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不說話,沈亦川又輕笑著哄了我好久好久。
「老婆,我真的忙,公司今天有一個方案我得好好盯著。」
漫長的沉默下,我輕點了頭。
沈亦川得到應允,很快就穿好衣服出了門。
我掀開被子,截肢的小腿處的血跡已經滲在被單上。
家庭群的微信中彈出一條徐任歌新發的消息。
「爸媽,今天我畢業典禮,你們可一定要快點來。」
「姐姐腿不方便,就在家裡歇一歇吧。」
與此同時,房間登錄著沈亦川微信的電腦在同一時刻也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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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費力地拿起床邊的拐杖,走到電腦前。
「川哥,你要買一束我喜歡的栀子花來哦。」
8
我瞞著所有人來了妹妹的畢業典禮。
笑得明媚張揚的妹妹被父母和沈亦川圍在中間,手中還拿了一束純白的栀子花束。
「川哥,和我一起拍合照。」
「爸爸媽媽,你們拍得好看一點。」
不遠處,沈亦川目光柔和地望著徐任歌,眼底皆是一貫的溫柔與溺愛。
「已經很好看了,天仙下凡。」
「我可不就是天仙嗎?」
我喉中一梗,雙手顫抖猛地捂緊嘴巴,碩大的淚珠一顆一顆砸落。
這句話,沈亦川曾經對我說過無數次。
幼時,我和沈亦川是所有人眼中真正的青梅竹馬,郎才女貌。
他會每天等在我家門口,送我上下學。面對學校裡調侃的朋友,沈亦川也會毫不猶豫拉起我的手,當著眾人的面十指相扣,毫不避諱地訴說對我的愛意。
在我因為出門臭美打扮時,沈亦川會走到門邊,從背後扶著我的肩膀,俯身看鏡子裡的我,毫無顧忌地和我咬耳朵。
「我們盈盈已經這麼漂亮了,怎麼還要打扮,是要將自己打扮成天仙下凡嗎?」
「怎麼辦,感覺要配不上我們盈盈了。」
而此刻,同樣的話被沈亦川用在了和我極其相似的一張臉上。
爸媽被妹妹逗得笑得開懷,手持鏡頭直嗔怪妹妹是個小作精。
當然,嗔怪的同時,也沒有忘記替妹妹拍照。
9
四人的笑如同一把帶滿倒刺的刀,在一擊致命的同時還在我身體裡留下一道又一道難以痊愈的鈍痛。
很長時間,我沒有在父母的臉上看到如此發自肺腑地笑了。
也許……隻是對我沒有笑過。
數不清多少次,隻要我出現,父母的唇角就會僵硬在半空,隨後本來歡悅的氣氛被我徹底搞砸。
而這時,一向活絡的妹妹就從一邊出來,活躍氣氛。
爸媽的神情又顯而易見地放松,三人侃侃而談。
而我仿佛永遠與他們有一條跨不過的鴻溝。
而那條鴻溝,我認為應該是殘缺。
在發現幾次都溝通無果之後,我開始漸漸地不與父母溝通,因為他們從不在乎我的想法。
我是一個懦弱的人。
我無法直視我身體上與旁人不同的殘缺,就如沈亦川說的。
我身下那條腿,底下沒有腳,懸在半空中,掀開褲子,是一塊萎縮的肉塊。
剛截肢那段時間,我感覺所有人包括父母看我的眼神都充斥著悲憫,可憐,以及恐懼。
也就是這時,沈亦川才徹底進入到我的生命中。
他從不嫌棄我的身體,從不厭煩我偶爾的喪氣,從不覺得我提出的要求是無禮。
甚至在病床前,父母因為工作爭執到底要不要請陪護時,是沈亦川站了出來,讓我不在所有病人眼中無地自處,淪為無人看管的笑柄。
沈亦川會給我講故事,會喂我吃飯,會因為陪著我坐在狹窄又硬的板凳上睡覺。
會將他的朋友盡數介紹給我,以至於現在,我的朋友大多數都是沈亦川的朋友。
可以說,有了沈亦川,才有了我十六歲車禍後活著的每一天。
娶我這件事,沈亦川從十六歲,念到二十六歲。
而今天,是沈亦川約定娶我的十年紀念日。
所以,我哭著想讓沈亦川陪我去當時年少時走過的那個校園,我隻是想看看當初那個口口聲聲說要娶我的人哪裡去了。
而現在,不遠處。
我的未婚夫,妹妹,爸爸媽媽四個人融洽和諧得像一家人。
妹妹發給沈亦川的消息在我腦海中旋轉放大,不停重現。
「爸媽他們知道讓你娶姐姐是為難你,隻要你願意,你隨時都可以退婚。」
「爸媽他們……同意你和我在一起。」
……
也許,沒有我,他們會更開心。
11
我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妹妹的學校。
走在街上,風一點也不溫柔,吹得我手腳發麻。
好一會兒,我才到了校園。
那個曾經擁有我人生大部分幸福時光的地方。
樹木依舊鬱鬱蔥蔥,中午的陽光雖然灼人的緊,但我卻感覺到莫名舒適。
在剛出車禍的第二年,因為班上同學嘲笑我的腿又醜又假,故意撞倒我第三次後。
沈亦川忍耐到極致,眾目睽睽下將那名男同學踢倒在地,無視老師的警告,無視所有人的勸阻。
狠狠地。
一拳又一拳。
那名同學叫嚷著道歉,不停道歉。直到我眼淚流滿臉頰,說夠了,沈亦川夠了。
沈亦川才停下來。
那天下午,我被沈亦川帶著逃課。
沈亦川指著校園小路中最高大的一棵大樹,目光堅定地拉著我的手。
「盈盈,我會成為你生命中最大最壯的那棵樹,為你遮風擋雨,誰也不許欺負你。」
我俯身從熟悉的大樹底下挖出來我們兩個曾經悄悄埋在樹下的卡通小人。
卡通小人沾滿了泥巴,隻能靠小人懷中的勇氣二字依稀辨別。
我手顫抖得厲害,將小人放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拿起來。
卡通小人就是那個陽光明媚下午,我和沈亦川一起埋在樹下的。
我們約定以後我要變成一個勇敢的人,他會變成守候我這份勇敢的人。
小人身上髒髒的,我用衣服的袖口微微擦了擦,才含著鼻音青澀出聲。
「對不起啊。明明說好第十年,我們兩個人一起來的。」
「現在隻有我了。」
12
下午,回到家中,父母和妹妹早已在沙發上等我。
妹妹一見我,就衝我跑過來,興奮地摟著我的胳膊。
「姐姐,我今天的畢業典禮可大了,你沒去真是太可惜了。」
「你也太過分了,自己的妹妹都不知道上點心。」
我轉頭,眼神如同一潭S水。
「不是你在群裡不要我去的嗎?你忘記了?」
妹妹聞言,訕訕地吐了吐舌頭。
「我那是開玩笑的,這種話,你怎麼能當真呀姐姐。」
我和妹妹之間的尷尬氣氛驚動了旁側的爸媽。
也許是我第一次話中帶刺,爸媽顯而易見有些不滿。
媽媽從沙發上站起來,有些責怪地拍打了下妹妹的後背,又走到我面前,雙手不自覺地一上一下揉搓。
「沒家教!不能這樣對姐姐說話。」
「盈盈,媽今天是來問問你你婚禮的事情籌辦得怎麼樣了。」
「我和你爸最近因為忙歌兒的畢業典禮,可能忽視了你。你結婚沒跟我們說需要幫忙,所以我們也沒問問你。」
我媽說話很慢,手指無意識地撩撥著額發。
我有些疲倦地皺了皺眉,感覺跟人每說一句話,身體都累得要命,呼出的每一縷空氣都在消耗著我今日本就不多的精力。
「媽,你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吧,我今天有點累。」
或許我媽不知道,她每次心虛的時候,就會有一個無意識撩撥額發的動作。
在我出車禍那年,媽跟我商量要用我的賠償金供妹妹學跳舞時就是如此。
在我數次撞見媽往妹妹的面條裡多放一個雞蛋時也是如此。
在因為要給高考的妹妹騰出一個舞蹈房,讓我搬出去住時更是如此。
上次,上上次,每一次,需要我做出一定犧牲時,媽都會做出這個動作。
那麼,媽媽。
這次你又想讓我退讓什麼呢?
13
沒想到我會如此直白。
直白到猶如當場將所有人的遮羞布揭下來。
根據昨晚徐任歌給沈亦川發的消息,我對我媽要說的話猜到了大概。
我媽和我爸應當是非常滿意沈亦川這個女婿的。
相貌好,家世好,品行好,就連脾氣都好。
無可挑剔。
這樣的男人,怎麼能娶他們身體有殘缺,被稱為他們一生教育史上唯一失敗的大女兒呢?
明明該給小女兒才對呀。
長得漂亮,名校畢業,身體健全,性格開朗。
兩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媽,我已經挑選好婚紗了,很漂亮。一個月後你們應該就能看著我踏入婚姻的殿堂。酒店我也布置得差不多了,現在在和司儀對流程。」
我強忍下心頭那抹酸澀,又問了一遍。
「媽,你這次找我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也許是妄想。
是那抹關於親情的火,仍以微弱的光在內心不停閃爍。
也許是自虐。
為自己今晚所做的決定,在心窩中捅上一把最狠的刀子。
我媽支支吾吾。
我爸在一邊看著實在坐不下去了,咳了咳嗓子中根本不存在的痰。
「關於你的婚禮,我有一點不成熟的建議。」
「咱們徐家的家風一直強調光明磊落。盈盈,爸爸理解你,在你心中沈亦川是不一樣的。但不能因為你是沈亦川的救命恩人,咱們就逼著人家娶咱們。」
「況且,人家小沈心裡已經有人了。咱們這樣做多不道德。」
我媽在旁邊附和地點了點頭,連連稱是。
我偏頭,捕捉到了妹妹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與得意。
三人沆瀣一氣。
我險些要笑出聲來,頓了幾秒,眼眶氤氲起一層霧氣。
「所以誰是沈亦川心裡的人,你們覺得我佔的到底是誰的位置!」
「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說是我在道德綁架沈亦川,難道因為我殘缺,這段看似不相配的婚姻就是我綁架得來的嗎?」
「我和沈亦川談戀愛談了十年,整整十年,在你們眼中就是一場道德綁架嗎?」
「還是說,因為你們覺得沈亦川是徐任歌的良人,所以你們寧願破壞掉我得來不易的幸福,也要讓你們的小女兒如願。」
「你們也是我的爸爸媽媽啊。」最後一句,我幾乎是控制不住地嘶吼。
為什麼不能……疼疼我呢?
彼時,喉嚨已經出現了血腥氣。
爸媽二人被我此刻的模樣驚在原地。他們估計從未看過我這副樣子。
媽媽張著嘴,想要解釋些什麼卻被妹妹一把扯在身後。
「你不要衝爸媽這麼說話,她們不欠你什麼。想和沈亦川在一起是我的想法,爸媽隻是耐不住我的撒嬌而已。」
「你敢說沈亦川是真的愛你?你敢說你和沈亦川結婚,不是仗著你曾經為他變成殘疾人?」
「你敢說。」
啪——
徐任歌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一巴掌直接打斷。
我激動得全身發麻,骨子裡的血液不斷強硬地叫囂著,怒吼著,想要將徐任歌徹底撕碎。
手中控制不住將手頭上所有的東西全部都扔向徐任歌身上。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徐任歌。」
「我十三歲出車禍,十四歲你就開始了每周的舞蹈大師課,你知不知道你花錢如燒紙一樣速度的錢都是從哪來的?都他媽是我的腿換來的!」
「你以為憑你,沈亦川會理你?如果你不是我的妹妹,他早就報警以騷擾罪的名義把你抓起來了。」
「憑你,一個吃裡扒外的畜生,也配跟我比!」
我徹底發了瘋,連腿上傳來的痛意,都徹底屏蔽。
徐任歌緩過神來,想來以她被慣壞的脾氣是要來打我。
父母當然不會讓我們兩個人打起來。
我就站在原地,仿佛一個飄在半空的靈魂,冷漠看著媽媽奮力擋在徐任歌面前,喊我快些走。
我自嘲一笑,原來心痛到一定程度,就真的無所謂了。
「我隻問一句。」
「媽媽,給沈亦川發的那條邀請他參加徐任歌畢業典禮的微信是你本人發的嗎?」
14
話落,原本瘋鬧的徐任歌猛地安靜下來。
滿堂寂靜時,我嘲笑自己,真是自取其辱。
為什麼一次兩次三次,次次都想證明父母有可能是愛我的呢。
媽,這種事,虧你做得出來。
「盈盈,你聽媽媽解釋,媽媽給亦川發消息是想……」
可能是我現在的情緒狀態太差,我媽罕見地上前一步,握著我的手腕,為我不停解釋。
可我苦笑看著媽媽嘴唇開開合合,卻什麼都沒聽進去。
我想要一份屬於我的愛就這麼難呢。
一份所有子女都可以唾手可得的愛,對我而言卻像海中撈月。
爸媽可能忘了,我截肢手術做完時,他們一次都沒有在醫院過夜,一次都沒有幫我做過復健。
算了,無所謂了。
現在爭執這些有什麼意義呢?
「不用解釋了媽媽,我都理解。」
在爸媽愧疚的凝望中,我轉身離開了早已沒有我房間的家。
傍晚時分,路邊的幾個女孩驚喜拿出手機來拍照。
「是火燒雲欸!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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