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梔第1章

人人都知道陸盛年公子如玉，配得金枝玉葉。

 

可他卻偏偏卻娶了我這個病秧子孤女。

 

婚後，他百般體貼，不納任何妾室。

 

洞房花燭，他對天許誓：「我陸盛年此生唯阿栀一人，若有違約，天打雷劈。」

 

可成婚第一年，他以別的身份另娶她人，我為他操辦婚禮，斷夫妻之緣。

 

成婚第二年，他喜得長子，我送去親手縫制的布老虎，祝他兒孫滿堂。

 

成婚第三年，長子周歲，我送去百兩黃金，還他給我的聘禮。

 

成婚第四年，他榮升御使，為我請诰命，尋神醫，隻求與我兒女雙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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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不知道，我早已給他送上和離書。

 

再有三日，我們塵緣方盡，從此我與君長訣。

 

1

 

輔佐聖上清除叛賊後，陸盛年升職了。

 

如今陸府席坐滿堂，無人不恭喜他榮升御使。

 

熱鬧間，喝醉的紈绔子弟忍不住調侃：「陸兄年少成才，卻隻守著一個病秧子夫人，何不納幾房美妾，享兒孫繞膝？」

 

此話出口，全場寂靜。

 

無人不知陸盛年愛妻如命，即使終身不能有子嗣，也從未納妾。

 

如今他開口，讓陸盛年瞬間沉了臉色：「兄臺若是醉了，就且回去吧。」

 

話落，他轉頭看向臉色蒼白的我，滿眼憐惜：「下官已經向聖上為夫人請了诰命，尋了神醫，此生唯願與夫人兒女雙全。」

 

紈绔被趕，眾人唏噓：「陸大人與夫人可謂伉儷情深。」

 

他們感嘆陸盛年深情專一，卻沒人知道，席位角落，我名義上的弟妹紅了眼眶。

 

陸盛年想牽起我的手，卻被我不捉痕跡避開。

 

順著我的視線看去，他眸色驟然一深：「阿栀，弟妹喪夫難免傷心，我且去安慰幾句。」

 

轉眼，兩人便消失在門前。

 

我隨即起身離席，攏緊了身上的衣袍。

 

石山後，江瑤淚如雨下，哽咽的嗓音滿是控訴：「我也是你的妻子，為何你隻給她請诰命！」

 

聞言，陸盛年眸色冰冷：「我如今是陸盛年，不是陸垚。」

 

「江瑤，我贖你出樓，給你足夠的體面和榮華富貴，你也該滿足了。」

 

「若是讓阿栀察覺什麼，我饒不了你。」

 

他以為自己天衣無縫，卻不清楚，我早就知道：陸家，從來都隻有他一個公子。

 

2

 

不過半刻鍾，兩人不歡而散。

 

我邁步回房，撞上前來尋我的陸盛年。

 

瞧見我，他跨步前來抱緊我，滿眼擔憂：「阿栀，你身子不好，天寒地凍的，還是少出去的好。」

 

我輕聲答應，推開了身前的胸膛。

 

隻因為，他身上的香粉氣著實難聞。

 

見我冷淡，他忍不住垂眸裝著可憐：「先前離家四年是我不對，阿栀，以後我再也不離開了好嗎？」

 

我沒開口，隻遞過去一壺烈酒。

 

他伸手接過，毫不猶豫灌下。

 

「不怕是毒藥嗎？」我笑。

 

男人望著我的眼，眼底情意綿綿：「夫人給的，哪怕是毒藥，我也甘願。」

 

他酒量向來不好，不過片刻便醉倒在我肩頭，口中還呢喃著阿栀。

 

我拿出一封信紙，輕笑：「你榮升御使，人人都送你賀禮，我是孤女，沒什麼拿得出手的。」

 

「不如就送你一封永不和離，我已經籤了字，就差你了。」

 

「陸盛年，這是我們之間的諾言。」

 

聞言，男人眸色微亮，果斷籤下他的名字：「我要和阿栀歲歲年年。」

 

話落，他徹底醉倒過去，也不知燭火昏暗，他籤的：是一封和離。

 

3

 

自遇見陸盛年，我就知道，我們注定不得善終。

 

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孤女，卻不知道，我來自靈山。

 

12 歲那年，師傅將我扔下山，說我塵緣未了。

 

因為自幼學習卦術，我身體不好，被山賊擄賣。

 

在那裡，我見到了陸盛年。

 

他救了我，我便纏上了他，隻一眼，我就知道，他是我的塵緣。

 

因為找不到我的家人，他便將我養在身邊。

 

四年時間，我們互生情愫。

 

及笄那年，陸盛年滿眼真摯：「阿栀，可願嫁我？」

 

我答應了。

 

可他卻偏偏卻娶了我這個病秧子。

 

婚後，他百般體貼，不納任何妾室。

 

洞房花燭，他對天許誓：「我陸盛年此生唯阿栀一人，若有違約，天打雷劈。」

 

那時，他還是大理寺卿，被聖上委以重任。

 

成婚不過半月，他便被派去江南追捕叛賊。

 

依舊記得那天大雪紛飛，我拽住了他的衣袖：「你要是走了，我們就真的結束了。」

 

我的卦象很準，我知道他會在江南中藥，同別的女子一夜春風。

 

再有四年，我們的塵緣就此結束。

 

可他隻說：「君命不可違，阿栀，我必須去。」

 

那時，我想攔住他，攔住我們注定分別的命運。

 

可他不願。

 

4

 

陸盛年還是走了，他一走，就是四年。

 

可成婚第一年，他讓人送回來一封信：「阿栀，我有個雙生子弟弟，名喚陸垚，他不日抵達家中，望操勞。」

 

可我早就知道，陸盛年沒有弟弟，陸垚，就是他。

 

情之一字，害人不淺。

 

那日，我算了一遍又一遍的破解之法，卻差點丟了命。

 

直到師傅出現，告訴我：「勘塵緣，盡天命。」

 

命裡，我們注定隻有四年夫妻緣。

 

那日，陸盛年帶著江瑤回府，少年一改黑衣，白衣盛雪。

 

他喚我：「嫂嫂。」

 

成婚第一年，我成了他的嫂子，可我沒有拆穿。

 

他以陸垚的身份求娶江瑤。

 

我盡心為他操辦婚禮，看他以別的身份另娶她人。

 

他們在我眼前耳鬢廝磨，我扔掉幾封冷冰冰的信和順手買來的禮物。

 

成婚第二年，他喜得長子，我親手縫制布老虎，祝賀他兒孫滿堂。

 

他滿眼驚訝，翌日在書信中告知：待他歸來，我們也會有孩子。

 

可我知道，我們不會有的。

 

成婚第三年，他和江瑤的孩子周歲，我送去百兩黃金，還他給我的聘禮，斷夫妻緣分。

 

成婚第四年，他榮升御使，陸垚身S。

 

他舍去陸垚的身份，終於從「江南」歸來。

 

他說：分別四年，甚是想念。

 

他為我請诰命，尋神醫，想要和我兒女雙全。

 

可他不知道，再有三日，我們塵緣方盡。

 

今日大喜，我送他一封和離，從此與君長訣。

 

5

 

陸盛年醉的快，醒的也快。

 

不過一刻，他便清醒了過來。

 

想到我方才的話，他有一瞬間的愣神，迷迷糊糊中，他看到和離二字，心口驟然一緊。

 

看著桌面上的紙張，他伸手便去抓。

 

瞧見永不和離四字入眼，他徹底放了心，不忘委屈的紅了眼：「阿栀，我夢到你讓我籤了和離書，我好怕……」

 

同四年前一樣，他一身黑衣，外人面前冷淡，在我眼前，永遠患得患失。

 

他說：「阿栀，我怕你離開。」

 

此刻，幾年前的少年和如今的男人身影重合，我捏緊藏起來的和離書，心中酸澀。

 

我清楚的明白，陸盛年，早就不是當初的少年了。

 

如今，他還望著我，想要我的安慰。

 

侍衛不適時的敲門：「大人，聖上差人送了案揭，等著您過去呢！」

 

宴席已散，陸盛年被打斷，神色瞬間冷淡下來，轉眼看我，滿是柔情：「阿栀，我去去就來。」

 

他起身離開，一隻鴿子從窗口飛入，丟下一管紙書。

 

展開，娟秀的字體下，滿是挑釁。

 

我知道，這是江瑤寫的。

 

她的丫鬟看到我在假山後，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現如今，她要我去書房。

 

我微微皺眉，卻還是去了。

 

書房裡，江瑤坐在男人腿上，吐氣如蘭：「沈栀身體不好，隻能看不能碰，你早就憋壞了，對嗎？」

 

她開口，換來男人一記眼刀：「荒唐！」

 

他開口斥責，卻沒阻攔遊走在他胸膛的玉手。

 

看著他漸深的眼眸，江瑤嬌嗔開口：「今夜陪我，否則，我就讓兒子當著沈栀的面喚你爹爹！」

 

男人沒開口，可粗重的喘息和桌案被掃下去的東西重重砸在心口，讓我忍不住後退幾步。

 

曾經，我見過他們牽手，擁抱，唯獨沒有見過，他們如此。

 

我不懂，一個人怎麼能在答應一生隻愛一人後同別的女人抵S纏綿。

 

有一瞬間，我想要歇斯底裡的質問。

 

可胸口發燙的龜殼讓我收回那可怕的想法。

 

我們早就和離了，如今他和江瑤，才是夫妻，我何必鬱結於心呢？

 

6

 

抬眸，江瑤笑的不屑。

 

我收回視線，轉身離開。

 

一個時辰後，有丫鬟過來稟報：「夫人，大人公務繁忙，請您早點睡，莫要熬壞了身子。」

 

我微微應聲，和衣躺下，卻徹夜未眠，而陸盛年，也徹夜未歸。

 

清早，陸盛年終於回來，滿眼疲憊：「阿栀，我好累，快讓我抱抱！」

 

隨著他靠近，身上沒有別的味道，我知道，他已經沐浴過。

 

可若有似無的脂粉氣爭先恐後鑽進鼻尖，我忍不住後退，垂下了眸：「你太髒了，不要過來。」

 

他微微一愣，有一瞬間的心虛，可想到他讓丫鬟交代我的話，忍不住笑：是是是，我忙了一夜，一身臭汗，待用過早膳再抱，好不好？」

 

他誤解了我的話，可我沒有再開口，畢竟，我們的緣分，還差兩日。

 

……

 

早膳時，『喪夫』的江瑤稀奇的出現，不忘拉出身後兩歲的陸蕭：「大哥，大嫂，我帶蕭兒來瞧瞧你們。」

 

『弟妹』前來，陸盛年沒有趕，隻讓人多備了一雙筷子，甚至熟練的夾了一筷子菜給陸蕭。

 

見此，陸蕭笑容絢爛：「謝謝爹爹！」

 

瞬間，陸盛年臉色沉了下來：「誰教你的？」

 

話落，他扭頭看向江瑤，滿是斥責和警告。

 

江瑤眼眶一紅，連忙抱住被嚇哭的陸蕭：「對不起大哥，蕭兒驟然沒了父親，一時接受不了。」

 

「您和夫君太像了，蕭兒怕是認錯了爹。」江瑤解釋，可看向我的眼中滿是挑釁。

 

動作間，她胸口裸露的肌膚上，紅痕遍布……

 

似乎是接受這個說法，陸盛年神色緩和，緊張的看向我：「阿栀，你怎麼看？」

 

他怕我發現什麼端倪，我隻笑：「弟妹說的是，蕭兒童言無忌，何必計較。」

 

終於，男人松了口，卻沒再留母子兩人吃飯。

 

在兩人走後，他後怕的抱緊我，嗓音沙啞：「阿栀，等會我去上朝，為你請封的诰命就放在後日你生辰，如何？」

 

「到時，神醫也會抵達京城，你的身子會好，我們會有孩子。」

 

「我也會好好活著，不會像二弟一樣丟下妻兒，我會永遠永遠陪著你和孩子。」

 

他開口，我才想起，他便把我們初遇的日子定為了我的生辰。

 

那時他說：「阿栀，你以後也有生辰了，往後每一年，我都陪你過，為你親手放煙花。」

 

這四年間，他的確放了，不過是以別人夫君的身份。

 

這個生辰，我也早就忘了。

 

可我沒有反駁，隻輕輕推開他：「快去上朝，待會遲了。」

 

他知道我冷淡，卻不知道，如今他說什麼，我都不在意了。

 

因為我知道，我們沒有未來了。

 

7

 

這日，我沒出門，隻脫去陸盛年觸碰過的衣物，在泉水中泡至日落。

 

入夜，陸盛年回來了，可派來的侍衛還是說：「大人公務繁忙。」

 

我知道，他在陪江瑤。

 

而侍衛剛走，江瑤的信鴿就飛進了屋。

 

她想再刺激我去，可我隻是平靜的燒掉信紙，一夜好眠。

 

知道我沒去，江瑤有些鬱悶。

 

翌日清早，她迫不及待讓人來請問去湖邊看冬荷。

 

我指尖微動，起身前去。

 

陸蕭瞧見我，瞬間撲了過來：「嬸娘抱抱！」

 

看著稚兒眼底的期待，我將他抱起，與此同時，他狠狠拽出我胸口的龜殼：「蕭兒要這個！」

 

隨著他用力，脖頸間被勒出細微的血痕，我SS皺眉，嗓音冰冷：「松手。」

 

可我開口，陸蕭卻哭鬧起來：「我不要，我不要，蕭兒就要這個。」

 

江瑤看著這一幕，上前來阻攔，卻不小心帶著陸蕭跌進身後的冰湖。

 

「蕭兒！」身後，陸盛年臉色一變，果斷跳進湖中將兩人抱上岸。

 

丫鬟的披風很快落下，可兩人還是凍到瑟瑟發抖。

 

「怎麼回事？」陸盛年開口，陸蕭撇著嘴再度哭了起來：「嬸娘推我和娘親！」

 

江瑤垂下眼，楚楚可憐：「大嫂即便不滿蕭兒叫錯爹爹，也不該推蕭兒入湖！」

 

聞言，陸盛年轉頭看我，眼中帶著隱隱斥責：「阿栀，你來說。」

 

好像隻要我說，他就會信我。

 

我不著痕跡的攏下發絲，遮擋脖頸間的血痕，嗓音冰冷：「他想搶我的龜殼。」

 

我沒有解釋，因為我知道，他不信我。

 

果然，他聽了我的話，滿眼不解：「不過一個龜殼，何必呢？」

 

我了然一笑，滿是諷刺：「我的東西，誰也搶不走。」

 

話落，我轉身離開，隻留下一句：「陸盛年，我們和離。」

 

8

 

陸盛年剛剛皺起眉頭，可聽到我最後一句，斥責的話咽了下去。

 

心中莫名升起恐慌，他想追上去，卻被陸蕭抱住了腿：「爹爹，不要走！」

 

陸盛年皺眉，無奈將人抱起遞給江瑤就要離開，卻被一聲嘶吼叫住。

 

「陸盛年！蕭兒起了高熱！你真的要走？」江瑤紅著眼，自己被凍的瑟瑟發抖，懷中的孩子已經不再哭鬧，可通紅的臉頰卻讓他心生愧疚。

 

最後，他放棄追我，將母子倆抱起回了房中。

 

請來的醫者留下藥，陸盛年喂著江瑤，卻心不在焉。

 

不過片刻，他問丫鬟：「夫人可回了房？可鬧了？」

 

他知道我性子冷淡，能說出和離肯定很生氣。

 

可丫鬟卻說：「夫人沒有鬧，回去就睡下了。」

 

聞言，江瑤再度紅了眼眶：「她倒是沒心沒肺，可憐我的蕭兒……」

 

陸盛年沒有接話，在哄睡母子倆後果斷起身離開。

 

陸盛年回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

 

瞧見我發呆，他邁步上前。

 

看到我脖頸間的血痕時，他頓時一陣心疼：「原來是弄疼你了。」

 

「今日兇你是我不對，阿栀，我錯了。」

 

他拿起藥膏為我上藥，卻忍不住提起陸蕭：「那孩子素來與你親近，畢竟不懂事，下次有什麼你直說就是，何必推他下水？」

 

他在道歉，可張嘴，卻是滿口責怪。

 

9

 

我推開他的手，嗓音淡淡：「我就是故意的，沒什麼可說的。」

 

藥膏落在地上，陸盛年下意識皺眉：「阿栀，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理取鬧了？」

 

「我一直都這樣，不是嗎？」

 

「陸盛年，不過四年，你就已經忘了我做事從來都隻隨心嗎？」

 

我抬眼看他，滿是諷刺。

 

男人身子一僵，眼底愧疚湧動：「抱歉，阿栀。」

 

「是我回來晚了，是我對不起你。」

 

他嘆息一聲，重新讓人取了膏藥：「明日是你的生辰，壽星怎麼能生氣呢？」

 

他擦完藥，無奈開口：「早些歇息，那邊我去處理。」

 

陸盛年轉身，便又是一夜不歸，隻是，我不在意了。

 

……

 

清早，丫鬟魚貫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