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晚來找他。他快樂,卻也逐漸變得蒼老,越來越像三十一歲的正常男人。
與此同時,我的修為恢復了大半。
一五問:「修為是什麼意思?你不是人?」
「對啊,我是妖怪,你怕不怕?」我咯咯笑,衝他張牙舞爪。
他縱容地看我,然後問:「修為恢復大半,有多厲害呢?」
我坐在樹梢上,兩腿晃啊晃,慢悠悠地答:「是一隻手就能擰掉我父親頭顱的那種厲害。」
他皺著眉頭,像個老道學:「你別這樣說。」
我摘下栀子花,要他插在我鬢發,溫柔道:「我開玩笑嘛,畢竟,那可是我的父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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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手指穩穩落在我發頂,帶著好聞的味道。
這是真正的,屬於年輕人的氣味。
我想也沒想,轉身抱住了他。
他下意識要推開我,我哀聲:「掉下去,我會摔S的。」
於是推我的手陡然又抱住了我。
我枕在他肩窩,貪婪地聞著他的味道,喃喃:「一五,好一五,你一點也不怕我,你可真奇怪。」
一五笨拙地拍拍我後背,「你說你是琵琶精,但精怪也分好壞。我想,你應該是好的精怪,既然是這樣,我就沒必要怕你。」
話音才落,少年湿潤的唇瓣顫抖地貼上我的額頭。
是克制,是虔誠,是小心翼翼。
我在心裡悄悄嘆氣,閉上眼睛,仰起了頭。
親吻我吧,就現在。
下一秒,他不由分說遂了我的願。
我喘不過氣,抱住他脖頸嚶嚀:「你呀。」
尾音飄在空中,到底是沒有了下文。
?
5
一五問我,為什麼要入宮。
「當然是為了成全我父親的心願。」
「你撒謊。」
「喂,不要拆穿我嘛,我雖然是個妖孽,偶爾也會臉皮薄。」我說,「其實呢,我有個恩人,沒有他就沒有我今天的那種恩人。他這一世會遭遇滅頂的災難,我得報恩。」
少年悶聲問:「是陛下嗎?」
我笑了笑:「不是,雖然我一度以為是他。」
「那是誰?」一五不依不饒。
我捏他的臉:「我不知道,我還沒找到。」
有風輕輕吹,吹來了一縷氣息,很淡,卻熟悉得快讓我發瘋。
我怔怔地抬頭去看,低聲續上:「……我想,我就快找到了。」
因為,那是我前世恩人的氣息——
他裁我形體,予我靈魂,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將心頭血潑灑在了我的身上。
他的氣息,我永遠也不會認錯。
我跳下了樹,用力過猛,扭到了腳踝。
一五要來扶我,我推開了他的手,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他擋在我跟前,一字一句道:「你受傷了。」?
「小傷,沒事。」
他握住我的手腕,固執道:「先去找太醫看。」
「不用了,我要去找他,再晚就來不及了。」
我沒騙他,那熟悉的氣息越來越淡,想是那個人要走了,我得趕快才行。
一五失望地說:「你又要找誰?他就那麼重要?」
「很重要,比我的生命還重要。」
他松開了手,我繞過他,順著氣息的源頭往前跑,卻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他。
他站在原地,垂著腦袋,好像受傷的大狗。
我忽然心軟,又一瘸一拐地走回去,揉他的臉頰:「好一五,你別難受。我的身體我知道,這點小傷不會怎樣的。」
一五小聲說:「你不痛,不代表別人不會替你痛。」
我剛要說話,他就懊惱地錘了自己一記,說:「你別管我了,你去吧,我,我一點也不難受了。」
我伸手要去拉他衣角,卻落了空,少年轉身就走,消失在了樹影之中。
我沉默地看了會兒搖晃的枝椏,繼續往前走去。
那似有若無的氣息源頭,是一處宮殿。
我離宮殿越近,氣息就越明顯。
我看清了匾額,山瀾宮。
手指就不自覺地攥緊,掌心掐出一道道紅痕。
我知道宮殿的主人是誰,那是白山墨的十三弟,今年十四歲的白山瀾。因為年齡小,又是太後的老來子,他得到白山墨的恩準,不必出宮建府,仍然居住在皇宮中。
腦海中回溯起從前,獨屬於我的那一頁命冊裡寥寥數語,寫著:十四相逢。
我一直以為十四相逢指的是,在我此生的十四歲,我會遇見恩人。現在想來,十四相逢是對的,隻不過這裡的「十四」,指的是白山瀾的十四歲,而不是我的。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宮門。
?
6
庭院裡散落著許多花盆,紅的綠的紫的,富麗堂皇一派,清麗雅致一派,足見主人是個闲散客,在皇宮裡硬生生格出一塊自得的小天地。
這一幕景象與百年前的諸多景象重疊,太過熟稔,幾乎令我立刻掉下了眼淚。
你能明白嗎?
這十幾年來,我在茫茫人海中努力找他,但直到臨S前,我也沒能真正找到他。
此刻,熟悉的氣息離我咫尺之遙,我卻不敢再進一步。
近鄉情怯。
我閉了閉眼,門卻突然打開,從裡面出來一個藍衣小少年。
少年容貌俊秀,溫文爾雅,像玉雕的菩薩。
他朝我微微一笑,唇角一個小小的梨渦,與我前世的恩人有三分相似。
我幾乎是立刻就掉下了眼淚。
他友善地望著我,不問我為何失態,隻安靜遞來一方錦帕。
我狼狽地擦眼淚,行了個禮:「見過殿下。」
他笑了笑:「能在宮中自由行走,而我又未曾見過。我猜,你就是鳴玉姑娘。」
我怔怔地望著他的笑容,腦海中空白一片,許久才想起來答:「我是鳴玉。」
白山瀾和善地衝我一點頭,沒有在意我直勾勾的眼神,隻溫和道:「久聞鳴玉姑娘琵琶彈得極好,我愛好樂理,隻是生不逢時,未曾見過琵琶。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不能聽鳴玉姑娘彈一曲琵琶?」
我溫柔地望著他,心裡想,當然可以,我求之不得。
宮女取來琵琶,我坐在涼亭中,周圍是粼粼的湖光,眼前是我愛慕了四百年的郎君。
他不識得我,他以為與我是初遇,但他不知道,這一刻,我等了太久太久。
我輕輕撥出一個音,繼而指隨心動,自成一調。
這是無人知道的孤曲,它誕生在四百年前某座臨海的城池。
曲調是城池的主人信手作的,他是一個被國君身份耽誤了的樂師,最愛好的其實是樂理而不是治國。
這樣的一個人,連史書都不太願意記載他的生平。
史書喜歡寫那些彪炳千古的明君,或者是淫亂庸聩的昏君。他普普通通,沒什麼政績,也不夠殘暴,因此湮沒在浩瀚的四百年長河中,再無後人提起。
史官不會記錄下,他親手斫樹取木,揉蠶絲以為弦,做了一把舉世無雙的琵琶。
是的,那是君王最無用也最不起眼的愛好,並不能挽救危如累卵的國家。甚至這琵琶也不如盾牌刀劍,可以替君王擋去那穿心的一劍。
君王S了,心頭血潑在了琵琶上。
那是他最珍視的寶貝,寄託了他被束縛在國君殼子裡的真正靈魂。
他和琵琶,都無人知曉。
樂曲漸漸悽厲,我面無表情地掉下淚來,銀甲忽然崩斷,而曲調並沒有停。
我一直彈,一直彈,直到白山瀾緊緊握住我的手腕。
玉菩薩一樣的小少年沉下臉來:「夠了。」
他小心地張開我的手指,指尖已是鮮血淋漓。
白山瀾的臉上沒有了笑意,望著我,嚴厲道:「鳴玉姑娘,你的樂曲中有著毀天滅地的恨意,如果不加以克制,總有一天會反噬到你自己身上。」
我忽然很委屈,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不要怨他,鳴玉,不要怨他。
他什麼也不知道,他……
可是他怎麼能什麼也不知道!
我拿袖子遮住臉,哽咽到說不出話。
白山瀾手足無措地給我遞帕子,說:「鳴玉姑娘,我方才情急之下話說重了。其實我想說的是,你是個小女孩,不用活得這樣辛苦,也不用藏著這麼多的仇恨。」
我一怔,哭得更厲害了。
小少年立刻閉了嘴,嘴唇抿得緊緊的,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問我:「我方才,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我哭了好久才停住,抽抽噎噎地拿帕子擤鼻涕,說,「你能不能讓我抱一下?」
他耳根都紅了,猶豫再三,說:「這樣不好吧,男女授受不親……」
「親」字還沒說完,我已經站起來,抱住了他。
白山瀾連忙要推開我,我哭唧唧地威脅他:「要是碰到了我的手,我會很痛的。」
他立刻就不動了,慌亂的呼吸灑在我耳廓。
我閉上眼睛,溫柔地抱住他脖頸,在心裡輕輕說:小郎君,我等這一刻,可是等了四百年呢。
夕陽漸漸落下,橙紅的晚霞塗抹在天際。
我要回去了,臨走前,我把琵琶送給了他。
那是我的本體,是以妖孽筋骨鍛造的法器。我知他此生有一個化不開的S劫,倘若我在他身邊,我一定會拿命替他擋一擋;倘若我不在,這把琵琶也能護住他。
不過,當然不能這樣告訴他。
我不想讓他害怕,更不想他視我為異類。
就把我當成尋常的十四歲女孩吧,在豆蔻年華,熱烈相愛。
「這把琵琶算是護身符,你走到哪裡,都要記得帶上它,也許它會替你擋災也說不定。」
白山瀾抱著琵琶,若有所思道:「那麼,如果琵琶壞了,你是不是也會S?」
我微笑著看他:「是啊,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讓自己置於險境之中。」
玉菩薩般的少年又開始臉紅,鄭重道:「我必將保護好它。」
我笑了,溫柔地瞧著他。
小郎君,我不要你保護呀,這輩子,就讓我來保護你吧。
?
7
白山墨十分寵愛我,宮中多了傳言,說帝王好琵琶,於我隻是愛屋及烏。
於是京中顯貴人家的女兒都不彈古琴改學琵琶,暗戳戳地想把我弄下來。這風氣自上而下,帶動了平民百姓,隨便走到哪個巷口,都能聽到一兩聲琵琶音。
我樂見其成,甚至推波助瀾。
因為,每多一個人演奏琵琶,我的修為便會強盛一分。
而這也正是十四年前,以我父親為首的那幫道士非要燒盡琵琶的原因。
京中流行琵琶,父親開始坐不住了。
他惶恐不安,蠟黃著臉來找白山墨。
他倆對話的時候,我就坐在帷幕後面,白山墨不避諱我,什麼都讓我聽。
「陛下,臣日前去六安塔查看,發現塔內空無一物。那妖孽的屍身,竟然消失了。」
啪的一聲,是瓷器碎裂的聲響,然後我聽見白山墨陰鬱的聲音:「好好的屍身,說消失就消失?清明臺辦事不力,國師你該當何罪?!」
他一貫不動聲色,很少這樣發怒。
因此我父親立刻跪下,人前清高的國師,磕頭磕得咚咚響。
「陛下贖罪!臣立刻派人追查屍身的下落,一定找回來。」他頓了頓,又換了種很微妙的腔調,「但請陛下放心,妖孽絕不可能再為禍人間。」
欲蓋彌彰,雲山霧繞,永遠不把話說清楚。
國師的老把戲,騙得了一時,卻騙不了一世。
帷幕後,我不住冷笑,轉身就走。
裙擺扯到了凳子,凳子翻倒在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白山墨似有所聞,淡淡道:「你最好證明給我看。」
我父親證明了,用一種很殘酷的方式。
他邀請陛下前往清明臺,白山墨帶著我去了。
這日雨過天晴,燦爛的陽光普照著天地萬物,一洗妖孽屍身丟失的沉悶氣氛。
肅穆的祭臺邊,圍著一圈白衣出眾的道士。
我的父親手握拂塵,站在最前面,道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他的雙手在空中畫出復雜的道令,氣沉丹田喊一聲:「起!」
隨著這一聲令下,祭臺邊的道士們都揮起了拂塵。祭臺中央,有什麼東西緩緩出現在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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