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常相見第5章

「可讓人攔住祁遇了？」

 

趙睿點頭，「我交代過，隻要買七份雲片糕，不管是誰，一律拖一個時辰。」

 

「祁遇現在，還在等雲片糕出爐。」

 

風雨漸急，我撕碎名單，「江南的事，拜託景王殿下了。」

 

「我先回去了。」

 

趙睿塞給我藥瓶，「祁遇給你下的毒，壓制了你的武功。」

 

「這是景王找人調制的解藥，可以暫時緩解。」

 

「現在隻有一顆，你先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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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小心。」

 

我接過，轉身離開。

 

烏雲爬滿天空，雷聲轟鳴。

 

隱隱有聲音沒入風雨。

 

我腳步漸快，一定會雨過天晴的。

 

一定會沉冤昭雪的。

 

即使曲折，即使繞了一大圈。

 

柳葉簌簌落下，利箭穿破雨幕，刺向我的面門。

 

身體快於腦子。

 

我下意識躲開。

 

數道黑影穩穩墜落在地，濺起陣陣水珠。

 

刀身刻著竹葉，射出森森白光。

 

兩個月前，我剛被人抵著脖子。

 

彼時，那柄劍上落著冬日風雪。

 

是太子暗衛。

 

我緩緩後退，握緊手中藥瓶。

 

「東宮？」

 

黑衣人視線相接，齊齊向我衝來。

 

我撿起地上枯枝，冷笑，「那就試試，看看鹿S誰手。」

 

筋脈真氣遊走，濃鬱充沛。

 

我打向黑衣人手腕。

 

枯枝斷裂。

 

黑衣人吃痛，長劍穩穩落入我手中。

 

手腕反轉，長劍凌空畫出圈。

 

哀嚎聲此起彼伏。

 

血滴砸進水坑，混著泥土氣，衝進鼻腔。

 

可下一瞬，斷臂的黑衣人重新爬起。

 

赤手空拳衝向我，視S如歸。

 

恍惚間，我竟從這群人身上，瞧見士兵的影子。

 

和我爹手下的兵一樣，永不服輸。

 

將士是為了保家衛國。

 

他們呢？

 

可我永遠不會知道。

 

利刃出鞘那一刻，我們就注定是敵人。

 

直到他們再也站不起來。

 

最後一劍落下時，驟雨初歇。

 

藥力散去，我撐著長劍，喉嚨腥甜。

 

可太子出了S招。

 

右臂刀痕深可見骨，刺痛異常。

 

我的命真值錢啊。

 

長街小巷如雨後春筍，密密麻麻冒出一堆人。

 

劍身卷著刃。

 

我看了身後的護城河。

 

大抵，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一線生機出現在我曾經最恐懼的地方。

 

水面震動，蕩起圈圈漣漪。

 

下一瞬，西南破出一道口。

 

玄色狐裘迎風招展，襯得祁遇面色愈發蒼白。

 

血滴順著刀尖流進雨水。

 

祁遇傾身，攬我上馬，灼熱的鼻息噴灑在我耳邊。

 

「素素，你不乖。」

 

「為什麼迷暈小綿，為什麼跑？」

 

「你怎麼舍得丟下我？」

 

身後廝S聲漸遠。

 

我輕聲開口，「你太久沒回來，我想出來尋你，給你個驚喜。」

 

烈風拍打在臉上。

 

祁遇輕笑，「素素說什麼我都信。」

 

馬車自街角竄出，黑衣人魚貫湧出。

 

前方路盡。

 

後有虎。

 

韁繩猛然收緊，祁遇輕嘖，「太子真是喪心病狂。」

 

「容不得我身邊有任何人。」

 

「容不得一點變數。」

 

我心頭微動。

 

祁遇調轉方向，語氣稀松平常，「素素不怕水了，是嗎？」

 

利箭射中柳葉，斜插進泥土中。

 

我點頭。

 

烈馬受驚，猛然躍起，砸進水面。

 

河水自四方八方包裹。

 

祁遇攥緊我的手，掌心滾燙。

 

箭矢穿破流水，無力懸浮四周。

 

比三年前那次更危險。

 

不同的是，三年前，我希望祁遇丟下我，自己活。

 

我拽住祁遇衣角，任由河水碾軋下沉。

 

祁遇，你欠我的。

 

27

 

可有時候啊。

 

S，是由不得任性的。

 

血線順著河水上揚，祁遇玄色狐裘被激流衝走。

 

祁遇後背毫無遮擋。

 

箭羽深可見骨，明晃晃展現在我面前。

 

血口吞吐河水。

 

祁遇雙眼緩緩閉上，流水擠進交疊的掌心。

 

一點點拉大縫隙。

 

直到某一刻，徹底分道揚鑣。

 

祁遇可以S。

 

但一定要和太子綁在一起去S。

 

不然，還會下一個陳遇、宋遇。

 

我SS拽著祁遇，遊向水面。

 

視線裡，突然出現一條紅鯉魚。

 

我像被強硬扯入三年前。

 

那年荷花池的紅鯉魚。

 

紅鯉魚在水中自由穿梭，視黑暗如無物。

 

我跟在其後，直到某個瞬間，再也看不見紅鯉魚。

 

水壓退散，胸腔得了喘息。

 

右臂的血肉腫脹泛白。

 

我躺在水草上，大口呼吸。

 

「娘，那邊好像有兩個人。」

 

我掙扎起身，撿起岸邊石頭。

 

視線裡，出現兩雙繡花鞋。

 

河水鹹澀，流進我眼睛。

 

我抬起頭，左手緊緊攥著石頭。

 

「恩人，是你！」

 

「娘，是俠女姐姐！」

 

月下，是一大一小兩道身影。

 

石塊滑落，我跪倒在地，「救我…我…我們。」

 

意識昏沉。

 

我閉上眼。

 

終於能睡了。

 

28

 

臉好燙。

 

仿佛天氣又不覺熱了幾分。

 

都怪祁遇。

 

說什麼嫁不嫁的。

 

我將手背緊貼臉頰，卻不經意間觸到上揚的嘴角。

 

日頭西斜。

 

東風漸漸帶了湿意。

 

我扯了韁繩，停在河邊。

 

水面映著黃昏，連帶著烏鴉倒影。

 

江南地界，倒真是別有洞天。

 

箭矢迎面破空而來。

 

我揚起劍鞘。

 

箭矢倒向身旁水杉，入木三分。

 

烏鴉撲朔高飛，留下紫藍色的羽毛。

 

「娘，娘，別S我娘！」

 

前方傳來小姑娘的嘶啞的抽泣聲。

 

雷聲乍起，樹木枝椏搖晃。

 

頗有幾分瘆人。

 

我倒要看個究竟。

 

我拍馬向前。

 

電光乍現，照亮美婦人驚恐的臉。

 

「我夫君為官清廉，一家三口人擠在茅草屋。」

 

「我隻是想去京城替我夫君討個公道，你們為何攔路？」

 

懷中小女孩瑟縮，「娘，我想爹！」

 

黑衣人逼近，嗓音低沉，「黃泉路上，別怨我。」

 

「要怪就怪你們命不好。」

我擲出劍，劍身劃了半圈。

 

黑衣人腰帶滑落。

 

「啊，我的褲子！」

 

我翻身下馬，捂住小女孩的眼，「乖，髒，別看。」

 

手心湿潤。

 

美婦人眼底閃起亮光，「求女俠救我們母女一命！」

 

「我夫君被人誣陷貪汙，我們隻是想進京伸冤。」

 

我伸出手，劍柄砸進手心。

 

我扭頭，挑眉，「你們想怎麼S？」

 

黑衣人提著褲子，「少管闲事。」

 

「今天，她們必S！」

 

「你知道我們背後是誰嗎？」

 

「你吃罪的……」

 

我拉長嗓子，「我、不、關、心。」

 

手起刀落，清淨了。

 

破廟裡，我烤著野雞。

 

小女孩喉結滾動，眼巴巴瞧著。

 

我撕下雞腿，「諾，吃吧。」

 

美婦人接過，感激道謝，「多謝女俠。」

 

「敢問女俠姓名，日後我們母女定然報答！」

 

我幹咳兩聲，拼命壓住上揚的嘴角，「哦，楊素素。」

 

美婦人扶身下拜，「多謝楊姑娘！」

 

我急忙攔住，「別，別，你們要去京城？」

 

美婦人起身，眼眶蓄淚，目光堅定，「是！」

 

「我夫君押在京城刑部，我要去救他。」

 

我試探開口，「貪汙可不管錢財幾何，都是S罪。」

 

美婦人猛然抬頭，嗓音顫抖，「我夫君修橋建壩，若遇飢荒，恨不得俸祿全散給災民！」

 

「視乞兒如子，變賣家產替老人求醫買藥。」

 

「人人稱道，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貪汙！」

 

「我這裡，還有百姓聯名的陳情表，楊姑娘您看。」

 

小女孩抬起頭，淚眼婆娑，「我的衣衫都是我娘舊衣服改的，我爹是好人！」

 

篝火下，小女孩的臉通紅。

 

衣衫的補丁清晰可見。

 

我攔住美夫人脫外袍的動作，「不必，這種東西，你自己放好，輕易不要拿出示人。」

 

我卸下腰間錢袋，掏出一半，塞進美婦人手中。

 

「這裡離京城不遠，你們僱輛馬車，不出三日，就能進京。」

 

「我…心悅之人，舊疾復發，我趕著去江南尋百草神醫。」

 

「不方便護送你們。」

 

「這木簪你拿著，去京城祁府，找翰林學士祁遇祁大人。」

 

「他會幫你們的。」

 

美婦人猶豫片刻，咬唇接下，「多謝楊姑娘！」

 

「待我夫君昭雪，我必然報答姑娘！」

 

「姑娘尋的可是活S人肉白骨的百草神醫？」

 

「我一路北上，曾在金仙鎮遇見百草神醫義診，姑娘可去碰碰運氣。」

 

我心下歡喜，「多謝。」

 

翌日，晨曦初現。

 

小女孩眼睛發亮，「姐姐，送給你。」

 

「這是爹給我和娘求的護身符。」

 

「希望姐姐長命百歲，歲歲平安。」

 

我伸了個懶腰，「謝謝你，你留著吧。」

 

美婦人面色羞紅，「楊姑娘，您就收下吧。」

 

「我身無長物，這對護身符保佑我月兒遇見了您。」

 

「想來也是有用的，您別嫌棄。」

 

我推脫不得，拿起一個，「一個就行。」

 

美婦人搖頭，「夫君說過，這是一對。」

 

「您可以送給心悅之人。」

 

我幹咳兩聲，不自然接過，「行…吧。」

 

美婦女牽著小女孩，眉目舒展，「姑娘一路平安！」

 

我騎上馬，回望，「有祁遇在，二位一定得見青天！」

 

道行兩邊。

 

我握緊護身符。

 

但求都能得償所願。

 

熱風拂過臉頰。

 

好熱。

 

好幹。

 

好渴。

 

29

 

喉間一陣清甜。

 

我下意識張嘴。

 

「姐姐，別急，米漿多的是，慢點，別嗆著了。」

 

眼皮似有千斤重。

 

我費力睜開，眼前透出一絲光亮。

 

月兒放下米漿，拿下我額頭手巾，小臉皺在一起，「姐姐你昨夜發了高熱，現在好些了嗎？」

 

我環顧四周，艱澀開口，「另…一個人…呢？」

 

喉嚨刺痛，話語斷斷續續。

 

月兒端來水盆，洗淨水巾，「哦，在廚房，我娘說要把他砍了……」

 

「姐姐，姐姐，你別下床啊，你還生著病呢！」

 

我雙腿發軟，癱倒在地，「帶我…去廚房。」

 

清晨竹葉沾著露珠，滴答落下。

 

廚房磨刀聲嚯嚯，間雜悽厲的嘶吼。

 

「是你害S我夫君，是你害S我夫君！」

 

「我要你償命。」

 

「我要你償命。」

 

我推開門。

 

祁遇躺在地上，面色蒼白。

 

鄭玉娥右手高高揚起，刀口鋒利。

 

我張了張嘴，卻隻有嘶啞的氣聲。

 

菜刀穩穩落下。

 

扎在祁遇頭邊三寸處。

 

鄭玉娥掩面哭泣，悲恨交加，「為什麼你汙我夫君貪汙？」

 

「為什麼砍了他的頭？」

 

「又為什麼…予我錢財，救月兒性命……」

 

我依著門框，無力下蹲。

 

旭日初升，陽光照在我身上。

 

明明初春，我卻出了一身汗。

 

鄭玉娥扭頭，急切扶我到餐桌旁坐下。

 

「楊姑娘，您怎麼下床了，身子還是這麼燙。」

 

「這可怎麼行？」

 

「我去給你請醫士。」

 

我扯住鄭玉娥的衣袖，指尖沾了涼茶。

 

「他是你的仇人？你夫君是誰？」

 

鄭玉娥肩膀顫抖，「我夫君是兩江節度使，董啟真。」

 

我指尖微頓。

 

「我趕到京城，夫君的人頭已然懸於菜市場。」

 

「百姓指著他的屍體，破口大罵。」

 

「我不願他S後依然汙名纏身。」

 

「我拿了您給的信物，去了祁府。」

 

「府門開，出來的正是行刑之人。」

 

鄭玉娥閉上眼，臉頰清淚劃過。

 

條條絲線構織不成網，一團亂麻。

 

我指尖顫抖，「他救了月兒？」

 

鄭玉娥雙目通紅，「我交給他陳情表。」

 

「他將我送出京城，半路，遇上刺S，他…替月兒擋了一劍。」

 

「他說，我和月兒回江南不安全，把我們送到了這平沙山腳，說會給我們一個交代。」

 

「半年時常探望，卻沒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