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5-06-13 15:53:524024

李行舟不說話了。


「明日你就去鋪子裡頭盯著,消息說沈家少爺是暗訪,可那沈家少爺沒經過事,也藏不住身份,稍微試試就露餡了。」


 


綠婼望了眼神色不快的李行舟,小聲道:


 


「可是姑母,行舟哥哥的腿還沒好全。」


 


「他自己闲逛摔斷了腿,還惹了樁風月債,怎麼還要我心疼他嗎?」


 


綠婼不敢說話了,隻垂眼盯著調羹上的花紋。


 


「綠婼很好,也聰明,將來生意上的事她能幫你拿主意,等年底就把婚事定下來,興許你父親見你成了家,會覺得你靠譜起來了。」


 


綠婼羞怯地低下頭。


 


一口米飯冷冰冰地卡在喉嚨,李行舟隻低頭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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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以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要是你哥哥還在,我也不至於指望你。」


 


接著便是母親哀怨的訴,像漫長的咒。


 


咒別人,咒她的孩子,也咒她自己。


 


唯獨不舍得咒那個欺騙了她一生的男人。


 


下了雨,屋外看什麼都霧蒙蒙的,院子都浸在紅色的燈影裡。


 


像金珠假藥瓶上的紅箋子,下雨沁湿了去摸,會把指尖染紅。


 


提燈穿過花園時。


 


他聽見隔壁院落弟弟無憂無慮的笑聲,聽見小娘滿含疼惜的嗔怪和父親的稱贊。


 


李行舟揉了揉眉心,滿眼倦怠地攤開賬本。


 


還是從小跟著的奴才侍墨捧了食盒來:


 


「主子,奴才拿了些點心,看賬本費神,好歹吃些墊墊肚子。」


 


精致的點心卻看得人毫無食欲。


 


李行舟忽然想到了金珠做的飯。


 


一開始他以為金珠的廚藝很好。


 


金珠會用熱鍋炝了蔥段,倒入滾湯,面煮好再臥個蛋。


 


後來才發現她隻會煮雞蛋面,吃到李行舟暗暗發誓回去再也不吃雞蛋面了。


 


想叫廚房煮碗面送來,可是那幾個月畢竟吃夠了。


 


算了。


 


叫母親知道了,明日不定又拿這事說什麼。


 


手邊一瓶糖丸子,是金珠給他的討喜丸。


 


李行舟鬼使神差地拈起一粒放入口中,狀若無意地問起侍墨:


 


「她真的拿了錢就走了?」


 


「是,聽說一開始在門口鬧呢。」


 


……


 


果然。


 


「鬧什麼?是在罵我嗎?」


 


李行舟大約能猜到金珠會怎麼罵他。


 


大騙子,白眼狼,忘恩負義。


 


隨她怎麼罵,反正本來就是耍她玩。


 


侍墨左看右看,才小聲說:


 


「金珠姑娘沒罵您。」


 


「那她是怎麼鬧的?」


 


「她說,不行咱們就不爭了,好歹保住一條命,要您等著她救你出去。然後老夫人給了她錢,她拿了就走了,我猜應當是想拿了錢回去找機會,救您出來。」


 


……


 


李行舟覺得心口悶悶的,像被誰打了一拳。


 


為什麼她不生氣?難道她真的蠢到至今都沒察覺,自己一直都隻是在耍她。


 


外頭雨淅淅瀝瀝,打在窗牖上,他的心緒如初春雨腳一般吵鬧。


 


口中糖丸子化開,竟然有一種奇異的甜蜜湧上心口。


 


除了煩悶,竟然也有幾分竊喜。


 


等籤下沈公子的單子,再去跟金珠賠禮道歉。


 


見到自己平安無事,她一定欣喜若狂,什麼氣都沒了。


 


要是她還有點生自己的氣也不要緊,大不了給她好些銀票。


 


唯一煩惱的是,要怎麼和母親說自己不能娶綠婼,因為自己看上了一個身份低賤的姑娘。


 


3


 


一屜包子熱騰騰地出爐。


 


我擦擦臉,站起身,卻不妨被個牽馬的家丁撞了下。


 


那家丁看我身上髒汙,啐了一口:


 


「小叫花子不長眼吶!」


 


我才要罵他,看見他牽著高頭大馬,馬上坐了個錦衣繡服的公子,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貴,是我惹不起的,便啞了火。


 


我擺擺手,算了,算我今天倒霉。


 


「好可憐的姑娘,是在泥裡栽了跟頭?快坐下喝口熱茶,別凍壞了。」


 


綢緞店的婦人給我倒了杯熱姜茶並一塊熱餅。


 


她男人瞧了瞧我手上的兌票子,笑道:


 


「姑娘這票子雖是李家的,但是咱蔡家也認的,咱家還管裁剪,我娘子的手藝可是一絕,要不要在咱家做一套?」


 


一杯熱騰騰的姜茶喝下去,我五髒六腑舒展開,點了點頭。


 


「掌櫃的,把你們家的好緞子拿出來叫我瞧瞧。」


 


我往外瞧,是方才那個騎馬的公子。


 


說完,他又小聲吩咐剛剛撞了我的家丁,


 


「你把馬拴在外頭,不要髒了人家的店面。」


 


雖然被家丁撞出一肚子火,可也不得不贊那馬兒養得真好,烏黑油亮,打個響鼻也神氣得不行。


 


「我老爹壽辰,要訂九十九匹好緞子,什麼仙鶴壽桃卍字團福,都拿來瞧瞧。」


 


如此大的訂單,聽得蔡掌櫃喜不自勝。


 


那富貴公子又笑:


 


「若是定的多,掌櫃的可要讓一讓利。」


 


蔡掌櫃忙點頭稱是,去搬梯子,查庫房。


 


這熱茶熱餅吃得我心裡感激,小聲說:


 


「我隻做一身衣裳,也不著急,那公子哥是個大主顧,不然娘子你先去看顧那筆生意。」


 


蔡家娘子笑笑:


 


「是姑娘先來的,總講個先來後到。


 


「況且,萬一是沈公子暗訪,咱們要是放著姑娘不管,也是會惹麻煩的。」


 


沈公子?剛剛好像聽李行舟說過。


 


說他要來粟城談生意。


 


……沈家難道比李家還有錢嗎?


 


「不隻是有錢了,還有上頭的關系呢。


 


「姑娘瞧對面典當行酒樓藥鋪,您出了這門往東往西都好,可勁兒走到腳酸,隻有做買賣的,那地皮都有沈家一半的。


 


「所以他要來粟城,咱們都提心吊膽呢,說句笑話給姑娘聽。


 


「這幾日咱們連門口討飯的花子都不敢撵,生怕叫沈公子看見。」


 


我一瞧,門口果然蹲著個吃包子的花子,眨巴眼往這裡張望,預備著跟公子哥兒說兩句吉祥話討飯。


 


又轉過頭打量那個花團錦簇的公子哥兒。


 


要九十九匹緞子,又有僕從牽著好馬跟隨,還真有點富貴人家的派頭。


 


緞子捧上來,那公子哥挨個瞧,不是嫌土氣,就是嫌織法舊了。


 


挑來挑去,二十匹裡頭就挑出五匹。


 


蔡掌櫃擦著汗,賠著笑,生怕他再嫌棄自己伺候不周,連剩下五匹也不要了。


 


「旁的不要,隻要這兩匹蝠壽松鶴花樣的,各二十,要四十匹好了。」


 


蔡掌櫃喜笑顏開,忙點頭:


 


「您付了定金,小店可以送到府上,剩下貨款一並結清。」


 


公子哥兒沉吟片刻:


 


「隻是這花樣到底還有些土氣,萬一我爹瞧不上可怎麼辦?」


 


蔡掌櫃一時語塞,又怕失了客戶,忙說:


 


「這是最新的了,您在粟城恐怕找不到比這花樣更新的了。」


 


蔡娘子也怕這麼大筆生意跑了,隱隱露出擔憂之色。


 


「這樣吧,這兩匹給我,我帶回家給我爹瞧瞧,他若是喜歡,我立馬回來下定。」


 


「這……」


 


「我外頭那匹馬,並著人都押在你這,你還怕我跑了不成?」


 


掌櫃的猶疑片刻,點了點頭。


 


那公子哥和外頭家僕說了句話,又指了指掌櫃的。


 


家僕點了點頭,索性坐在外頭等。


 


掌櫃瞧見也放下心來,已經包好兩匹等他。


 


我瞧出不對勁,撞見同行,本不該拆臺。


 


可蔡娘子倒的那杯姜茶熱乎,我還是忍不住拉住娘子耳語一句:


 


「娘子,你叫掌櫃的先別給布,去問那家奴一句話。」


 


娘子聽我三兩句說完,神色大變,匆匆往外頭問話。


 


見娘子出去,公子哥神情便不自在起來。


 


我不動聲色地擋在門前,怕他跑了:


 


「這馬和奴僕是你的嗎?你就拿來抵押。」


 


公子哥抱著緞子,像是受了天大的汙蔑,分辯道:


 


「等我回去給我爹看過,自然會給錢的!」


 


我冷笑道:


 


「拉倒吧,這頭蒙,那頭騙。這都不知道是多久前玩剩下的騙術了。」


 


我猜那家奴和馬都不是他的,不過他也騙賣馬的說要訂十匹良駒,要牽一匹回去給阿爹相看,那賣馬人才一路跟著他。


 


到了綢緞店,再謊稱那賣馬人是他家僕,把馬和家僕抵押在綢緞店,他自己抱著兩匹緞子空手套白狼跑了。


 


牽馬小廝聽了,也變了神色:


 


「是,他說要買五匹馬,牽一匹回家給阿爹看。


 


「剛剛說讓我在這等他,他把布抱回去相看呢。


 


「我看他穿得人模人樣,也沒有多想,原來是個騙子!」


 


公子哥臉上的笑容繃不住了,講話都磕巴起來:


 


「誰、誰是騙子?我是要給錢的!」


 


我看他急,更覺得好笑,戲謔地望著他空蕩蕩的腰間:


 


「那錢呢?不會出門讓人偷了,還是忘了帶?」


 


聽我說了他的詞兒,公子哥臉色白了:


 


「……是今兒上街叫人偷了。」


 


我嘆了口氣,很看不起這種技藝不精還要賴皮的:


 


「憨棍,論行騙,你道行不夠看,回去後腳踏實地幹點別的吧。」


 


蔡掌櫃氣不過,嚷嚷著要報官。


 


那騙子聽說要報官,趁我不備,倉皇撞開門跑了。


 


蔡掌櫃要去追,蔡娘子嘆了口氣,擺擺手:


 


「算了吧,畢竟沒有真上當。


 


「多謝姑娘!要是叫他得逞,咱們小本生意,要賠進去多少銀子!但是姑娘怎麼知道那是個騙子?」


 


咳,因為我爹就這麼騙過人。


 


先砸下個天大的餡餅,再合乎常理地幾番為難,作勢收回。


 


一拋一收,合乎常理,店家如魚兒咬餌上鉤。


 


「哪裡知道,隻是感覺他不對勁,留了個心眼。」


 


我爹的騙術是家學淵源。


 


風馬燕雀瓷,金評皮彩掛是全套子的。


 


他喝多了難得不打我的時候,也肯跟我吹噓,除卻美色的燕,沒有哪一門他不精的。


 


又瞧了瞧我的臉,說以後我長大了,能替咱家補上這個缺。


 


我就跟著他,三歲裝病,五歲裝殘,七歲藏在布袋裡陪他裝天師。


 


後來他詐到一塊鐵板,被人識破打得稀爛,抬回家兩天就S了。


 


「姑娘,這裁衣的錢我就不要了,我呀免費給你做一身!」


 


「不必,我有的是錢。」我掏出一張銀票,「隻是勞煩娘子兌了來。」


 


沉甸甸的銀子揣進包袱裡,平白叫人腰板也直了。


 


腳一抬邁進酒樓。


 


先定了一間上上等的房,要熱水來沐浴,要一壇最烈的女兒紅。


 


哦對,瞧那花子吃包子吃得香,再來一屜包子。


 


明日醉到日上三竿再起。


 


就再也不會為過去的事情難過了。


 


可沒等來一屜包子。


 


等來了兩個官兵架著我。


 


我慌得把這陣子做的壞事全想了一遍。


 


為了給李行舟治病,賣了十來個生子丸,七十壺金槍不倒藥。


 


其實都是梨汁甘草熬的糖丸子。


 


他們押著我,把我包袱倒出來,裡頭丸藥散了一地。


 


他們看也不看,隻瞧見另一張銀票,眼睛一亮。


 


被我連累的,除了綢緞店的蔡家兩口子,還有那個栽進泥坑摔了腿,沒跑遠的憨棍。


 


兩口子交了保金,又是做生意的老實人,沒吃苦頭放了出去。


 


憨棍就倒霉了,就因為被蔡家兩口子順口指認,官老爺又疑心他是我同伙,兩罪並罰比我多挨了十棍。


 


「李家報了官,說你今日在門口攀扯誣陷。


 


「李夫人心善,信了你一個孤女的話,接你進府你卻動了歪心思。


 


「既然錢追回來了,人家說不追究了,你與同伙各打十棍,小懲大誡。」


 


真狠啊。


 


結了前仇,李夫人再也不怕我亂說李行舟的事了。


 


蔡家兩口子還是不信我會偷錢。


 


蔡娘子見打得重,怕出人命,掏腰包墊了藥費,僱了輛牛車,把我和昏迷的憨棍一並送回金家村治傷。


 


路上她嘆了口氣,把我的頭發捋到耳後:


 


「太欺負人了。


 


「姑娘,不怨你,我信你。」


 


我不肯說話,也不肯抬頭。


 


隻把臉泡在眼淚裡,蜇得臉發痛。


 


隻是SS咬著身下的被子,生怕哭出聲。


 


我以為愛看熱鬧村民都會過來嘲笑我,笑我被雁啄瞎了眼,笑我痴心飛上枝頭卻摔折了腿。


 


可是沒人笑。


 


「怪可憐的,爹那個樣子,娘又S得早。


 


「來個人麼,說兩句好話,她就當了真。」


 


相信我,比怨我還叫我內疚。


 


可憐我,比笑我還叫我難受。


 


夜深了,人散了,陳大夫在外頭睡著了。


 


隻剩我和憨棍,腿上的傷一到晚上又疼又熱,稍一動彈就疼得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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