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可有什麼想說的?」我象徵性地問他。
蕭雲以素來清冷的嗓音道:「你們以後對皇後若有半點不敬,朕定不輕饒。」
空氣凝固了幾秒,那些秀女通通跪下,一個個地都被嚇得臉色蒼白。
「退下吧。」蕭雲道。
我還在發愣中,蕭雲抓住我的手:「送你件東西。」
話畢,他衣裾飄飄地走了。
待我張開手掌,卻見一支金簪閃著亮光。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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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了,天氣涼爽了許多。
我闲來無事,最愛搬把藤椅坐到窗邊,手裡做些針線刺繡。
前些日子,蕭雲見了,便向我討一縫制的荷包。此番我僅剩些細碎的工夫,就可繡完了。
陳嬤嬤進到屋裡,將補藥往桌上一放,笑吟吟道:「老身把補藥送來了,娘娘身子養好,指不定來年就有個小皇子小公主了。」
我抬眼淡淡一笑,如往常般不在意。
陳嬤嬤見慣了我這樣子,走到我身邊,低聲道:「老身在深宮中大半輩子,深知咱們女子家的不容易。像您這樣心裡裝著另外個人的,老身見多了。」
「噢?嬤嬤莫非是本宮肚子裡的蛔蟲不成?」我笑道,「裝著何人?倒是說來聽聽。」
「娘娘心裡清楚。」陳嬤嬤隻當我在開玩笑,嘆了口氣,「像娘娘這類女子最重要的,莫過於加倍對丈夫好。有什麼前塵往事都爛在肚裡。」
我手裡的活計一停:「陳嬤嬤可是在責怪本宮對皇上不上心?」
「娘娘,朝中對中宮無出的彈劾堆積如山。」陳嬤嬤見我仿佛還沒聽明白,便蹲下來拉過我的手背,「但是皇上都一一壓下了,還命宮內不可再議論此事,怕娘娘您傷心。」
「明面上說著子嗣的事情,估摸著您自己都不信蕭雲能讓我有機會誕下子嗣。」我嗔怪道,「原來今日嬤嬤說這麼多話,是叫本宮要認清蕭雲的好?您與我講話,何時需要如此拐彎抹角了?」
「娘娘果然聰穎。」陳嬤嬤笑著搖頭,「皇上的心意頗為真摯,世間少有,但這事娘娘您該自己定奪。您若仍一直放不下原先心裡的那位,您選擇的便不是尋常女子安於宅府、安於夫綱的路,為了堅守真情真心,可是這世間又有幾人誰能懂呢?」
陳嬤嬤說完這番話後,就告退了。
我未曾想那麼多,當下一時間感慨頗多。
我緩緩閉上眼,斜靠在窗臺邊。
權勢,蕭琰以為我因權勢離開他,蕭雲因權勢而無法對我毫無保留。
其實沒有人知道,我並不熱衷於權勢。
在蕭雲身邊的這兩年,我愈發覺得爹追逐的權勢,追逐讓宋府屹立不倒的路,是錯的。能保住家族榮耀的,唯有功績,而非鉤心鬥角。
爹也許忘了,世人也許忘了,那大奸臣宋老鬼,在還未被市井百姓唾罵前,也曾是朝裡的頂梁柱。他實行變法,革除弊病,他幫先帝鬥倒權臣,鞏固皇權。
可惜,到了後來,先帝日益年老昏聩,許多事情全倚仗我爹,我爹都做得絕了。他顛倒是非、汙蔑忠良,甚至縱容我那幾個堂兄弟做些欺男霸女、貪汙受賄的事。
宋府,落到蕭雲手裡,他定是要處置的。又豈是我能保得下的?
事情走到這一步,往後會如何?我不知。
娘親,女兒累了,好想去陪你。
但那些傷害你的人,必定要付出代價。
娘親,等我。
18
晚些時候,蕭雲來我殿裡,我將繡好的荷包給他。他笑言,送了親手縫制的荷包給他,那便是鍾情於他,他定要好好保存我這份愛意。
我被他氣笑了:「謫仙大人的面皮厚了些,端的外人看不出。」
「當然,隻有朕的內人看得出。」
行,論嘴皮子功夫我總贏不過他,便歇了言,撫上琴弦,不去理他。
夜深,我迷糊惺忪之際,黑暗中,一雙有力炙熱的手環上從我身後摟上我的腰。
我一驚醒,耳畔傳來厚重的呼吸聲:「皇上,你要做什麼?」
他略帶調笑:「皇後說朕要做什麼?」
床榻上的熱氣似要將我灼燒,雖然我心裡明知早晚有這一天,但當這一刻來臨前,我仍感到害怕和恐懼。
我僵住一動不動,定了下心神,盡量冷靜道:「蕭雲,我不喜歡你。」
「朕知道。」他低啞著嗓音,「但阿荷,朕要你。」
他的手解開我的衣帶,唇齒在我脖頸間啃咬。
一句話,讓我不能表現出抗拒,即便心裡升騰起強烈的厭惡感。
我轉過身吻上他的唇,蕭雲得到了回應,遊走在我軀體上的手力道更大了些。
漆黑的夜色似無邊蔓延的絕望,將我揉碎在一個夢裡。
「你要明白,朕從來就不是個聖人。」
我一夜無眠,清晨,蕭雲離開前在我額上留下一個吻。
我忘了他說了什麼,隻覺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我起身,未著絲褸,頓覺一陣冰涼刺骨。
走到銅鏡前,白皙肌膚上的紅痕格外刺眼,似在提醒著我昨夜發生的不堪與殘破。
此後,蕭雲仍然常來我殿裡,聽琴,對弈,寫字。他每每與我親近,我皆順從聽話,不再拒絕他。可即便如此,他也知道,我們之間生分了許多,似有一道壁,將我們隔開。
如每朝的帝後一樣,我們相敬如賓,似是和睦。
「阿荷,朕過些天要去秋獵,朕隻帶你一人,可好?」
我垂眸,替他按揉著肩:「謝皇上。」
「阿荷,你要什麼時候才肯接受朕?」
「臣妾不敢。」
不知不覺已臨近秋末,殿裡的陳嬤嬤幫我打點去西郊秋獵的衣物。
「娘娘,」她關上了窗,「天冷了,小心著涼。」
我應了聲,手裡臨摹著帖子:「陳嬤嬤,皇上御賜的香怎麼不來點上?」
「娘娘……老身收起來了。」
「拿出來,」我淡淡道,「燃上。」
蕭雲賜的香中,有一味麝香,他不願讓我懷上他的骨肉。
他意如此,我亦全然照做。
「娘娘,真真苦了你了。」陳嬤嬤嘆道。
我擱下筆,淺笑道:「無妨。」
19
西郊的楓葉已開始凋落,我從馬車裡往外望,這是我入宮以來第一次見到外面的世界。
蕭雲握著我的手,他見我望著窗外出神,便道:「朕待會與你一起在外轉轉。」
「皇上的好意臣妾心領了,可臣妾想歇息一陣。」
「那朕給你獵幾隻小兔子。」
「多謝皇上。」
秋獵是一年中的大事,更何況,這次是蕭雲登基以來的第一回秋獵,朝裡所有大小官員都得隨行陪侍,哪怕是抗命戴罪的蕭琰。
我見到了我爹,他弓著腰,對我恭敬地喊了聲:「皇後娘娘。」
我有些語塞,半天才道聲免禮。
我覺著古怪,卻也更心酸。
許是蕭雲刻意安排,我未見到蕭琰,不過,見了又能如何?
西郊雖是皇室獵場,但並非禁止普通百姓踏足,更有百姓得了許可,能在西郊經營客棧。蕭雲擔憂我住不慣營帳,便同我一起住進了客棧。
秋獵的這些天,我不曾外出走動,隻在屋裡歇著。
蕭雲雖忙碌,但每日都來看我,果真送來幾隻兔子給我養著解悶。
一日,我正在房中逗著這幾隻白兔。陳嬤嬤忙進屋裡,屏退了丫鬟們。
陳嬤嬤附在我耳邊道:「娘娘,昨夜皇上寵幸了客棧中的一姑娘。」
「那姑娘是何人?」我疑惑道,難怪昨晚未見到蕭雲。
「聽說是這客棧裡的打雜的丫頭,出身平凡人家。」
「皇上怎麼說?」我順了順白兔的毛發。
「皇上的意思是暫且將她帶回宮去。」
「知道了。」我淡淡道,心裡並無太多波瀾。
陳嬤嬤將兔籠合上,拿到一邊:「娘娘,您對這女子可要上點心才是。」
我無奈笑道:「皇上喜歡,本宮有什麼辦法?」
「娘娘不知,老身今日去那姑娘房裡,發現了這個。」陳嬤嬤從袖中拿出一隻茶杯,「娘娘,這茶杯的邊緣,竟塗了一層催情的合歡香。」
「你既能發現,皇上又如何發現不了?他不追究,本宮自然沒了道理過問。」
陳嬤嬤見我態度冷淡,告了退,正要出房門。
我思忖片刻,還是道:「把那姑娘帶過來給本宮看看。」雖說我不在意那姑娘會被封什麼位分,隻是這不光彩的手段,需得敲打兩句,免得日後做出些更出格的事情。
很快,陳嬤嬤領著一體態曼妙的女子進屋,那女子許是畏懼,低著頭,在我跟前跪下。
「民女徐玥兒,參見皇後娘娘。」
「免禮。」
她卻不起身,仍是保持著跪姿。
我略有幾分不悅,道:「抬起頭來。」
她緩緩將臉抬起,柳葉眉下是一雙嫵媚婉轉的美眸,正直直地盯著我,沒有方才她表露的懼色和懦弱。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有幾分顫抖:「本宮要單獨和這姑娘說些話。」
陳嬤嬤雖不解,卻也帶著旁人退下。
當門合上的那一刻,我眼前的這個女子倏然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驕驕,你這些年過得可好?」我一時間心事上泛,那年雨幕下的場景歷歷在目,徐驕驕那滿是仇恨的眼神在多年後仍會讓我時不時想起。
「你問我這些年怎麼過的?」她嘴角噙著一抹冷笑,「每每能支撐我活下去的,唯有找你們宋府復仇。」
「你想怎麼做?」我知道她變了,眼前的女子媚態盡顯,看不出一點昔日徐驕驕的巾幗豪氣來,這強烈的差異讓我有些難以適從。
「你甘願當人質換我一命,我不會S你,可你爹,你們宋府,勢必是要下地獄給我徐府的人磕頭認錯的!」
「那你接近蕭雲有何用意?你可知招惹上他,入了宮,就又是另一攤渾水!」
我心口湧著怒氣,蕭雲勢必已經看清她有所圖謀,才會順了她的意,想看她接下來的動作。
「不用你假好心,隻要知道,我入宮就是為了奪走你的一切。」
「徐驕驕,你何必——」
我話音未落,她便將陳嬤嬤放在桌上的茶杯狠狠一摔,接著倒在地上,手重重地刺向碎片,血流不止。
「皇後娘娘,請恕罪,民女昨日也是難拒聖意!」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我正要伸手去扶她,卻被蕭雲擋住了。
「小心,別過去。」蕭雲對我說道,隨即抱起徐驕驕送醫。
我癱坐在椅上,太陽穴直突突地跳。
我倒不擔心蕭雲真的會喜歡上徐驕驕,反倒害怕蕭雲對她無意,隻是為了等她露出她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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