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第2章

隨後便走到門邊，不緊不慢地點開錄音，用雖然不大但一定可以讓門外人聽到的音量，循環播放了一個有著瘆人 bgm 的鬼故事。

有人晝夜不歇地給我打騷擾電話。

 

顧南辭就拿出了對當時的他來說數目並不算小的一筆演出費，僱人用我的號碼給打騷擾電話的人回電話，頻率為每間隔半小時就撥打一次。

 

通話的內容包括但不限於向對方推銷B險、推銷辦卡、推薦美容項目，推銷健身卡、賣片，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最後對方忍無可忍，竟然主動把我的手機號拉黑。

 

偶爾晚上開車回家，發現有私生一路追車尾隨。 顧南辭直接繞道鮮為人知的小路，把對方往派出所裡帶。

 

近幾年情況倒是好了很多。

 

安保不斷加強，私生群體愈少。

 

但由於有了前車之鑑，我和顧南辭對待私生的態度仍然十分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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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出行，必定先對外界透露出一個假的行程消息以作為掩護。

 

9

 

助理坐在我旁邊，戴著耳機樂呵呵地看顧南辭前兩天那場南京個人演唱會的回放。

 

司機隨手切了首歌，恰好又切到《月亮》。

 

一曲畢，汽車緩緩停下。

 

酒吧到了。

 

我們整個團隊就沒一個能喝的。

 

酒還沒過三巡，大家就已經都不太清醒了。

 

尤其是攝像。

 

舉著酒杯活像個大型人肉擴音器：

 

「今天，我們歡聚在這裡，是為了慶祝我們的好朋友——鹽漬大菠蘿，公開了她的戀情！

 

「鼓掌！真愛永存！」

 

他一邊說話還一邊隨機伸手搭倒霉路人的肩膀：「你為什麼愣著不動？是不願意祝福真愛嗎？我們鹽漬大菠蘿有對象了！而且對方還是——嗚嗚嗚……」

 

助理一聽他把我 ID 大聲喊出來了。

 

趕緊手忙腳亂撲上去捂他嘴。

 

幸好音樂太吵，沒人注意到他剛喊了什麼。

 

這頭攝影小哥剛被控制住。

 

那邊剪輯妹妹又搖搖晃晃地舉著杯子朝我走了過來。

 

「大菠蘿姐姐。」她舉著一杯得其利，面無表情地開口，「這是我的手背，這是我的腳背。」

 

「你——」她大喊，「是我的寶貝！」

 

我嘴角抽搐，舉杯回敬她。

 

「謝謝，認識你們算我點兒背。」

 

本來今天到這裡，一切都挺好的。

 

我垂下眼簾。

 

調亮手機屏幕以後，習慣性登錄工作賬號想關注一下數據。

 

一行來自軟件推送的話題卻率先扎進了眼裡。

 

10

 

#顧南辭私人行程遭私生別車，疑似發生車禍#

 

點進話題廣場，頭一個帶這個話題發帖的是一個挺眼熟的營銷號：

 

【工作原因，人離現場不遠。據說是在高速上被追車了，前有狗仔後有私生，司機猛打方向盤想甩開他們，結果就出了事。】

 

回復區還有不少網友現身說法：

 

【剛從華北高速上下來，的確是聽說那邊好像發生了車禍。】

 

【我也在附近，沒聽說诶，蹲一個官方闢謠。】

 

【如果是真的，那顧南辭那邊安保和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差了，這都什麼年代了啊，大明星還在被追車？】

 

大明星早就今非昔比。

 

行程保密工作當然不會還和以前一樣差。

 

今天這個話題，要麼是書杯營銷號空口造謠。

 

要麼就隻能是顧南辭自己臨時改了行程，提前回來。

 

所以才會和那群追車的瘋子恰好撞上。

 

電話始終無人接聽。

 

我感覺自己渾身的血像被凍住。

 

幾乎麻木地一遍遍重復刷新話題廣場。

 

11

 

然而就在下一刻。

 

不知道從哪裡伸出來一隻手，強硬地把我拽進了誰的懷抱裡。

 

價值不菲的大衣料子，沾了些秋末冬初的寒意。

 

我下意識掙扎。

 

攥著我手腕的力道重了一下，他低聲說：「別動。」

 

我就真的沒再動了。

 

一直到了二樓的露臺，顧南辭才松開我。

 

他往後靠了靠，手肘松松搭在欄杆上。

 

對著我笑了一下，像是解釋一般開口。

 

「裡面人太多了，咱們出來聊。

 

「好久不見，想我了嗎？」

 

我沒心情聊這個。

 

他的大名現在還掛在熱搜上。

 

外面到處在傳他是不是車禍快沒救了。

 

我問：「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在車上睡著了，剛才下車才發現手機沒電。」

 

「那熱搜……」

 

「有人追車是真的，但過了個服務區就把人都甩掉了，」他眉梢微挑，輕輕笑了笑，「剛剛上樓之前用助理手機看了眼微博，陣仗這麼大，連我都以為我快要S了。」

 

「那你……」我繼續問，「為什麼臨時把行程提前了？」

 

本來如果按照原計劃時間啟程。

 

娛記和私生大概率撲空。

 

也就根本不會出現什麼高速路追車的戲碼。

 

顧南辭愣了愣，薄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

 

過了片刻，說：「想你，就提前回來了。」

 

我簡直都快要被氣笑了。

 

腦子裡一會兒閃過他出事的相關話題。

 

一會兒又閃過他剛才那句「有人追車是真的。」

 

「不是你……」我認真斟酌措辭，「你腦殘是嗎？」

 

「我跟你談感情，你在這跟我玩兒命？」

 

「你忘了我們以前……那些人有多瘋你難道會不知道嗎？」

 

「……對不起。」

 

他垂下眸子，靠過來勾我手指。

 

「是我僥幸心理了，以為偶爾掉以輕心一次也沒什麼關系。

 

「我錯了。

 

「就這一次。

 

「我們分開好久了，我是想早點見到你。

 

「是我任性了。

 

「不應該害你擔心。」

 

夜晚風有些冷。

 

他緩緩抬手擁住我，再一次低聲說：「對不起。」

 

我還想再說些什麼。

 

但所有未出口的話，都隨夜風一起。

 

湮沒在了交纏的唇齒間。

 

12

 

誰也沒有想到。

 

當天夜裡。

 

我和顧南辭名字又再次於凌晨並排登上熱搜。

 

名次僅次於顧南辭個人工作室不久前剛發的那條闢謠微博。

 

原來是當晚有個路人拍夜景。

 

剛好拍到露臺上的我和顧南辭。

 

於是他反手就 po 到了微博上：

 

【今晚不小心拍到鏡頭裡的一對情侶！女生側顏特別漂亮，男生雖然沒露臉不過個子看起來很高大概率也是帥比！】

 

一條隨意的分享博，評論區卻意外地湧入越來越多人民群眾：

 

【我擦照片裡這女孩兒不是菠蘿嗎？】

 

【男方顯然就是顧南辭啊，本人七年老粉，別說背影了，他化成骨灰我都認得。】

 

【顧南辭半小時前剛澄清了車禍，半小時後我就看見他摟著女朋友親。我覺得我的網速都快跟不上他行動的速度了，起猛了再睡會兒。】

 

【他真的，我哭S，冒著被私生圍追堵截的風險，臨時改變行程提前趕回去就是為了陪嫂子？】

 

【擦確定不是嫂子撒潑打滾非要哥趕回去的嗎？她這麼大年紀了又不是小孩，能不能明點事理啊？】

 

【你怎麼知道是她要求的，你趴人家床底下看見了？】

 

【樓上說嫂子的，勸刪，對你不好。】

 

【笑S，你給嫂子罵傷心了，回頭還不是得你哥親自哄。】

 

【……】

 

13

 

接二連三的巧合和烏龍，加上我和顧南辭的工作性質。

 

使得這波潑天的熱度經久不息。

 

臨近月底，一年一度的「鑽石之夜」如約來臨。

 

鑽石之夜是某資方在中國大陸舉辦的、每年評選年度熱門人物及熱門事件的綜合性榮譽典禮。

 

作為平臺選定的年度百大 up 主之一，我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典禮開始前半個月。

 

一個我並不陌生的名字空降了熱搜。

 

沈一寧。

 

這個名字，幾乎可以算是——

 

我的心結。

 

我看著手機上滿屏「沈一寧不日後即將回國，或將以年度音樂人身份參加鑽石之夜」的各種相關訊息。

 

思緒驀地被拉回十年前。

 

14

 

十年前一個平平無奇的早晨。

 

我照例去上課。

 

旁邊柵欄外面突然翻進來一個人。

 

那架勢一看就是晚上翻牆出校了早上又翻回來趕著上早自習。

 

我掃了眼角落裡壞掉的監控，以及一中還沒來得及修繕的低矮欄杆。

 

再回過頭時，剛好和顧南辭對上視線。

 

僵持片刻，他先開口：

 

「別說出去。」

 

眼前的少年像是一路跑到這裡，頭發微亂，語氣生硬。

 

看我的眼神緊張裡又帶了些戒備。

 

好像怕我下一秒就要高聲叫來老師。

 

他的擔心完全多餘。

 

畢竟我又不是那種熱衷於打小報告的人。

 

但我想了想，還是用那種近乎於威脅的語氣開口：

 

「關於你擅自離校這件事情，我可以不告訴別人。」

 

「但有個條件。」

 

「什麼？」

 

「你今晚再翻一次欄杆，再溜出學校一次。帶我一起。」

 

連顧南辭也怔愣了一下。

 

過了好半晌，才揚眉笑了笑：「你要我帶你離校？」

 

「我倒無所謂，但是你……」他看了看我身上穿得齊齊整整的一中校服，「這麼做有一定會被老師發現。」

 

我說：「沒關系。」

 

那就是我和顧南辭之間有過的第一次對話。

 

第二天一早，我和他一起翻欄杆回學校上課。

 

我問他為什麼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

 

他頓了頓，說：「我有一個喜歡的人。」

 

「誰？」

 

「沈一寧，你不認識吧？」

 

「那跟你高不高興有什麼關系？」

 

「我有喜歡的人，但她不喜歡我。」他問我，「這是不是……很應該不高興。」

 

我勾了勾唇角，然後搖頭：「喜歡就一定要得到嗎？」

 

「那我還喜歡上海價值兩個億的五百平江景大平層呢。」

 

我拍了拍顧南辭的肩膀，語重心長：

 

「命裡有時終須有。」

 

15

 

由此看來。

 

我起初之所以會以為《月亮》這首歌並不是顧南辭寫給我的。

 

就是因為以上那段對話。

 

我猜想他翻過欄杆遇上我那天，應該是剛和沈一寧鬧完分手不久。

 

畢竟早在那天以前，年級就已經有了不少傳言。說他們是很配的一對。

 

16

 

我和顧南辭在大一那年成為校友。

 

大二那年正式在一起。

 

而沈一寧雖然在畢業以後也進入內娛，是很有人氣的一位歌手。

 

但她在事業上升期選擇了出國深造。

 

因此我已經有些年沒再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對於她突然宣布即將回歸的消息，網友顯然比我激動得多：

 

【我那出國留學的白月光終於要回來了！誰懂啊當年 mp3 裡都是她的歌。】

 

【雖然歌壇永遠有新人，但無論過去多久，寧寧還是會在我心裡佔據一席之地。】

 

【怎麼都在聊作品，過期糖沒人嗑嗎？她當年是和顧南辭一個選秀節目出道的，我們顧寧 cp 還有人記得嗎？】

 

【年少相識，籍籍無名時一路互相扶持，後來又被迫分開。再相逢的時候，一方功成名就，而另一方已經有了新的伴侶，嗑糖隻能翻十年前的過期糖，這種感覺誰能明白啊？】

 

【他們真的很配！可惜從小顧官宣那一刻起這對就算徹底 be 了。】

 

我登錄工作賬號，回復了幾條嚷嚷著「菠蘿怎麼還沒更新」的粉絲評論。

 

一邊準備下一期視頻的素材，一邊翻隨手微博評論區。

 

看他們惋惜顧南辭和沈一寧逝去的愛情。

 

有人在我身後壓低聲音笑了笑。

 

「你怎麼在看這些啊？」

 

顧南辭剛從浴室裡出來，把一杯水放到我手邊。

 

頓了一小會兒，又緩緩開口：

 

「我記得，」他說, 「咱們有自己的 cp 超話啊。」

 

「為什麼要看我和別人的？」

 

「噢。」我把手從鼠標上移開, 才看向他：

 

「說起來……

 

「你以前的確是和她在一起過吧？」

 

「誰, 沈一寧？」

 

「沒有。」顧南辭靠在他身後的沙發上。

 

好像忍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抬手揉亂了我的頭發。

 

「你問的這是什麼問題？」

 

「無論當著鏡頭還是私下，我都告訴過你，《月亮》是寫給初戀的, 寫給你的。」

 

「沈蘿, 」顧南辭唇角微勾, 手從我的發頂往下移, 力道不輕不重地捏了捏我的臉, 「你明白初戀是什麼意思嗎？」

 

我說：「可是十年前，你喜歡她, 這話是你親口告訴我的。」

 

「十年前……」他挑了挑眉，「是指我帶你翻欄杆那天？」

 

「那天我騙你的。」

 

顧南辭說話時稍微俯下了身，他身上有柑橘調香水的味道。

 

「那天你問我為什麼看起來不高興。」

 

「因為我喜歡你, 但不知道應該怎麼讓你也喜歡我。」

 

「喜歡沈一寧那句話，是我騙你的。」

 

「我自始至終就隻喜歡過你。」

 

末了, 他忽然又笑了笑，聲音壓得更低：

 

「怎麼，這句話記了這麼久？」

 

17

 

【顧寧 cp】的熱度還是一路走高。

 

在沈一寧回國當天，這個詞條更是直接登頂了熱搜第一。

 

我把詞條劃過去, 不甚在意地順手關上了手機。

 

網友當然有嗑 cp 的權利。

 

我尊重大家自由嗑 cp 的權利。

 

他們就算是嗑林黛玉和伏地魔、蜜雪冰城和瑞幸、菠蘿吹雪和迪迦、沃爾瑪塑料袋和武裝直升飛機、甄嬛和弘歷、烏拉那拉宜修和懶羊羊……

 

我也會尊重他們的。

 

18

 

鑽石之夜如約而至。

 

開始之前就已經有一大堆 cp 粉激動得不行。

 

【啊啊啊啊啊啊啊寧寧也會參加！今晚能看到她和顧南辭同框嗎？】

 

【家人們，有一種很吉祥的預感，我覺得我的過世 cp 要異地重生了。】

 

【上面的你沒事吧沒事吧沒事吧，今夜必定是我們官配的主場！鹽漬大菠蘿和顧南辭就是真的！正主蓋章認定的真！】

 

【坐等官配今晚狠狠撒糖。】

 

……

 

在各種輿論聲中。

 

典禮很快進行到了頒獎環節。

 

作為優秀作品眾多，不久前才剛剛從海外名校學成歸國的知名歌手, 沈一寧沒什麼懸念地獲得了【年度飛躍音樂人】的頭銜。

 

領完獎以後，一直追隨著沈一寧直播攝像頭移開。

 

她拎著長裙擺，徑直朝我走過來。

 

「你好, 」她笑了笑, 「沈蘿？」

 

我點點頭，站起身和她問好。

 

接下來的十來分鍾裡。

 

她很高興地告訴我她發現我和她竟然曾經是高中校友。

 

和我一起懷戀了一下母校。

 

並且表示我是她見過最可愛的女孩。

 

「對了, 」臨走之前，她突然回過身, 神秘道，「你知道嗎？今晚主辦方本來安排了我和顧南辭一起走紅毯。他們的意圖很明顯, 無非就是為了話題度。」

 

「老實說, 我這種走實力路線的歌手，根本不需要靠給 cp 粉產一些一看就很生硬的糖來增加熱度。但我畢竟才剛回國, 直接拒絕又怕得罪了主辦方。

 

「不過幸運的是, 顧南辭那邊拒絕得比我想象中要幹脆得多。

 

「他說，有關於你的事情, 能不讓步就不讓步。」

 

19

 

一曲畢。

 

「-我」顧南辭獨自上臺，彈唱了那首《月亮》。

 

他穿著一身藍黑色的高定，坐在舞臺上唯一的光束下。

 

音符緩緩自他指尖流瀉, 詞曲都撥人心弦。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一個夜晚。

 

顧南辭曾經問過我, 知不知道為什麼在很多文學作品裡，月亮會被用來指代喜歡的人。

 

四周忽而掌聲雷動。

 

一曲結束。

 

顧南辭起身，禮節性鞠躬後, 接過主持人遞過來的話筒。

 

又一次在鏡頭前。

 

他毫不避諱地說：「這首歌，寫給我最喜歡的人。」

 

我們還剩很多漫長的時光，可以用來一起抬頭看月亮。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