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滿則虧第3章

 

我麻木地抬頭，就見天邊火燒雲一大塊一大塊在天與地的連接之處消散。

火紅色染滿了整塊天空。

 

我恍如隔世。

 

好像，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停下來看看風景了，又或者說我早已喪失捕捉幸福的能力很久了。

 

於是，我發了將近三四年裡的唯一一條朋友圈。

 

一張火紅的天空圖片。

 

雖是晚霞，卻如旭日東升。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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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機開始不斷響起一陣又一陣的鈴聲。

 

大部分是沈亦川打來的，小部分未接來電來自我爸我媽，其中還裹挾著徐任歌的幾條短信。

 

「你在哪？爸媽都很擔心你。」

 

「姐姐，我錯了，你告訴我你在哪，我去接你回家。」

 

「徐任盈，你多大了，還搞這種失蹤的戲碼，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就算你不為爸媽想，你也得為沈亦川想想吧。」

 

短信由最終的哄騙變成被無視的惱怒。

 

我都沒回。

 

直到凌晨十一點五十分，沈亦川和爸媽還有徐任歌都來到了我坐著的天臺上。

 

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找過來的，隻知道四人過來時，風塵僕僕，臉上掛著顯而易見的焦急，身後還跟著警察。

 

平時情緒穩定，待人柔和的沈亦川此刻卻像一個蓬頭垢面的瘋子。

 

「老婆，你快下來，你不要做傻事。老公隻離開了你一天而已，你受了什麼委屈跟我說，你不要拋下我。」

 

「我沒你活不了的老婆。你想想，我們一個月之後就要結婚了，我們會像你計劃的那樣，有一個非常非常可愛的寶寶，養一隻小貓。」

 

「你不要拋下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可能是人之將S，所有之前看似對我不在意的父母在此刻，也紛紛流著淚勸我。

 

「盈盈，是媽錯了。是媽錯了。媽不該因為你的身體原因對你視而不見。你出車禍截肢後，媽媽每次看到你，都心疼得像揪起來一樣。」

 

「但是媽媽對你愧疚，因為愧疚，媽媽不願意看見你。每次看到你小小的一個人躺在病床上，你仿佛就時刻提醒著媽媽的不稱職。」

 

「媽媽是第一次做媽媽，媽媽也不是神仙啊。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讓媽媽之後好好補償你好不好，你下來乖。」

 

「媽媽真的承受不了你S在媽媽面前，媽媽卻救不了你。」

 

我媽哭得撕心裂肺，站都站不穩，隻能倚靠在我爸身上保持平衡。

 

我目光落在爸蠕動的嘴唇上。嘴唇似張非張，卻什麼都沒說出口。

 

彼時在一片黑暗的天臺上，我的手機亮了。

 

備注為動動的女孩給我發信息。

 

「姐姐，姐姐。生日快樂喔。」

 

「姐姐今天肯定收到了很多生日祝福吧。嗚嗚嗚，我肯定是最後一個跟你說生日快樂的人。」

 

「但我有一個驚喜要給你。」

 

「驚喜就是我終於攢夠去見你的錢了！！！自從你救了我，我就一直想去見你，可爸媽總覺得我去了是在給你添麻煩。但是這次不一樣，我用的可不是他們的錢，我看他們怎麼說我……」

 

16

 

我的眼眶逐漸湿潤，將手機時間展現在沈亦川面前。

 

「沈亦川，這是我二十六歲生日的最後一分鍾了，你還不打算跟我說生日快樂嗎？」

 

隨後，我的哭聲越來越大，泄氣般將手機扔在沈亦川的懷裡。

 

沈亦川被我砸得一楞，眼睛裡面的震驚一閃而過，但還是被我捕捉到了。

 

「沈亦川，你大爺的。」

 

「你連動動都比不上。」

 

下一秒，我用僅剩的勇氣，張開雙臂站在天臺翻身而下。

 

「盈盈！」

 

「啊——」

 

「姐！！」 ???

 

在一旁伺機而動的警察在我縱身一躍的瞬間，飛快上前，想要把我抓住。

 

但仍無果。

 

我在所有人面前下墜，用我的身體在空中做飄零的羽毛。

 

我巴不得在所有人面前，變得粉身碎骨，用我僅有的身體作為控訴的砝碼。

 

控訴他們的心狠，控訴他們的無視，控訴他們的偏頗。

 

周遭撥打 120 報位置的聲音不斷。

 

意識朦朧間，父母顫抖著將手試探性地想要碰我，卻被在場的警察推開。

 

因為高空墜落，我的胸骨無法做心外按壓。

 

沒過一分鍾，警察判定S亡。

 

人群中我媽爆發出一陣痛苦的嗚咽。

 

「天哪，今天是我女兒的生日啊。」

 

女人痛苦地攥緊胸口，眼淚就那般大剌剌地流下來。

 

「我女兒的生日……是今天啊。有沒有人能來救救她，救救她吧，我求求大家了。」

 

痛苦的哀嚎感染著周圍的所有人，隻有沈亦川怔然搖著頭。

 

「不可能，不可能。」

 

「我老婆昨天還在和我商量結婚的事呢，絕對不可能。」

 

沈亦川像瘋了一樣，推搡開圍著的警察，蹲在早已失去生機的身體前。

 

「盈盈，乖盈盈，快起來了。」

 

「老公錯了，老公真的知道錯了。」

 

「老公不該這麼對你，你給老公一個贖罪的機會好不好。」

 

沈亦川手指強硬掰開我的手，十指相扣時，發現了徐任盈臨S前都抓在手裡的卡通小人。

 

被擦得幹淨的卡通小人即使經歷了墜樓，也被保護得完好無損。

 

可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卡通小人，卻如同千萬斤重，徹底壓垮了沈亦川的脊梁。

 

【亦川，今天你可以陪我嗎？】

 

【可不可以，不要走。我想回我們之前的學校看看。】

 

【亦川……我愛你。】

 

【沈亦川，你大爺的。】

 

四個人圍著屍體哭得連不成一個完整的句子。

 

有什麼用呢。

 

圍在一起哭成一團除了能向旁人展示對我的愧疚，還有什麼用呢。

 

我的靈魂逐漸消散在空中。

 

我要去投胎了。

 

喝滿滿一大碗孟婆湯，把你們都忘掉。

 

下一輩子，我一定要做一個健康的人。

 

【沈亦川番外】

 

1

 

和盈盈求婚成功那天，我突然就感覺疲憊了。

 

我不想結婚了。

 

我把我和盈盈的事發到網上，網友都罵我。他們說我是渣男，說我這樣的人不配得到盈盈的喜歡。

 

我也知道我這樣做不對，怎麼突然就反悔了呢？

 

以前盈盈給我準備好出門的衣服，我會覺得盈盈體貼，但現在我卻覺得她隻會幹這些沒有價值的事情，和她這個人一樣無趣。

 

盈盈向我索要晚安吻，以前我覺得盈盈可愛，怎麼也親不夠，可現在我卻覺得盈盈好做作，難道不給她晚安吻，她就不睡了嗎？

 

我的態度越來越差，盈盈面對我也越來越小心翼翼，那天，她試探問我，要不要取消婚禮。

 

看來她已經感覺到了。

 

但是她怎麼能直接這樣來問我呢。

 

我話都放出去了，又取消婚禮，到別人眼裡我沈亦川成什麼人了。

 

忘恩負義？敢做不敢當？

 

這怎麼行，我一口回絕。

 

拒絕之餘，我偷偷瞄了一眼，盈盈那破碎的眼神狠狠地刺穿了我。

 

哎，煩。

 

2

 

眼見盈盈面對我越來越膽戰心驚，我發誓，我一定得好好調整自己。

 

那些時間，我特地減少與盈盈的接觸。

 

每天晚上都約朋友喝酒聊天。

 

總覺得把不順都吐出來，心態就平穩了。

 

那天，我看到盈盈站在包間外，她那身形，我透過包間玻璃，一眼就看出是她。

 

和個小鹌鹑一樣不知道在躲什麼。

 

身邊的朋友毫無察覺，讓我繼續傾訴。

 

我目光落在門後的身影上，腦海裡突然就出現了盈盈那條懸空的腿。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下，我腦子一抽，將一些從未說過的話就像倒苦水一樣全盤倒了出來。

 

說到一半，朋友勸我，卻讓我更生氣了。

 

我本來已經夠吃虧了，吐槽兩句怎麼了。

 

說完，我還泄氣般將手中的酒瓶狠狠地朝盈盈所在的方向砸過去。

 

隻不過，砸完的一瞬間，我就後悔了。

 

幸好門的玻璃沒碎，否則砸到盈盈我要心疼了。

 

我也從不擔心盈盈會因為我的一番話突然闖進來，因為我了解盈盈。

 

當我推門出去發現門外空無一人時，我看著空蕩蕩的過道, 覺得自己還挺不是人的。

 

當晚，我跑了半個市在花店中挑了一束栀子花, 準備給盈盈當賠罪禮物。

 

幸虧動動當時微信找我，要不是動動, 我都不知道盈盈對栀子花過敏。

 

動動就是我和盈盈十六歲時一起救下的小女孩，聒噪得緊。

 

我一邊將栀子花扔在樓底，一邊和動動聊天。

 

動動問我，為什麼不上樓。

 

簡直廢話，我也想上樓, 盈盈不喜歡栀子花味道，我得先把味散幹淨呀。

 

不然, 她萬一問起來我還要解釋一番。

 

3

 

沒想到盈盈這麼晚竟然還在等我，我進門時, 房中就點了一盞幽暗的燈光。

 

盈盈坐在沙發上, 見我進來，還悄悄地抹眼淚。

 

應該在為今天聚會上我說的話哭吧。

 

盈盈隻字未提晚上聽到的事。

 

她支支吾吾的跟我說想換婚紗, 那一刻，愧疚的潮水又再次將我淹沒。

 

我很混賬，我承認。

 

盈盈的婚紗裙撐是我悄悄讓婚紗店的人加的。

 

一個破婚紗, 需要用八層魚骨裙撐才能撐起來的話, 確實太荒唐了。

 

那裙撐隻是我為了逼迫盈盈主動取消婚約的手段而已。

 

原本計劃是, 盈盈提出跟我換婚紗，我拒絕，隨後二人吵架，到最後，我理所應當地取消婚約，天衣無縫。

 

我咬了咬牙，還是拒絕了她。

 

盈盈竟說沒事那就不換了。

 

我看到那裡已經滲出了一絲絲血, 真的不要緊嗎？我擔憂的想。

 

計劃又沒進行下去。

 

4

 

隔天, 盈盈讓我陪她去以前的學校看看。

 

這時間點去學校幹什麼？我今天還有事呢。

 

我拒絕了盈盈，盈盈有點傷心, 但幸好，盈盈非常好哄。

 

盈盈父母剛給我發消息，說要我去參加盈盈妹妹的畢業典禮。

 

好不想去啊, 但是去了盈盈應該會知道吧。

 

她這次會不會生氣呢。

 

盈盈那個愛搶東西又蠻不講理的妹妹居然給我發消息, 說我選的婚紗是她喜歡的。

 

就連我送給她的栀子花, 她也說這是她最喜歡的。

 

她啥都喜歡，我就算我送她一個麻袋，她也會說是她喜歡的。

 

不過，不得不說，這個瘋妹妹和盈盈笑起來還挺像的。

 

給她拍照的時候, 有種夢回剛和盈盈談戀愛那年。

 

那時候, 她還沒有截肢。

 

5

 

盈盈不見了。

 

警局打來電話，說找到了她。

 

天臺？

 

盈盈去天臺做什麼？

 

盈盈在哭。

 

盈盈要自S？

 

……

 

原來今天是盈盈的生日嗎？我完全忘記了。

 

臨推門之際，我聽見包廂中傳來一向熟悉的嗓音。

 

「（具」這事我怎麼不知道？

 

警察還是把盈盈帶走了。

 

盈盈S了。

 

她竟然S了。

 

怎麼會這樣？我隻是想讓她主動跟我解除婚約而已。

 

……

 

收拾遺物的時候，我看到了盈盈的日記本。

 

空蕩的日記本上隻有一句話。

 

【沒有人愛我, 沈亦川，隻有你愛我。

 

可我對你而言，如今也成了一個拖累。】

 

原來，

 

是我害S了盈盈。

 

不對！

 

是我們害S了她！

 

……

 

一個月後。

 

電視新聞報道：新婚夫婦結婚當日, 因過彎道時速度過快而衝下高架橋。據了解，車上還有女方的父母，四人當場不治身亡。

 

具體事故原因有待警方調查取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