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5-07-28 15:57:103546

 


簡直是走火入魔的程度。


10


 


對於我的提議,裴行止充耳不聞。


 


他好似有許多話要對我說。


 


「阿寧。」


 


他嘴角帶著笑意,從枕頭下拿出一個镯子來。


 


緩緩推進我的手腕。


 


我的視線凝住,不由抬眸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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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撞進一雙溫柔眼眸。


 


「你把這镯子送我了。


 


「是定情信物嗎?」


 


他笑著問我,目光灼灼,等著我的回答。


 


我怔怔地看著腕上的镯子,思緒像斷了線的雨絲。


 


這镯子,的確送人了。


 


卻是送給了秦兆白。


 


隻是被裴行止搶走了而已。


 


一雙委屈帶著控訴的俊眼從腦海中一閃而過。


 


我一下子清醒過來。


 


認真思索片刻。


 


我抬頭直視裴行止,誠實搖頭:


 


「不是。」


 


沒有送你。


 


也不是定情信物。


 


裴行止愣住,眼神不解。


 


我用了力,推開他站起身。


 


起了皺褶的衣裙被我不緊不慢仔細理順。


 


隨後,我挺直脊背,居高臨下看他:


 


「裴行止。


 


「我們已經和離了。」


 


冷靜清晰的話語從口中一字一句說出。


 


既然是泡沫,就該戳破才是。


 


我看著眼前人蒼白僵硬的臉,緩緩道:


 


「這五年,我們貌合神離。


 


「都另有心上人。」


 


比如你願豁出性命也要救的三公主華容。


 


比如被我辜負的落榜書生秦兆白。


 


說完,我不再看他,轉身離開。


 


11


 


有些事,就算盡力遮掩。


 


但發生了就是發生了。


 


十七歲的裴行止知道了一切,卻還是要假裝,將碎了的鏡子恢復原樣。


 


不可能的。


 


需官府蓋章備案的和離文書遲遲不下。


 


我問了幾次,得到的都是推諉之詞。


 


最後得到的隻有簡單一句:


 


「裴侍郎說隻是夫妻鬧別扭,已經將和離書拿回去了。」


 


頓了頓,開封府派來的人又勸道:


 


「郡主,下官不敢隨意置喙。


 


「但眼下裴侍郎已回心轉意,大人日後前途不可限量,您又何必呢?」


 


這份勸,雖是為了順水推舟在裴行止那討個好。


 


但也算真心相勸。


 


皇祖母已至暮年,身體近來也不好。


 


當今陛下視我如無物。


 


待皇祖母走後,我便是真正意義上無依無靠的孤女。


 


裴行止,從某種程度上,算得上是我高攀。


 


要想人前顯貴,又怎能人後不受罪?


 


這樣的道理,我當然懂。


 


怎麼就忍不下去呢?


 


我摩挲著腕上的镯子,慘淡地笑了笑。


 


從前是能忍的,隻是越忍,流的眼淚便越多。


 


後來便累了。


 


卻沒想到,不忍後,竟再也沒哭過。


 


12


 


進入夏季,天漸漸熱了起來。


 


宮中例行舉辦賞荷宴。


 


這次主要是為了嘉獎邊關凱旋的將士。


 


皇祖母的身體不好,連帶著精神也不佳。


 


她吃不下東西,便看我刺繡。


 


繡品上的荷花栩栩如生,皇祖母看著看著,便打趣道:


 


「我還記得你幼時,怎麼學都學不會刺繡,總被教養嬤嬤打手心。


 


「每天去學堂都哭紅著一雙眼。」


 


提起我小時候,老人眼中滿是懷念。


 


「後來也不知怎的,突然開了竅,交上來的作業越來越好。」


 


默了默,她又補充道:


 


「隨你母親。」


 


皇祖母頭上的白發越多,想起故人的時候便越多。


 


提起時,語氣中已不帶半分怨恨。


 


聽皇祖母提起女工,我穿針引線手一頓,記憶瞬間被帶回了過去。


 


其實也不是突然就好的。


 


是裴行止看不下去我每天都哭腫了眼。


 


便偷偷從宮外帶些繡品幫我作弊。


 


可惜此法不長久,很快被教養嬤嬤知道,我又被狠狠揍了一頓。


 


我不敢怪嬤嬤,隻敢怪裴行止竟想些歪主意。


 


好幾天都不理他。


 


他比我還氣,覺得我沒有良心,恩將仇報。


 


但他還是心軟了。


 


便決定自己去學,然後來教我。


 


畢竟我所有的課業都是他輔導的。


 


在當我老師這上面,他一向拔得頭籌。


 


剛開始他的手法也很拙劣,歪歪扭扭的。


 


看得我捧腹大笑。


 


十項全能的神童不信邪,整晚在府中點燈研究。


 


後來便越來越熟練,甚至堪稱精湛。


 


自覺能出師後,他開始教我,態度耐心。


 


沒有嬤嬤那般嚴厲,讓我感到害怕。


 


在他面前,我能沉下心去繡花繡鵝繡鴨。


 


漸漸就不再被打手心。


 


我的結課作品是一副活靈活現的鴛鴦戲水。


 


繡得極好,我做成了一個香囊。


 


剛做好,便被裴行止搶去當了報酬。


 


隻是不知,他最後丟去了哪裡。


 


我再也沒見到。


 


13


 


我自小一舉一動,皇祖母都知道。


 


當初裴行止教我女工,她未必沒有察覺。


 


眼下提起,或許是得到了裴行止拿走和離書的消息。


 


她動搖了。


 


但我沒有。


 


「皇祖母,阿寧累了。」


 


我放下繡品,輕輕靠著她。


 


皇祖母沒有說話。


 


我低聲道,嗓音細若蚊蠅:


 


「阿寧此生最幸福的時刻,沒有一瞬是因為當了人上人。


 


「這次,就讓阿寧自己做一回主,好嗎?」


 


殿內霎時靜了下來。


 


一聲沉沉的嘆息在我的頭頂響起。


 


皇祖母蒼老的手落在我的頭頂。


 


她溫柔地輕撫,良久,才啞聲開口:


 


「阿寧,你最像你父親。


 


「你隨心去吧。」


 


曾經,最愛我的長輩,希望通過一場姻親,讓我在人上人這個位置屹立不倒。


 


她將畢生所想所悟盡數教給我。


 


以為我能幸福。


 


卻隻是讓我更看不清自己。


 


在比我高貴之人面前頻頻露怯,在低我一等之人面前傲慢失禮。


 


這才是我,一個被不停扭曲撕扯的我。


 


這世間,什麼最難做?


 


不是皇帝、官員、平民。


 


而是妻子、媳婦,和母親。


 


這場憑借親事當人上人的路,比我想的還要殘酷冰冷。


 


我身心俱疲。


 


就在我茫然失措,要走不下去時。


 


皇祖母收到了我孤立無援地在裴府門口大哭的消息。


 


她才恍然,當了郡主又如何?還不是要受冷待磋磨。


 


嫁了人的女子是沒有歸處的。


 


好在她有權,護一個我,足矣。


 


於是,從那天起,她不再逼我誕下子嗣。


 


而是督促我和離。


 


在裴行止參加華容的宴會時,嬤嬤從宮裡來到了裴家。


 


裴家二老代為籤下了和離文書。


 


那日是難得明媚的春光。


 


我就此自由。


 


14


 


宮裡的賞荷宴辦得一向熱鬧。


 


皇祖母身體抱恙,我在旁照顧,並未前去。


 


一直到了笙樂初歇時,我才離開。


 


宮門今日落鎖晚,我走出殿門。


 


一抬頭,便看見了負手而立,眉眼溫潤的裴行止。


 


他身形消瘦了許多,面色稍顯蒼白。


 


我視線在他腰間的香囊上停留片刻。


 


隨後緩緩上移。


 


視線相對的剎那,他眸色微亮。


 


緋紅色官服穿在他身上,格外瀟灑俊逸。


 


我在心中嘆口氣,朝他走近。


 


「你若是來談和離,我便聽。


 


「其餘的,便算了。」


 


我心平氣和道,眸中無悲無喜。


 


裴行止嘴角笑容微僵,頓了頓,他低聲開口:


 


「我今日在宴上見到一人,他說是你的故人。」


 


嗓音帶著啞。


 


聽起來像廢話。


 


我抬眸,眉頭輕皺,轉身想走。


 


他急忙拉住我衣袖,又很快放開。


 


「是那個書生。


 


「你……舊相好。」


 


他急急道。


 


說到那三個字,還是有幾分咬牙切齒。


 


我微微詫異。


 


裴行止繼續說:「他是凱旋的將士之一,今日甚得陛下稱贊,被提拔為都虞候。」


 


都虞候是個五品京官,負責協助管理禁軍和軍紀。


 


他既在陛下這裡留了痕,日後也算前程廣大。


 


不再是被人暗箱操作的落榜書生了。


 


我為他高興,也感到釋然。


 


裴行止打量我臉色,半晌,他輕喃道:


 


「阿寧,就算如此,他還是配不上你。」


 


我挑眉看他,問:「那誰配得上我?你嗎?」


 


語氣帶著似冷嘲。


 


他抿緊嘴唇,不說話。


 


眉眼間似有水光,帶著紅意。


 


人的感情就像流沙,握得越緊,流失越快。


 


這個道理,我懂,他也懂。


 


仿佛下了極大決心,裴行止道:


 


「你想像三公主那般養面首,我同意。」


 


他說得極為艱難,也極為委屈。


 


「但最多一個。」


 


對於驕傲矜貴的裴家二郎來說,這已是他能做出的極大讓步。


 


可我不稀罕。


 


「裴行止,我想有幾個就有幾個,你管不著。」


 


他眼睫輕顫,不可置信地看我。


 


「我教你的聖賢書,你都讀哪去了?」他咬牙質問。


 


我輕蔑一笑:


 


「這朝堂之上,三妻四妾之人比比皆是,他們難道沒讀聖賢書?


 


「我沒去逛男倌館,已經算是品行高潔。


 


「更何況,你不也是三心二意,得隴望蜀嗎?」


 


想到這裡,我心中便冒了火氣:「當初,是華容給你下的藥,不是我。」


 


「你早就知道,是與不是?」


 


15


 


聽見我的逼問,他的眸匆忙避開。


 


京中人都言,五年前在公主府給裴行止下藥之事,是我所做。


 


畢竟所用春藥,隻有我手中有。


 


簡直是一派胡言。


 


我的確衝昏頭腦,想過和秦兆白生米煮成熟飯,強行成婚。


 


然後讓他當個遠離京城的小官,過父母的那種生活。


 


但我及時剎車了,將藥隨手給了貼身婢女,讓她處理。


 


卻沒想到,去公主府參加宴席。


 


在自己休息的房間,闖進了被下藥的裴行止。


 


我用力打、用力踹,卻怎麼也推不開他。


 


直到最後關頭,他恢復了些理智,啞聲讓我不要動。


 


我怕得全身發抖,兩人狼狽不堪。


 


就是那副模樣,被推門進來的人一一撞見。


 


我一下成了不擇手段的壞女人。


 


婢女自那日便失蹤。


 


我找不到她,不由也開始懷疑是我沒交代清楚,她獨自做了主張。


 


為此,我對裴行止還有幾分愧疚。


 


婚後謙讓溫順。


 


卻不承想,最無辜的那人,原來是我。


 


華容喜愛美色,自小就心心念念那張臉,所以選擇在宴席上圖謀不軌。


 


誰承想,我意外卷了進來。


 


先帝為保華容名聲,毫不猶豫讓我背了鍋。


 


裴行止也對此默然不語。


 


「裴行止,換我問你,你讀的聖賢書,哪去了?」


 


我鄙夷道。


 


16


 


「對不起。」


 


沉默半晌,他言語分外蒼白。


 


我轉過臉,不去看他。


 


「和離吧。


 


「算我求你。」


 


過去種種,譬如昨日S,今後種種,譬如今日生。


 


眼前的人,沒有我們婚後五年的記憶。


 


所以饒是聽旁人說,他也未有多少實感。


 


他以為,我們之間,還是靠哄哄就能和好的關系。


 


「不行。」他執著道,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著。


 


我無奈,輕聲嘆口氣。


 


伸出手,握住他緊攏的拳頭,將其輕柔攤開,撫平掌心的指印。


 


垂下的眸有了幾分溫柔。


 


「裴行止,我愛過你,也怨過你、恨過你。


 


「甚至和你歇斯底裡地爭吵過。


 


「我也知道,你是真的愛我,但也氣我惱我,秦兆白就是你心裡拔不掉的一根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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