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純壞那年,為了給李無憂治病。
生子丸賣的,金槍不倒藥賣的。
實在沒錢時,我這個小騙子的尊嚴也賣的。
頭磕在青石板上咚咚作響,陳大夫可憐我,搖頭嘆氣給我一包人參須末。
李無憂認祖歸宗那天,村裡見者有喜,連陳大夫也得了五十兩賞銀。
「真羨慕金珠喲,李少爺肯定要賞她八抬大轎。」
「不,肯定賞她做姨娘,將來床頭一碗白糖一碗蜜,卷了煎餅想蘸哪個蘸哪個!」
天不亮我就收拾了小包袱,美滋滋地坐在門口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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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不坐八抬大轎,我坐個二抬小轎就好。
哎呀,不做姨娘也沒事,給我個好差事,端茶倒水也好,灑掃喂鳥看茶爐子也好,都好。
李無憂讀了很多聖賢書,他不喜歡我騙人,那我以後不要再騙人了。
阿娘,金珠不做騙子了,要堂堂正正掙錢啦。
可等到天黑,等到看熱鬧的村民都散了。
沒有等來二抬小轎,也沒有等來李無憂。
第二日,我去李家尋他時,看門小廝把我連人帶包袱推了個跟頭,冷笑道:
「沒聽少爺說過什麼報恩報答,倒是說過有騙子尋上門要報官。」
1
我顧不上拍衣裙的泥,忙作揖討好地問:
「各位爺是不是聽岔了,當初是我救了李無憂,我還照顧了他半年呢,他肯定記得的,煩請您再問問呢?」
看門的小廝不耐煩地掏掏耳朵,用鼻孔看了我一眼:
「姑娘,咱們李府裡沒有叫李無憂的人。
「快滾快滾,別鬧得咱們報官,治你個訛詐。」
我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急得想哭。
李無憂跟我說過,他排行老三,是二房生的少爺,被太太暗害才會斷了腿。
偏偏李家接他回去那天我不在,誰知道他是不是被太太接回府害了,小廝才跟我說沒有這號人。
「李無憂!李無憂!你還活著嗎!
「我是金珠!你等著我一定救你出去!」
檐外大雨滂沱,我的聲音連二門都傳不進去。
小廝顧不得大雨,一個將我SS摁在地上,一個忙去捂我的嘴。
我被摁在水坑裡,吃了一嘴的爛泥水。
「夫人休息呢,吵什麼吵!
「吃幹飯的東西!連個要飯的都打發不了。」
門開了一道縫,一個穿金戴銀的丫鬟不耐煩翻了個白眼,
「跟我進來吧。」
我戒備地左顧右盼,想牢牢記住來時的路,等見到李無憂好帶他逃出去。
屋子滿目煌煌,一室暖香,叫人心中生怯。
那丫鬟要我坐等,我不敢大意,就戒備地站著:
「我不坐,我要見到李無憂。」
侍女們你看看我,我推推你,誰也不願捏著鼻子為我倒杯熱茶。
等了半炷香的功夫,一眾丫鬟簇擁著神仙般的老婦人進了屋。
那老婦人慈眉善目像個菩薩,見我衣裙髒汙,裙擺還滴著水,皺眉著心疼道:
「好孩子,怎麼這麼狼狽。
「你們都是瞎的?快給金珠姑娘倒杯熱茶。」
熱茶上來了,我不肯喝:
「你把李無憂怎麼著了?」
見我緊張,那婦人帕子捂著嘴,撲哧一聲笑了:
「好孩子,我是他親生母親,還能害他不成?」
我不信。
她並不解釋,隻放下茶盞,用帕子按了按唇角。
旁邊丫鬟恭恭敬敬捧來一沓銀票。
「好孩子,謝謝你照看他這些日子。
「這些錢是賞你的,你都可以拿走。
「但是,你不能跟任何人說你跟行……跟無憂相處過。」
我看著那些銀票,更覺得李無憂的處境不妙,撲通一聲跪下:
「太太,我不要您的錢!
「他在哪?您讓我看他一眼,求求您。」
婦人見勸不動我,跟旁邊丫鬟使了個眼色。
丫鬟不情不願引著我繞過穿花廊,對著書房將下巴一抬:
「喏,你自己看。」
雨打芭蕉,焚著暖香。
雕花窗子下,我滿心惦記著的李無憂,正為身旁姑娘研墨。
李無憂細細看她寫的字,笑意溫溫。
那美人一歪頭,頭上的流蘇步搖微微地晃:
「行舟,那個救你的姑娘,真是個江湖騙子嗎?」
「還能有假?她爺爺她爹到她這兒,都是騙子。」
行舟?
他不是叫無憂嗎?
……
「那你不怕她纏上你?」
「我連名字都是騙她的,李無憂,綠婼你念念看。」
「……無憂,烏有,子虛烏有!」綠婼撲哧一聲,笑得眉眼彎彎,「她信了?」
「深信不疑。」
風卷著寒雨吹在身上都是冷的,隻有被摁在地上的那半邊臉發燙。
我愣愣地站在園子裡,剛剛準備的說辭,此刻都壓在喉嚨上。
我要說什麼來著?
哦,想起來了。
我要說李無憂,一開始我是有點生你氣的。
你忘恩負義白眼兒狼,害我等在村口丟了一天的人。
我都想好怎麼跟你鬧了。
可是我一進李府就不生氣了,真的,一點氣也沒了。
隻剩害怕。
我怕看到被打得血淋淋的你。
我怕我晚來一步看不到你最後一眼。
來路我都記住了,我能帶你出去。
咱們是孬種,咱們認輸了,不爭了,回去做些小生意,好歹保住性命呢。
那些欠下的藥錢也不用擔心的,我會好好掙錢,大不了我再給大夫磕個頭,求他寬限幾日。
我想過無數種可能,你要怎麼辦。
可我沒想過,如果你好端端的,我要怎麼辦。
「我跟她說我不喜歡她騙人。」
「那她就不騙人了嗎?」
「怎麼可能,狗改不了吃屎,她以為我不知道,偷偷地賣那個什麼生子丸和……」
綠婼按捺不住,眼睛也好奇地忽閃著:
「和什麼呀?行舟哥哥你快說呀!」
「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姐,怎麼能聽這個?」
「呸!你流連花叢的公子哥,什麼時候忌諱過這個?快些說,不然我要跟姑母告狀的!」綠婼笑著捶了他一下,又不肯落了下風,故意拿話激他,「從前不出三五日就膩了,怎麼這個玩了這麼久?行舟哥哥,你別是把自己玩進去了吧?」
李行舟一怔,紙上洇透一筆。
忽然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
那雙漂亮的眼睛猛然笑出了眼淚:
「要不是沈家商號的沈公子近日要來談生意,我應該還會多呆些日子,學些江湖伎倆也蠻有意思。
「當初我問她那些家傳騙術,她小氣不肯教我,其實我偷學了幾個,回頭講給你聽。」
……
我不是小氣不肯教,是你說過的,騙人不好。
我不好,但是不能讓你不好。
「好孩子,我這個兒子太淘氣,可男女這事吧,到底一個巴掌拍不響,要我說當初收留他這事,你也不大規矩。
「這些銀票你拿著,別亂說話耽誤了他,也別跟銀子過不去。」
老菩薩喝了口茶,拿過銀票的手又笑眯眯地擦了擦,
「這衣服都髒了,底下有張綢緞莊的兌票子,姑娘拿了做身好衣裳,就當我替無憂賠罪了。」
那兩張銀票並著兌票子輕飄飄的。
有風從雕花窗吹進來,像三隻調皮的蝴蝶,輕捷落在地上,振翅欲飛。
我應該說我不要你的臭錢,罵句狼心狗肺。
我應該把這錢團成泥巴團子,扔在菩薩臉上。
可我沒有說話。
可我隻是彎下腰去,一張張撿起來。
「送客罷。」
我坐在門檻上,怔怔望著青石板街上來往的商販行人。
天陰沉沉的,春雨細如絲,卻不肯停。
雨天行人匆匆歸家,燈影都模糊在霧氣裡。
門前冷落,畫舫上彈曲都懶懶的,銀匠鋪子停了敲打,綢緞店裡隻有一對夫妻在裁劃熨燙,生意最好的隻有一家酒樓,門口廚娘又新蒸上一屜包子。
我不想哭,不知道怎麼臉上痒痒的。
不知道怎麼伸手一抹,就抹了一手冰涼的眼淚。
好笑,我為什麼哭?
這麼多錢呢,我賺大發了,我才不要哭。
等那屜包子蒸好了,我就會把李無憂忘了。
拿著這些錢,我要去對面綢緞店扯緞子做身最貴的衣裳,去銀匠鋪子打金镯子金耳墜金簪子叮叮當當戴滿身,再買了好酒好菜去畫舫上聽著曲兒胡吃海喝。
要是有不長眼的野狗花子衝我叫喚,我就拿碎銀子砸S他。
明日回村告訴旁人,我金珠沒吃過虧,沒跌過跟頭。
終日打雁,終被雁啄的不是我。
隻有我騙旁人,從沒有旁人騙過我的。
2
「行舟哥哥,你不會還在想那個江湖騙子吧。」綠婼百無聊賴地撥了撥爐中香灰,「姑母都賞了她兩張銀票,你也聽翠枝說了,銀票子掉在桌子底下,她伸著手巴巴地去夠,她真的很缺錢嗎?」
李行舟想到金珠救了他後,小心翼翼摸出藏在櫃子裡,那個巴掌大的小錢袋子。
錢袋子雖小,金珠卻寶貝得很,每次拿錢都要往門外張望,生怕被人瞧見。
李行舟覺得實在多此一舉,那個癟癟的錢袋子,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一塊破抹布。
他也問過金珠,這個小袋子有裝滿的時候嗎。
金珠點頭:
「有三次,一次是我娘S前給我裝滿了,可惜被我爹拿去賭了。
「還有一次,是我爹S了,可惜給他買棺材又空了。」
他問第三次呢。
金珠不吭聲了。
李行舟清楚了,這錢花在他的腿上了。
其實李行舟那天沒想讓她救的。
他本想尋一個好地方,移栽些花草,等天暖了給母親辦場春日宴。
誰知踩了獸夾,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卻看見了她在採藥。
李行舟一眼就認出她了。
前兩日,酒肉朋友薛兆和他在會春樓喝酒,喝到醉意醺然,便指著城隍廟口擺攤賣丸藥的金珠給他看:
「好看不,過兩天,小爺就納了她。」
李行舟掃了一眼,隻覺得身段並不如薛兆前些日子包的小花魁。
若是非要誇上一句,也隻能說一句清麗碧玉,並不合自己口味。
瞧見了那藥瓶上貼著的「生子丸」「金槍不倒」,李行舟更是嗤之以鼻:
「看上她哪了?我瞧著也不過是個賣丸藥騙人的。」
「李大少爺,你看賬本是比我強,可是看女人,你不如我。」見李行舟依舊不懂,薛兆擺擺手,「她的好處,跟旁的女人不一樣。你等兄弟娶進門,自然就瞧出來了。」
「你願意,人家姑娘未必肯吧。」
「有什麼不肯?當初她爹在的時候,都說好等她再大一點,就五十兩銀子賣給我,誰知後來她爹S了。不過姑娘家嘛,隻要在外頭吃到苦頭,自然就想嫁人了。」
難得朋友如此費心,李行舟借著月色再看第二眼。
可怎麼也瞧不出有什麼別致。
看見她背上的藥簍,李行舟戲謔道:
「小娘子,你是醫女吧?」
什麼醫女,不過是賣丸藥的江湖騙子。
畢竟是混跡江湖的騙子,這句恭維她臉不紅心不跳地認下了。
可是撒了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去圓。
醫女不能見S不救。
所以她背著自己,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半人高的荒草裡。
秋日的風吹得人寒透,李行舟看著她的汗珠順著碎發滴下來。
她的身子熱得像個小火爐。
可被冷風一撲,又哆哆嗦嗦打了個噴嚏。
李行舟暗暗想笑這個騙子自食苦果,便打定主意捉弄她。
想了想,決定編了個身份哄她玩。
「我在家中排行老三,是二房妾生的孩子,大娘子和父親都不喜歡我。今日踩了獸夾,也是因為我想討好大娘子,主動攬了尋春日宴場地的活,現在想想,八成是她設的陷阱。
「小到元宵花燈,大到丫鬟下人,都是先給弟弟,我是從來沒有的。
「謝謝你呀小醫仙,等我回去,就給你安排個澆花丫鬟的位子。」
養傷的這小半年,自己撒了很多拙劣的謊。
哪怕看到了那假藥瓶子,也假裝不知道她是個騙子。
金珠都信了。
她送自己一個便宜的兔子花燈,說是撿到的,並不是特意買的。
她送自己一瓶討喜丸,說吃了以後父親和大娘子就會喜歡他。
薛兆一定是豬油蒙了心,才覺得這個蠢姑娘別致。
自己回去一定要笑他被雁啄了眼睛,錯把魚目當寶珠。
說話間,已經到了晚飯的點。
父親忙著應酬,三日不曾與母親一同吃飯了。
就算回來,也都往小娘房裡去,哪怕小娘隻會做三兩盤家常菜。
隻有母親守著一桌冷飯。
還沒吃一口,母親的話已經先涼到胃裡:
「若是你哥哥還活著,如今家中的擔子也可替你父親擔著。
「若是你立得住,也不會叫二房那對賤人分去一分家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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