅溫玉戀愛後，姜溯約我見了一面。

 

說起來，我現在工作的公司，董事長還是姜溯如今未婚妻的父親。

 

真的很巧。

 

到餐廳的時候，姜溯已經到了。

 

手指撐著下巴，懶洋洋地看著落地窗外覓食的鴿子。

 

「要結婚了？真稀奇。」

 

落座的時候，聽到他懶散的聲音：

 

「沈薇，我原以為，像你這種人，一輩子都不會結婚，沒想到你居然吃了傅溫玉的回頭草。

 

「當初你和我說，我和你之間的差距太大，結婚不合適，我知道你向來有主見，所以選擇尊重你的決定。

 

「可現在，你和傅溫玉之間的差距依舊很大，你卻選擇和他在一起。

 

「你這樣，顯得我很差勁。」

 

他的語氣慵懶，看起來不怎麼認真，我也沒放在心上。

 

隻是問：「叫我來，是有什麼事？」

 

他挑了挑眉，從隔壁公文包裡拿出一沓文件，推到我面前：

 

「公司有一個去國外歷練的機會，去德國總公司待三年，回來轉成管理崗。

 

「公司裡有你爸的朋友，你有了去總公司的經歷，升職才能服眾。

 

「你做技術已經夠久了，這次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也是我走後門，特地為你申請的。」

 

「不過，也看你想不想去。

 

「如果你想直接嫁給傅溫玉，做養尊處優的闊太太，那就當我沒說。」

 

他身子前傾了些，帶著些許誠懇勸我：

 

「薇薇，以前你忙著照顧你媽，如今也該拼一把自己的事業了。

 

「你明白的，哪怕傅溫玉寵你，你還是躲不掉他的掌控。

 

「他一直在派人監視你，你沒有發現嗎？」

 

他的指尖微抬，指了指鄰座的一對男人。

 

男人見狀，倉皇低下頭。

 

遮住手裡的微型相機。

 

姜溯又說：

 

「薇薇，不管你會不會和傅溫玉結婚，你都絕對接受不了一輩子仰望自己的丈夫。

 

「所以，哪怕為了你和傅溫玉的將來，你也應該……」

 

「不用考慮了。」

 

我打斷他的話，說：「我去。」

 

31

 

姜溯說得對。

 

能力比不上傅溫玉是一回事。

 

有沒有努力拼一把，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不能一輩子都仰望他。

 

道別的時候，姜溯突然抬手，摸了摸我的頭：

 

「我記得你小時候，蘿卜丁點兒大，拽著我的袖子喊哥哥，問我要糖吃。」

 

他又說：

 

「沈薇，當初, 我是真的想要娶你的，可惜……」

 

他嘆了口氣。

 

我搞不懂他有多少復雜的情感。

 

也不想分清。

 

上前, 主動擁抱了他一下，說：

 

「姜溯, 這次謝謝你。

 

「我先走了。」

 

人擁有足夠復雜的情感體系。

 

姜溯或許對我有情。

 

可這依舊阻攔不了，他瓜分我家的勢力, 並收入囊中。

 

他說我沒有把他當成哥哥。

 

而他又何曾把我當作妹妹。

 

走出餐館正是正午。

 

我抬手擋了擋陽光, 隔著指尖的縫隙, 看到靠在豪車上，正在抽煙的傅溫玉。

 

32

 

他把煙掐了, 拿在手上轉著圈，神情不太好看：

 

「我剛剛，看見你抱了他。

 

「沈薇, 你是要出軌嗎？我告訴你, 想都不要……」

 

我突然走上前, 抱住了他。

 

手臂環住他的胸膛, 埋進襯衫裡, 低聲喊著他的名字：

 

「傅溫玉。」

 

這一刻, 我慶幸了很多事。

 

慶幸傅溫玉沒有接受過精英貴族責任感教育。

 

慶幸他和那群男人不一樣。

 

慶幸在我已無利可圖的情況下，依舊有人熱烈且真誠地愛我。

 

……

 

說來可笑。

 

我竟然在歷盡波折, 看似最不值得愛的時候，感受到了最真摯的, 名為「愛」的情緒。

 

33

 

去國外進修前, 我和傅溫玉領證了。

 

結婚證在國內的世俗體系裡還是有點重要的。

 

傅溫玉逼我發了條朋友圈。

 

就算為避免轟動, 特意把他的頭像打碼，也一定要讓「某些人」知道，我已經結婚了。

 

「誰？」

 

「姜溯。」

 

他沒有隱瞞：「他曾經來找我，勸我和你分手。

 

「他說你太過清醒, 也太過無情，將來遇到困難，一定是各自飛的一個。

 

「我說他錯了，你明明最是重情，不入局前可能會躊躇，但一旦開始，定會費盡全部力氣, 也要求一個心安。

 

「可憐他自認和你青梅竹馬，卻還沒有我了解你。」

 

傅溫玉對此很是得意。

 

「他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

 

我不明白：「勸我和你分手，對他有什麼好處嗎？」

 

「不懂, 就當他蠢吧。」

 

這位年輕的富豪回答：

 

「不我」他是真的很討厭姜溯。

 

語氣裡的厭惡絲毫不加掩飾。

 

我默了默, 便也不再問了。

 

本就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34

 

登上飛機飛往德國的時候，我看著舷窗外湛藍色的天空, 想拍給傅溫玉。

 

拿起手機，又突然想起, 高空沒有信號。

 

重新向下看去。

 

飛機飛在蒼茫雲層之上, 白茫茫一片, 像小時候媽媽給我做的雲朵面包。

 

【媽媽，你會支持我如今的決定嗎？】

 

我在心裡說：

 

【我會努力，讓你們替我感到驕傲。】

 

我永遠都是那個驕傲自強的沈家明珠。

 

不論處境如何, 環境如何，都會重新爬起來，活出自己的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