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了考場。
二年級的學生狐疑地打量我。
當著紀老師的面,卻都沒敢吱聲。
考場裡還有一位其他學校來的監考老師。
她非常負責,一直來回巡視。
中途,我偶然抬頭,看見一年級的妹妹提前交了卷,站在教室門口張望。
紀老師沒當一回事。
監考老師卻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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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她回來了,徑直走到我旁邊,用看小偷的眼神,上下打量我一番。
她板著臉,語氣強硬:「你叫什麼名字?」
我瞥見紀老師貼著牆根溜走了,心中生起一股無名火。
外校老師冷笑著,追問道:「說啊,你叫什麼名字?
「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不成?」
我不願意說自己是李小花。
也不想說我是陳荷。
最終,我把手上寫著李小花名字的數學試卷遞給她,迎著她的目光,抿著嘴,一語不發。
卷子才寫了一半。
她嘆口氣,收走了。
回家路上,妹妹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後面。
她說:「姐姐,老師有沒有打你?
「不是我說的,是二年級的沈紅說的,我都看見了。
「她就是不希望李小花考第一。姐姐你替她考,她一定會是第一的。
「那個白痴,憑什麼呀?」
我停住腳,問她:「你很希望我被打嗎?」
她愣住了。
回到家,爸興奮地問我事情進行得如何。
我說:「被別的學生舉報,當場抓住了。」
爸氣得破口大罵,罵那告密的學生狼心狗肺,多管闲事。
他說,若他是紀老師,一定狠狠揍那多嘴的學生一頓。
妹妹害怕得縮了縮脖子,討好地看著我。
我移開了目光。
7
冒名頂替的事,沒有引起太大的風波。
不久,紀老師離開學校,據說是去外地做生意了。
我在放學路上,遇見那位外校的監考老師。
她迎面而來,看見我就下了車。
我像隻刺蝟一般,立刻發動全身警戒。
她卻神情柔和,鄭重地說:「陳荷同學,你好,我叫周素蘭,是鎮上中心小學的老師。
「陳荷,我向你道歉。」
我沒料到這一句。
很吃驚,眼淚立刻衝到眼眶。
前世早早輟學踏入社會,嘗遍了世態炎涼。
重生以來,清晰地看到長輩的無恥,以為世間全是這樣的人。
強者欺負弱者。
弱者逮到機會,暗暗地欺負更弱者。
可這位周素蘭老師說,她向我道歉。
世間還有這樣的人?
周老師默默掏了一方手絹給我。
我擦了眼淚。
她推著自行車,跟我一路走。
她說:「陳荷,我看了你自己的卷子,雙百分。
「這次統考卷子難,三年級全鄉隻有一個雙百分。
「那件事,我搞清楚了。是大人的錯,不是你的錯。
「我不該那麼浮躁,當面質問你。」
她看著我,又道:「我去看了李小花。
「小花說,人人都欺負她,隻有你對她好,總護著她。
「陳荷,你不但成績好,人品也很好。
「往後有什麼事,盡管來中心小學找我。」
自那以後,我時常在路上遇見周老師。
她會放慢車速,笑著朝我揚手,身後是碧藍長空,燦燦雲霞。
有時,她停下來跟我說幾句話,送一些中心小學自印的資料給我。
資料是手寫蠟紙油印的,常蹭得我手肘墨黑。
可那油墨的氣味,非常親切。
前世的陰影漸漸被我拋開了。
8
轉眼,我上了六年級。
有天下午,一輛面包車開進校園。
老師們從車上搬下許多紙箱,箱子裡是成套的文具。
村小規模不大,一個年級僅一個班。
那些東西,給每個學生發一套還有餘裕。
老師在講臺上說:「這次的文具,是咱們鄉優秀企業家陳文凱先生捐贈的。
「同學們一定要心懷感恩,努力學習。」
正說著,他的視線飄向窗外。
外面下著大雨。
迷蒙雨霧中,遠遠地能看見泥濘的河堤上,有個人拄著竹竿,走得跌跌撞撞。
老師露出苦澀的神情。
他別過臉,沉吟片刻,又道:「我聽說班上有同學捉弄陳老七,看不起他是個瞎子。
「其實,我和陳文凱,和陳老七,是一起長大的。
「他是最聰明的一個。如果不是忽然失明,一定比任何人都有出息。
「他已經很可憐了,你們不要欺負他。」
老師把孩子們想得太單純了。
那些兇蠻的孩子,隻對拳頭服氣,決不會因為一個人可憐就同情他。
第二天,我在放學路上遇見了七叔。
他是終日在鄉間行走的。
有個學生揮著他的拐杖,叫著:「噢噢噢,打狗棒,噢噢噢,瞎子是丐幫幫主。」
小跟班貼著臉問:「陳老七,陳老七,你什麼時候給我們捐文具呀,你不是比人家還聰明麼?」
七叔垂著手,站在人群中,一語不發。
臉色如同S人一般僵硬。
李小花也在,怯怯地躲在他身後。
七叔脾氣古怪,卻一向對她很好。
村裡人都說:「傻丫頭一看見瞎子來,就跑前跑後替他趕狗。
「瞎子得了點好吃的,也揣在懷裡帶給傻子吃。
「哎呦呦,李大頭,你這女兒不愁嫁了。
「瞎子雖然老,瞎子有錢哦,算一次命收幾十呢,怎麼當不了你的女婿?」
李小花的爹聽了這些話,不敢回罵,隻敢回家打女兒,罵她賤種。
女兒挨了打,下一次,還是衝過去替瞎子趕狗。
我本無心幫忙。
但一走過去,男孩們便哄散了。
他們喊著:「陳荷來了,母老虎來了,快跑啊。」
我並不是什麼母老虎。
隻是因為常考第一,當著班長,手裡拿著管紀律的簿子,他們便想出這麼個外號,以為是一種羞辱。
竹竿被扔在了河溝裡。
剛下過雨,水漲得很深。
李小花趴在地上,一隻手拽著巴根草,伸長胳膊去夠,險些掉下去。
我叫她讓開,用傘柄把竹竿撈了上來。
9
一年後,我考上了縣裡的中學。
周老師開心得不得了,騎車飛奔到我家。
我給她倒了茶。
她一邊扇著風,一邊笑道:「以後可以考市裡的高中。一步步地,你就走出去了。」
爸媽扛著噴霧器回來,問我:「晚飯做好了沒?」
我說做好了。
爸大咧咧地叉開腿,正對著周老師坐下,也不吭聲,掏出煙抽了起來。
周老師訕訕起身,對我說:「陳荷,我回去了。」
我把她送到路口。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才轉身回家。
一進院子,爸便朝我冷笑:「周素蘭又說什麼?
「哼,就她會撺掇。
「一個老姑娘,不結婚,盡管別人家的闲事。」
他拍著桌子,大聲道:「初中就在鎮上念。
「是金子在哪裡都發光。
「好不容易存的一點錢,不是給你拿去城裡瞎造的。」
我正要反駁,盧大叔忽然上門來。
媽忙笑道:「大哥吃了沒?
「是不是要把字典拿回去?」
他擺擺手,道:「老三,我這趟來是要勸勸你。
「我們家盧凱說,那時候要是在鎮上念初中,恐怕考不上好高中,更別提好大學了。
「你別看都是初中,差別大著呢,用的資料都不一樣。
「難得陳荷這麼聰明,不能耽誤了。」
爸愣了一下,馬上訴起苦水。
他拍著腿,嘆道:「哥啊。你是不懂我的難處哦。
「我成天不是腰疼,就是背疼。
「難得天放了晴,一出門又犯著東西,弄得頭疼腦熱。
「土裡刨食,刨得一點錢,不是送了陳老七,就是送了衛生所。」
盧大叔勸了兩句。
爸拖著長腔,又念道:「我命不好哦。
「爹娘S得早,娶親,娶了個人家半途不要的童養媳,也沒有得力的老丈人給我靠。」
媽被他說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還沒吃完,便放下碗出去幹活了。
盧大叔說:「你不要太信那些。
「有病自當看病,其餘的,都是你自己疑心,白花錢。
「像我就從來不信,小凱還不是順順當當的。
「省下來給孩子上學,才是正道哇。」
電燈忽然一齊滅了。
我爸埋怨道:「大哥,你看你,坐在我家裡亂說話。」
盧大叔憋著氣說:「是跳閘吧。」
他四處一望,都黑漆漆的。
爸仍在嘟囔著。
盧大叔覺得沒趣,背著手摸黑走了。
大道上,忽然傳來篤篤的竹竿聲。
這麼晚了,也不知七叔過來做什麼。
媽取下櫃上一盞煤油燈,劃火柴點了起來。
七叔的影子投在對面的白牆上。
上面已整齊地貼了三排獎狀。
煤油燈前,他主動提出為我算命,不收錢。
爸樂得佔個便宜。
七叔說:「這孩子,長大注定吃公家糧,睡公家床。
「三哥,把這個女兒培養出來,榮華富貴,你是享不盡的。」
10
爸不信老師的話,也不信盧大叔的話,卻偏偏相信一個算命的。
他拿著折子去銀行取錢,送我上了縣城中學。
學校每周放一次假。
每趟回來,媽都給我備好一罐鹹蘿卜幹。
周老師借著補習的名義,常喊我去家裡。
不是燉骨頭湯,就是做紅燒肉,給我補充營養。
她說:「別頓頓吃鹹菜,學習是費腦子的事情。」
一邊說著,一邊塞錢給我。
錢我總是不肯要。
老師的母親病在床上,她經濟也緊張。
妹妹陳丹年紀越大越不著家,放假回去,我幾乎碰不見她。
沒了那個充滿希望的預言支撐,她比前世還懶得學習。
三年時光倏忽而過,我考上了市裡的重點高中。
因為成績好,縣裡獎勵了一筆錢。
高中那邊又免除了培養費。
周老師親自送我去上學。
九月清晨,我們並肩站在布告欄前,看分班表。
不時有家長拉著她問路。
她笑盈盈地指著我:「我不是這裡的老師,也是家長哩。」
高中的課業陡然難了起來。
特別是數理化。
一周學的東西,趕得上初中學一個月的。
每天吃過晚飯回到教室,座位上又堆了一疊作業紙。
慘白的白熾燈,照著一教室埋頭演算的人。
念書的苦,像在深水裡憋著氣,不知何時才有出頭之日。
我咬牙堅持下來。
高一結束,上了百名榜的末尾。
分科時選了理科。
妹妹則連中考都沒參加。
考試那幾天,有人在很遠的柳集碰見她。
她坐在人家自行車後座,一幫人大笑著過去了。
11
高三這年,本家有位姑奶奶去世。
我正好放假,跟著我媽去吃席。
七叔也來了。
他上了一千塊的禮。
眾人驚得大眼瞪小眼。
有個人酸溜溜地說:「瞎子真有錢哦。」
二奶奶點頭嘆道:「我這大姐在世的時候,看見老七就喊他喝水,問他吃了沒,叫他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給他洗洗,補補。
「老七這個人,記恩呢!」
席間,她們談起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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