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媽媽第2章

因為，那些日子我都沒有怎麼缺錢過。

不像現在，交了幾天住院費，連飯都要吃不起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轉過頭去。

 

看來也不是完全對我沒好感覺嘛。

 

「周知焰，看在我們曾經睡過一個被窩的份上，要不你借我十萬塊，我住院費不夠了。」

 

周知焰眼神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或者五萬也行啊。」

 

他臉色鐵青，咬牙切齒擠出一句話，「滾吧，我一毛都不會再給你了。」

 

滾就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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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到門邊，他又喊我，聲音疲憊且冷淡。

 

「最後看一下瑞之吧，以後我不會再讓你接觸她了。」

 

我用力握了握門把，調整呼吸。

 

「不看了。」

 

因為我怕，我會忍不住把小小的身軀揉進我懷裡，就再也舍不得放手。

 

9

 

哎，我食言了。

 

剛才走得瀟灑。

 

現在卻又像老鼠一樣，躲在連廊空處偷看瑞之出院。

 

瑞之在哭，周知焰在哄她。

 

江鏡嫄也拿著娃娃逗她。

 

最後瑞之乖乖趴在周知焰的肩膀上，被他抱上車。

 

醫生也沒說我這病會出現幻聽啊。

 

怎麼還能隔著幾百米的距離，聽到瑞之喊了一聲，「媽媽」。

 

一瞬間，鼻子有點酸酸，湿湿的。

 

我下意識伸手抹了一把鼻子，掌心上都是血。

 

我想。

 

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見瑞之。

 

也是最後一次見周知焰了吧。

 

10

 

當年，我還是一個娛樂圈十八線時。

 

看到周知焰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這是一條大魚。

 

這位闊少被女孩們圍著獻殷勤時。

 

我卻跟隔壁腦滿腸肥的醜男談笑風生。

 

當周知焰目光由酒杯轉移到我身上第三次時。

 

我知道，第一步走對了。

 

釣魚嘛，魚餌要拿捏好，放多了魚吃夠不咬鉤，少了魚會跑。

 

我開始花心思收集他的行程消息。

 

偶遇四五次後。

 

終於，這個在酒桌上一向清冷的男人，忍不住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莊一月。」

 

我隻是微笑回答，不停留，轉身就走。

 

直到那天宴會上。

 

他偶然聽見有人要給我下藥，為了把我送到資方的床上。

 

他握住我的腕骨，「別喝。」

 

不好意思，晚了。

 

半杯酒已下肚。

 

我腳軟撲進他懷裡。

 

哭著告訴他，「像我們這樣的小透明，根本沒得選，如果不是我爸生意失敗，我媽生病，我不會做這一行。」

 

我把身不由己演繹得淋漓盡致。

 

基於我前面對他做的那些鋪墊，不屑勾搭他，沒有像其他女人一樣咬著他不放。

 

當時的周知焰信了。

 

他轉身對著下藥那人猛踹了幾腳。

 

「下次再做下三濫的事，別怪我廢了你們。」

 

我嘴角悄悄彎起。

 

一舉兩得，一個試一下他對我是否感興趣。

 

第二個，現場滿是娛樂圈導演、編劇、制片、資方，看著周知焰為我出頭，沾他的光，以後我接戲接活動搞錢就更容易了。

 

當酡紅爬上我的臉頰，我可憐兮兮地求他。

 

當然不是求他去酒店。

 

「求你，求你送我去醫院。」

 

最後，我去了他私人的別墅。

 

天雷勾動地火，一夜纏綿悱惻。

 

其實，根本沒人對我下藥。

 

那兩個下藥的人也是我找的群演而已。

 

演技不錯，對得起我給的價。

 

這一切都是我的算計。

 

沒辦法，我不好好籌謀抓住一棵大樹，早晚會被經紀公司吃幹抹淨，骨頭都不剩。

 

哪怕後來周知焰給我錢時，我依然在演。

 

一邊收，一邊哭，「媽媽是老教師，積蓄都資助了學生，桃李滿天下，卻沒錢治自己的病。如果不是為了給她治病，我是不會收你這個錢的。」

 

周知焰動容了，又多給了我一筆錢，「好好治。」

 

我喜滋滋地存了起來。

 

有錢才有安全感。

 

其實，我媽根本不是老師，她連小學都沒畢業。

 

她就是一個爛透了的站街女，而我隻是站街女的私生女。

 

懂了吧，我愛錢，基因裡自帶的。

 

是窮病惹的禍。

 

11

 

說起我的出生，又臭又長。

 

我媽年輕時談的二流子男朋友跑路了。

 

她生下我，是因為月份太大不好打胎。

 

我叫莊一月，因為我是一月出生的。

 

就這麼隨意。

 

我記憶中的家，是一個破破爛爛的出租房。

 

一張床，一個舊衣櫃，一臺快散架的風扇，以及揮散不去的糜爛味。

 

每次，我媽帶不同的男人回家做功課時。

 

我都要放下手中的功課，躲進衣櫃裡。

 

聽著那張破床吱吱呀呀響動，我煩透了。

 

第二天，我還要從她手裡接過那些惡心的錢去買菜。

 

更煩的是，她一有錢就拿去賭，有時把我的學費都賭光了。

 

我流著淚罵她，「為什麼要生我，生了又不好好養。」

 

她為什麼不去S。

 

後來，她果然被我咒S了。

 

有天我醒來，發現她用酒瓶砸S了客人。

 

我惡狠狠地盯著她，「莊芳，你為什麼S人？」

 

她淡淡地說：「他打我，老娘不爽，就S了唄。」

 

她被手銬拷走那天，給我留了兩萬塊巨款，「去交學費吧。」

 

我心裡有些快意，這是她自找的路，我終於要擺脫她了。

 

可眼睛卻酸得不行。

 

我沒媽了。

 

她再壞再爛，也是我唯一的親人。

 

我帶著對她反反復復的恨意，過了好幾年。

 

直到我發現真相。

 

「那個胖子真欠，說要搞莊芳女兒，還給她女兒果汁裡下藥，小孩貪嘴喝了馬上不省人事，胖子皮帶剛解開，就被外出回來的莊芳用酒瓶子砸S了。」

 

「後來胖子家嫌猥褻丟人，拿兩萬塊買莊芳閉嘴，認罪。」

 

「真的假的？」

 

「胖子老婆說漏嘴流出來的，保真。」

 

真愚蠢啊，區區兩萬塊就買斷自己的人生。

 

莊芳從來沒教會我怎麼做個好媽媽。

 

臨S前，也隻會對孩子撒謊。

 

這點，我倒是完全學會了。

 

12

 

出院後，我百無聊賴地在家等S。

 

哎，真失敗啊。

 

被人罵了這麼多年的心機女，卡裡根本沒錢。

 

養小孩真的很費錢。

 

加上我治病陸陸續續花費的錢，卡裡基本空了。

 

周知焰當年給我的不少。

 

意外懷上瑞之後，徹底打亂了我的計劃。

 

尤其午後醒來，我聽到他在書房和他母親講電話。

 

「也就是養在外邊玩玩而已，不會真帶回家的，您放心……」

 

我聽了有些鼻酸，但也沒有多傷心。

 

我有自知之明，我跟他最多算銀貨兩訖的關系。

 

我當時有個小姐妹傻傻愛上一個富少，妄圖母憑子貴，嫁入豪門。

 

卻被豪門未來女主人打到流產。

 

我有錢就行了，想不開才會去養個孩子。

 

可最後。

 

我看著烏漆麻黑的 B 超單，看著看著就心軟了。

 

「小豆芽，以後我一個人養你好吧。」

 

我怕周家人知道後逼我去流產。

 

招呼都沒打，卷錢跑路。

 

周知焰被這樣斷崖式分手，被玩弄，很窩火。

 

我大部分錢還來不及轉移，就被凍結了。

 

外面都在傳，「周知焰第一次對女人上心，沒想到是一個心機女。」

 

「有戲別喊莊一月拍，別得罪周總。」

 

我在娛樂圈的工作也基本廢了。

 

周知焰消沉了一段時間，流連於各種酒吧會所時。

 

而我每天都在忙著奶孩子。

 

「啊，我頭都要想禿了，你為什麼哭啊？」

 

有時候她哭，我也跟著哭，因為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哭。

 

好在孩子健健康康的，一點一點長大。

 

會開始清晰地喊「媽媽」。

 

會把好吃的也塞進我嘴裡。

 

會香香軟軟地窩在我懷裡說：「我愛媽媽。」

 

清明節，我給莊芳掃墓的時候驕傲地告訴她。

 

「你看吧，我就是比你更會養孩子。」

 

然而，我卻病了。

 

13

 

沒有瑞之在的房子。

 

突然變得很大，很空。

 

我刷遍各種網站，APP 都沒有瑞之的小道消息。

 

估計是周知焰有意屏蔽了。

 

狗男人，防我跟防賊一樣。

 

我又開始說話不算話了。

 

上癮了一樣，去瑞之幼兒園門口蹲點。

 

沒辦法，我就是這種言而無信的人。

 

精神好的時候，我跟人販子一樣，帽子、墨鏡、口罩全副武裝，躲在拐角偷看孩子。

 

那天我隻是一慌神而已。

 

就被兩隻小手從後面抱住。

 

「媽媽，媽媽，我就知道是你。」

 

陽光下，瑞之額頭冒著汗，小臉紅撲撲的，看來跑急了。

 

嘴巴咧開大大的笑容，連右上角那顆缺失的門牙都在笑。

 

「爸爸說媽媽不會來看瑞之了，我才不信，媽媽一定會來的。」

 

「媽媽，我太開心了，你開心嗎？」

 

我有點緊張，「你怎麼跑出來的，接你放學的司機叔叔呢？」

 

「媽媽，對不起，我撒了個小謊。」

 

「我跟司機叔叔說回學校拿書，讓他等我一會兒。」

 

我一邊貪婪地看著她的小臉。

 

一邊又跟精神分裂一般，嚴肅地告誡她，「我不是來看你的，你快回去。」

 

「你不知道媽媽是個壞媽媽嗎？是個大騙子，你跟我在一起，會被人笑話的。」

 

我把她往前推。

 

她包了一包眼淚，不肯走。

 

一隻纖細的手把瑞之拉了過去。

 

江鏡嫄冷冷地看著我。

 

「莊一月，你又在玩什麼把戲？」

 

14

 

「江小姐耽誤你幾分鍾，借一步說話。」

 

瑞之則被司機禮貌又強硬地塞進車裡。

 

這些千金小姐就是單純。

 

連我這種心機女的鬼話也敢相信。

 

我們走到不遠處的湖畔。

 

「莊一月，你到底是要錢？還是想用孩子勾著周知焰？」

 

同樣是女人，我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很喜歡周知焰。

 

我笑了一下，「我兩個都不想要。」

 

江鏡嫄靜靜地看著我，等待我的答案。

 

「我知道你和周知焰以後會有自己的孩子。」

 

「但不管如何，你可以無視瑞之，但請你別欺負她。」

 

江鏡嫄嘲諷道：「莊一月，你有什麼資格要求我？」

 

「我是沒有資格，但是我有手段呀。」

 

我突然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往湖畔邊緣拽去。

 

我笑容詭異地看著她，「往前一步，就會掉進水裡哦。」

 

江鏡嫄的表情都要裂開了，「你瘋了，你想推我下水？你不知道我會遊泳嗎？」

 

我當然知道呀。

 

因為，要掉進水裡的人是我。

 

很快，湖水從四面八方包裹住我，把我往下拽。

 

撲通一聲，有人跳了下來抓住我。

 

上岸時，江鏡嫄簡直要氣炸了。

 

「我根本沒有推你，你自己掉下去是幾個意思？」

 

我微笑著告訴她，「這種四處無人的情況下，最容易考驗人性了。」

 

「在生S關頭善良的人，人品差不到哪裡，你不會對瑞之很壞的。」

 

江鏡嫄無語了，「如果我剛才不救你呢，反正你S了也沒有人看到。」

 

我指向湖畔不遠處的木屋。

 

「那裡我安裝了監控。」

 

「我的備用方案是，若你沒救我，真這麼狠毒的話，那我就S唄。」

 

「但隻要我超過一個小時沒上岸，監控內容會自動發到記者手上。」

 

我擰了擰頭發上湿漉漉的水，「你別忘了，我曾經是演員，什麼站位什麼動作看起來最像你推我下水，我都是計算好的。」

 

「今天是周三，我觀察到你每周三會來接瑞之放學。」

 

連瑞之偶遇我，都是我的精心布局。

 

「新聞一旦爆出來你S人了，周家還會娶你嗎？哪怕周知焰再喜歡你，他也要考慮周家的利益。」

 

江鏡嫄滿眼震驚。

 

「瘋了，你真的瘋了，用自己的生命來謀劃這個。」

 

「媽媽。」

 

是瑞之不聽話掙脫開司機，跑來找我們了。

 

「瑞之，媽媽剛才掉水了，是江阿姨救了媽媽。」

 

瑞之一向是個懂得感恩的孩子。

 

她撲上去抱著江鏡嫄，「謝謝江阿姨，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瑞之喜歡你。」

 

江鏡嫄有些手足無措，「別抱，我身上湿。」

 

我上前拍拍她，「孩子喜歡你，周知焰喜歡孩子，變相地，周知焰會更喜歡你。」

 

「所以，這樣做很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