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5-06-13 15:53:523527

 


「對不住啊,我不知道會連累你多挨十棍,你跟他們說了嗎?說你不認識我。」


憨棍疼得連說話也打顫,恨恨道:


 


「說了,他們、他們問主謀是誰。


 


「我一急就磕巴,說我我我……」


 


……


 


難道是我勸得他良心發現,就把罪名攬下來了?


 


我心裡一陣感動。


 


「我、我不知道,我不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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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們沒聽我說完,就開始打了。」


 


……


 


「是我對不住你。」


 


「你跟他們有什麼仇?他們要這麼對你?」


 


……


 


沒仇,有恩。


 


憨棍想了想,嘆了口氣:


 


「有恩還打你,那這個叫李行舟的很壞了。」


 


這就說來話長了。


 


4


 


撿到李行舟,是半年前,我去摘草藥熬糖丸子的路上。


 


天色很晚了,看到李無憂的時候,我還以為看到了勾魂的豔鬼,嚇得我險些扔了手中的鐮刀。


 


他說自己被大夫人暗害,踩了獸夾,恐怕傷到了骨頭。


 


李無憂瞧見我在花草中挑揀,又看見我背上的藥簍子,便笑道:


 


「小娘子,瞧你在摘草藥,你是醫女吧?」


 


不是。


 


我要是醫女就好啦。


 


那我娘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七歲那年,我娘病得還剩最後一口氣時,叫我不要學我爹招搖撞騙,要踏踏實實地掙錢養活自己。


 


可她S得太早了,還沒教我什麼叫腳踏實地地掙錢。


 


而兩年前,我爹被人打得奄奄一息時,隻嘆自己騙術不精,願賭服輸,要我發誓把家學發揚光大。


 


見我不吭聲不接茬,我爹伸手去夠床頭的柳條,要像平常那樣打得我滿屋亂爬。


 


我哆哆嗦嗦護著頭。


 


那一柳條到底沒抽下來,因為我爹摸到柳條就S了。


 


留下一個十四歲的我。


 


不知該聽我娘的,還是聽我爹的。


 


我想,那我就熬糖丸子騙人吧。


 


好歹糖丸子是我踏踏實實熬的,但又確實不是藥。


 


「你到底是不是小醫女呀?」


 


李無憂一笑,那雙漂亮的眼睛就像春日桃花在風中搖晃。


 


這個人可真奇怪,腿摔斷了都不疼嗎?怎麼還笑?


 


我不自然地拉了拉藥簍子,又摸了摸鼻子:


 


「……是。」


 


李無憂拜託我幫他治傷,可我不懂。


 


騙子可以見S不救。


 


但醫女不能。


 


我咬咬牙,放下藥簍子。


 


幸好平日裡做慣了力氣活,我顫顫巍巍背起他,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半人高的草裡。


 


秋日黃昏還帶著寒氣,可是背著李無憂,我累出了一身的汗。


 


我也想半路把他丟下。


 


可他一口一句小醫女小醫仙,讓我又不好意思丟下他不管。


 


說話間,他告訴我他叫李無憂,在家中排行老三,是二房妾生的孩子,所以很不受主母待見。


 


今日出遊,是遭了主母暗害。


 


「你呢?這荒郊野嶺的,你一個姑娘家不怕嗎?」


 


我,我啊。


 


我總不能說,我會在這,是因為昨日我去城裡擺攤賣生子丸,被一個欺男霸女的流氓薛兆欺負掀了攤子,丸藥打翻碎了一地。


 


「我……我的藥賣完了,所以再來摘點草藥。」


 


我看不到他的神色。


 


但是他悶聲笑時,頭發掃過我的脖頸痒痒的。


 


「那你的醫術一定很高明。」


 


……


 


「是、是啊。」


 


背著李無憂到家時,身上汗已經浸透裡衣,可以擰出水了。


 


一陣冷風吹來,我猛地打了個哆嗦。


 


壞了,要感冒。


 


李無憂一進門,就看見我架子上堆著的藥瓶,還貼著「保生貴子」「金槍不倒」。


 


他伸手要拿下來細看。


 


我趕緊手忙腳亂地搶過來,把藥往身後藏:


 


「這、這不是我的,是旁人用過的藥瓶子,拿來盛藥的。」


 


這是個很拙劣的謊。


 


李無憂撐著手,勾起一個笑:


 


「你別急,我信你。」


 


大半夜的,陳叔以為我生了病,提了藥箱趕來:


 


「金珠,你咋拐了個人回來?」


 


「陳叔,我求您一件事,您待會幫他看病,能不能別說我是騙子。」


 


「咋地,你要騙他的錢?」


 


我說不出來個所以然。


 


隻是在李無憂面前,我想當個醫女也不錯。


 


可是撒一個謊,就要無數個謊去圓。


 


李無憂在我家住下養傷了。


 


藥錢像開了閘的水往外淌,我這兩年攢下來的錢都貼進去了。


 


陳叔咋舌:


 


「金珠,放這麼長的線,要釣多大的魚啊。」


 


不釣魚,想過安生日子。


 


因為李無憂說等他養好了傷,一定重謝我。


 


這話反倒說得我不好意思起來:


 


「不用重謝,你是有錢人家的少爺,要是有好差事給我一個就好,但是說好,我不賣身的。」


 


李無憂打量了我一下:


 


「我家的奴僕也隻要清白出身的。」


 


我煮藥的手一頓,還以為他知道了什麼。


 


「但是你救了我,管你什麼出身,我跟管家娘子說一句就好。」


 


在家中不得寵,又能一句話就安排我的去處。


 


聽著好古怪。


 


我忍不住問了一句:


 


「你這麼好,為什麼大娘子不喜歡你呢?」


 


聽我說這話,李無憂反笑了,他指著自己,像聽到了什麼笑話:


 


「我?我有什麼好,有什麼值得喜歡的?」


 


我想了想與他相處的這些日子:


 


「你長得好看,待人真誠有禮,還識很多字,要是我爹有你這麼個兒子,他做夢都要笑醒了。」


 


聽我這麼說,他笑意越深,卻並不是因為開心:


 


「金珠,你說的這些好處,哪一件對我家中生意有用?哪一件能叫我父親母親正眼瞧我?


 


「無論我做了什麼,在她眼中都不如我那個S去的哥哥。還說如果我哥哥沒S,這李家的門楣還可支撐一輩,天下哪個母親會這麼對待孩子?


 


「外頭比不過兄長我也認了,怎麼內宅也比不過妾生的弟弟?小到元宵花燈,大到丫鬟下人,都要讓給弟弟,我是從來沒有的。


 


「父親瞧不上我,母親隻苛責我。」


 


我覺得這話說得好奇怪。


 


他說自己是妾生的孩子,排行老三。


 


可我聽著這話,倒像是他是大娘子親生的孩子,上頭有個優秀早逝的兄長,底下有個妾生的弟弟淘氣得寵。


 


外頭生意場和內宅裡,既得不到父親認可,也不被母親偏愛。


 


我還想說點什麼安慰他,頭上急得直冒汗,嘴上卻說不出什麼好話。


 


燭影照著他的側臉,低垂的長睫遮住一片心事。


 


我這人最見不得旁人難過,旁人一難過,我連手腳都不知往哪裡放。


 


對了!


 


我蹲下身,在櫃子裡摸找了一瓶糖丸子,撕去上頭的紅箋子,獻寶一樣遞到他面前:


 


「這個藥丸子是討喜藥,你吃了,包管你會被人喜歡的。」


 


見我如此幼稚的伎倆,李無憂竟然也笑了:


 


「騙人,我看見這是你用甘草熬的。」


 


「真的!你試試!很靈驗的!」


 


他拈起一粒,放入口中。


 


「我送你一瓶,你回家前先吃一粒,你家人一定歡喜得哭出來,等你覺得有用,再來找我買,念在我倆的交情,我就便宜賣……」


 


我敢打賭肯定會有用的,畢竟李無憂摔斷了腿又失蹤這些日子,他一回去就像珍寶失而復得,家人一定大喜過望。


 


「那你有喜歡我嗎?」


 


什、什麼?


 


燈下李無憂滿臉笑意,晃了晃藥瓶,


 


「不是說很靈驗嗎?」


 


我的臉霎時紅得熟透,哆哆嗦嗦。


 


說喜歡吧,說、說不出口。


 


說不喜歡吧,那我這討喜藥的面子往哪放?


 


見我臉比箋子還紅上幾分,李無憂不逗我了,隻是笑著把藥瓶子收好:


 


「看來真的有用。」


 


我摸了摸自己燙得怕人的臉,又努力按下突突直跳的心,也有了幾分疑心。


 


難道我天天求菩薩顯靈,藥丸真的靈驗了?


 


應該沒有。


 


不然我也不會又被人刁難。


 


還是上回找茬的薛家小公子薛兆,眾目睽睽下掀了我的丸藥攤子,又趁我撿藥瓶子時,踩了我一腳。


 


我抱著新買的燈在懷裡,一瘸一拐地回去。


 


掛了彩,賣丸藥騙人的事就瞞不住了。


 


李無憂的腿傷已經養得大好了,他反問我:


 


「那邊賣藥的人那麼多,為什麼隻打你呢?」


 


因為他壞。


 


因為這裡頭,他隻敢欺負我一個小姑娘。


 


「不對,因為他看上你了。」李無憂笑得十拿九穩,「男兒跟姑娘不一樣,看上誰才會欺負誰。」


 


跟我爹說的話一樣。


 


他也曾跟我吹噓過,要想一個人S心塌地跟著你,不要對她好,要對她壞。


 


我糾正他:「不對,要是喜歡一個人,應該對他好。」


 


我就對你好。


 


李無憂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好了,不說那個了,這個燈給你,雖然是我、我撿到的,還很新呢。」


 


那花燈是兔子,放在地上可以拖著跑。


 


看見花燈,李無憂先是一怔,立馬笑得不行:


 


「金珠,我十七歲了,不是七歲。」


 


「那這就是送給七歲的李無憂的,隻是放了很久,忘了給你。」


 


李無憂看著那兔子燈,忽然抬頭很認真地看了我一眼。


 


這回是跟我娘說的話一樣:


 


「金珠,不要騙人,騙人不好。」


 


「好,以後我不騙人了,賣糖丸子就寫糖丸子,腳踏實地掙錢。」


 


可李行舟卻說:


 


「不是,是哪怕薛家門楣小,薛兆不像話,可他家一房妾室,也不要品行有問題的。」


 


我心裡有點酸澀,卻說不上為什麼,隻搖搖頭:


 


「我不給人做妾的。」


 


話說到這裡,兩處沉默。


 


李無憂岔開了話,饒有興致地問我:


 


「那你爹都教了你什麼?你會什麼騙術呢?」


 


其實如今想來。


 


他應該很久以前就知道我不是醫女,是個江湖騙子。


 


他應該一直在耍我,看我極力遮掩身份的模樣,笨拙又好笑。


 


他應該一直都看不起我。


 


所以他回去的時候,怕我挾恩訛詐,並沒有跟我說一聲。


 


屋子裡空空蕩蕩,兔子燈歪著身子,孤孤單單地倒在角落裡。


 


就像我爹說的那句,技不如人,被騙了要認栽。


 


我也認栽了,但不知怎麼,覺得自己像糖丸子,挺尷尬的。


 


不是糖球,也不是藥。


 


不夠聰明,也不夠笨。


 


算不上壞,說不上好。


 


5


 


「真壞啊。」


 


憨棍看我的眼神也帶了幾分憐憫。


 


「所以我想好了,等我傷養好了,就把自己的錢拿回來。」


 


「他娘那樣有手段有本事,你沒錢沒勢怎麼拿?」


 


騙子有騙子的辦法。


 


陳叔清了賬,把李行舟給的五十兩銀子分了我四十兩:


 


「你爹當年有酒有肉的時候,也曾捎帶過我。


 


「那些人參須末不值什麼。」


 


我摸了摸那些銀子,分出十兩擺在憨棍面前:


 


「這十兩,五兩是賠你的醫藥,還有五兩是僱你的錢。」


 


「僱我?」


 


「對,你既然是棍,被打前也沒有露過相,是不是?」


 


憨棍還想解釋一下自己沒騙人,真的是錢袋子被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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