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山第2章

她讓我在這等著，她拿去賣，賣完給我送錢

「你別跟著去，人家一看你是孩子，就該砍你的價了。」

 

因為她是第一個買我鞋墊的人，而且她話語中都在為我著想，我本能的相信了她。

 

她把我的鞋墊全拿走了，我開心的等在路邊，算了算，我可以得到二十五塊錢。

 

學費已經到手四分之一了。

 

等了不知多久，太陽全部升起，天已大亮，那個女人還沒回來。

 

我有些著急，妹妹還在家呢，見不到我她一定會害怕的。

 

於是我開始在集市上到處找那個女的，可我連她的人影也沒找到。

 

壯著膽子，我走進一家賣衣服的店鋪打聽，卻得到了晴天霹靂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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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她啊，她就是個二道販子，看你是小孩兒好糊弄。

 

「小姑娘啊，你八成是被騙了。」

 

我頓覺眼前一黑，想哭卻哭不出來。

 

一早上的時間，我被人白白騙走了二十多雙鞋墊，卻隻得到兩塊錢的報酬。

 

實在太餓了，我花了兩毛錢買了一個素包子，又花了五毛錢買了一個肉包子。

 

素包子我自己吃，肉包子給妹妹。

 

回家的路上我都在後悔。

 

如果我跟著她去就好了。

 

如果我不那麼輕易的相信她就好了。

 

不過是看我臉生，不過是看我好欺負。

 

心裡想著事沒有看路，我被一個石頭絆倒了，摔在了地上。

 

手裡的素包子應聲落地，在地上滾了幾圈，沾滿了土。

 

我急忙看看衣服裡，給妹妹的肉包子還完好無損。

 

看著地上已經看不出原樣的素包，我仍舊把它撿了起來，拍掉了上邊的土。

 

可怎麼拍也拍不幹淨，但我隻咬了兩口。

 

身上已經沒有多餘的錢了，就算有我也舍不得再買一個。

 

於是我隻能就著土一口一口吃著包子。

 

土渣子混著包子一同被我咽了下去，扎的我的嗓子生疼。

 

這樣的日子好苦啊，我看著手裡的包子，想著自己不知道還要過多久這樣的日子。

 

再也忍不住崩潰大哭。

 

不知道是在哭自己，還是在哭命運無常，偏愛捉弄我這個已經山窮水盡的人。

 

可日子還要過下去。

 

哭完之後，我爬起來繼續跌跌撞撞的往回走，妹妹還在等我。

 

6.

 

我又開始沒日沒夜的納鞋墊。

 

餓了就在外邊抓起一把野菜囫囵吞下去，賣了錢之後給妹妹買個肉包。

 

日復一日，我終於攢夠了學費。

 

可這筆錢交上去，我又沒有錢了。

 

別的不重要，吃飯是大問題。

 

臨近清明，天氣忽冷忽熱，早晚溫差太大，妹妹再次病倒了。

 

這次她燒的更嚴重，我抱著給她降溫已經沒用了。

 

其實我也發過一次燒，隻是我年齡比她大一點，抗一抗就過去了。

 

缺吃少喝的，妹妹年紀小，病情來勢洶洶。

 

可我現在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去跟大夫換藥了。

 

現在納鞋墊賣錢來不及，我隻得把我現在唯一的成品拿到了大夫那裡。

 

可他拒絕了我。

 

「妞子啊，你這鞋墊不頂吃也不頂喝，我這藥也不能白給你，我也有一大家子等著吃飯呢。」

 

「求求你了大夫，我妹妹燒的都昏迷了，您行行好，我給您當牛做馬都可以！」

 

可他再次拒絕了我。

 

其實我懂，在這座大山裡，誰的生存都不是易事。

 

我和妹妹兩個孩子，沒有賺錢能力，卻不停的在生病，根本就是個無底洞。

 

他幫我一次，不能次次幫我。

 

妹妹燒的渾身抽搐，直翻白眼，嘴裡喃喃的叫著媽媽。

 

「媽媽，我餓。」

 

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她又在發燒，現在急需補充能量。

 

我實在沒有辦法，敲了好幾家的門都不肯借糧食給我。

 

實在沒辦法，我打算去山裡看看有沒有能吃的野菜或者野果。

 

沿途路過了一大片墳地，陰森森的，讓我後背發涼。

 

正直清明，有幾個墳頭上放著一些紙錢和貢品。

 

我雖然很害怕，但生存的本能驅使著我走到了墳邊。

 

剛要伸手去拿，卻被幾個人嚇得縮回了手。

 

「嘿，你幹嘛的，偷我們上貢的東西，活膩歪了？」

 

幾個大漢朝我走來，我當即嚇得軟了腿。

 

「叔叔，行行好吧，我和妹妹好幾天沒吃飯了，她現在病了，我就拿一個，就一個！」

 

可是沒用。

 

「滾滾滾，老子花錢買的，上了貢要自己吃的，給你了，老子吃什麼！」

 

其中一個人好像認出了我

 

「這是老李家的大丫頭吧？你爹都不要你了，還在這等呢。」

 

他們一邊警惕的收回了貢品，一邊嘰嘰喳喳地說著我被拋棄的話。

 

眼看著那些點心被收走，我陷入了深深的絕望。

 

現在這個季節，別說野果了，樹葉都還沒有長全，我到底該上哪找食物去？

 

已經餓的頭暈眼花，我走到了樹林深處。

 

發現了一座破廟，我打算到裡邊歇歇腳。

 

突然我眼前一亮，看到佛像下有一些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貢品。

 

整個破廟滿是蜘蛛網，陰森森的。

 

風從四面八方吹來，吹得我汗毛都立起來了。

 

聽媽媽說，見到神明和佛像是要拜一拜的。

 

可此刻的我絲毫感覺不到那尊佛像有普度眾生的慈悲，反而讓我不寒而慄。

 

7.

 

但飢餓和求生的本能讓我不得不走到佛像前，突然天空中一陣雷聲，嚇得我撲通就跌坐在地。

 

「佛祖，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拿一點點，一點點！」

 

太餓了，而且妹妹還在家等著我拿吃的回去。

 

雖然我很害怕，但我還是拿起桌上的一塊點心一邊磕頭一邊哭，一邊往嘴裡塞。

 

點心很硬，味道也不好，但我顧不上太多。

 

暴雨降下，風把雨從破廟的窗戶裡吹了進來，打到我身上。

 

正當我胡亂吞咽著食物時，我看到佛像側面有什麼東西在動。

 

陰暗的天氣，狂風暴雨，鬼氣森森的破廟，還有那不知名的物體嚇得我魂飛魄散。

 

血液倒流，我想跑，可以腿已經麻木了。

 

塞在嘴裡的點心就這麼卡在嗓子眼，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快要噎S我了。

 

在我被噎到翻白眼的時候，那個物體動了動，露出了一張人臉。

 

「給。」

 

她遞給我一個水壺，我也不管裡邊裝的是什麼，能不能喝，此刻我隻想著不要被噎S。

 

喝下幾口水我好了很多，有些怯怯的看著她

 

「你是誰呀？」

 

她理了理頭發

 

「我叫孫婷妹。」

 

有些耳熟，我想了想問

 

「是孫伯伯家的？」

 

聽到我提到孫伯伯，孫婷妹眼中露出一絲厭惡

 

「嗯。」

 

「我叫李倩楠，你，你怎麼在這裡呢？」

 

她盤腿在我身邊坐下

 

「我爸給我找了婆家，我不想嫁就逃出來了。」

 

我心裡一驚

 

「你多大呀？」

 

「十六。」

 

不過是還在上學的年紀，她就要嫁人了。

 

我心裡湧出一陣悲涼。

 

可也是僅僅如此。

 

我的境遇沒比她好哪去，她就算嫁人，好歹還有條活路。

 

而我已經快要活不下去了。

 

「我得先走了，我妹妹還在家裡等我。」

 

看我要走，孫婷妹站起身看看外面

 

「這麼大的雨你怎麼走啊？」

 

我搖搖頭，臉上卻露出一抹倔強

 

「怎麼樣都得走，我妹妹病了，我是來給她找吃的的。」

 

說完，我把供桌上的點心裝了幾個在懷裡，又衝著佛像磕了個頭，轉身出門，衝進了大雨裡。

 

雨太大了，模糊了我的視線，地上的泥土險些把我滑倒，我隻能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

 

身後傳來孫婷妹叫我的聲音

 

「李倩楠，你等等我，咱倆一起走！」

 

於是我倆互相攙扶著在大雨裡艱難前行。

 

雨打在我身上，臉上，有點疼，氣溫驟降，凍得我牙齒打顫。

 

孫婷妹把她身上破破爛爛的外套披在了我身上。

 

「你這樣會生病的！」

 

雨的聲音很大，我隻能扯著嗓子喊。

 

「沒事兒，S了才好，這樣就不用嫁人了！」

 

我不懂，為什麼她明明可以活著卻那麼想S。

 

而我，明明想活著卻那麼難。

 

心裡想著事，我一腳踩空險些滾下山坡，在我已經掉下去的時候，孫婷妹SS的抓住了我的手。

 

8.

 

她一隻手牢牢抓緊我，另一隻手抓住了一棵比較細的樹。

 

「別松手，慢慢的，我拉你上來！」

 

她的胳膊很細，並不比我的粗。

 

我看到她瘦骨嶙峋的胳膊上有好幾道傷痕。

 

好不容易把我拉上來，她也累的氣喘籲籲。

 

「孫姐姐，你胳膊怎麼了？」

 

「哦，我爸打的。」

 

這句話她說的雲淡風輕，我也第一次有了感同身受的感覺。

 

因為我也經常挨打，這有多疼我特別清楚。

 

她把我送到了家，我讓她進去避雨「孫姐姐，你要是不想回家就住我這吧，我家沒有大人。」

 

「你爸媽呢？」

 

「我媽跑了，我爸進城打工了。」

 

我也說的雲淡風輕，可究竟有多難過隻有我自己知道。

 

我走到妹妹床邊，她仍然閉著眼睛在睡。

 

摸摸她的頭，溫度下去了，她不燒了。

 

「太好了，終於退燒了。」

 

我推了推她

 

「妹妹，你看姐給你帶回什麼好吃的了？」

 

她沒有睜開眼，也沒有回應我。

 

「妹妹，醒醒了，吃完再睡。」

 

我以為她是因為生病難受才不睜眼的，連續叫了她好幾聲。

 

孫婷妹走過來，皺著眉看了看她，又把手放在妹妹鼻尖探了探鼻息。

 

然後嘆了口氣，有些悲涼的看著我

 

「別喊了，她S了。」

 

【截斷位截斷位截斷位截斷位】

 

我當然不信。

 

出門之前妹妹還活著，高燒燒的渾身滾燙，嘴裡喃喃喊餓。

 

隻一早上的功夫怎麼會S呢？

 

「妹妹，醒醒，別睡了！」

 

我提高了音量，可我妹卻沒有一點動靜。

 

「沒用的，你摸摸，她都涼了。」

 

孫婷妹抓起我的手放在妹妹臉上，我卻嚇得迅速抽回了手，跌坐在地上。

 

怪不得，怪不得剛才摸著她額頭冰涼一片。

 

原來不是退燒了，而是S了。

 

我才五歲的妹妹，因為沒藥治病，沒飯吃，就這樣悽悽慘慘的S掉了。

 

S在了清明這一天。

 

我呆愣愣的看著她，心像是被大錘重重捶過，那種鈍痛的感覺讓我有些上不來氣。

 

「妹妹......」

 

我摸著她的臉，她的頭發，她的手，小小的一團，瘦的皮包骨。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S人，第一次摸到S人。

 

我沒哭。

 

原來，人在非常悲傷的時候是哭不出來的。

 

雨停了，土地湿潤。

 

我不知道該把妹妹埋在哪，隻能在我家房後頭刨了一個坑。

 

把從破廟拿來的貢品也跟我妹妹埋在了一起。

 

希望她在地底下能夠吃飽吧。

 

希望她來世投胎個好人家，能吃飽飯。

 

孫婷妹幫我鏟土，整個過程我倆一言不發。

 

當活生生的妹妹變成一座小小的墳包時，我心裡蔓延出無盡的傷痛和悔恨。

 

如果我能多納些鞋墊就好了。

 

如果我早些去偷貢品就好了。

 

如果我不把錢交了學費就好了。

 

可惜，沒有如果。

 

突然感到臉上有點湿，手一摸，冰涼一片。

 

「別難過了，你就當你妹妹是去享福了。」

 

孫婷妹的話讓我明白了她為什麼那麼想S。

 

活著其實挺沒意思的，尤其是像我們這樣，活的這麼艱難，卻還是會S。

 

9.

 

後來的一段時間，孫婷妹都和我住在一起。

 

白天我倆一起納鞋墊，晚上睡在一個被窩，清早一起去鎮上賣錢。

 

看著手裡的錢在慢慢變多，孫婷妹問我「你不上學了？」

 

我搖搖頭「不上了。」

 

可能還是覺得愧疚吧，我總覺得如果我不把賺來的錢交學費，我妹妹就不會病S。

 

連S前，肚子餓得扁扁的。

 

「倩楠，你得上學。」

 

孫婷妹說。

 

「你隻有上學才能有離開這裡的機會，才能有好好活下去的機會。」

 

「我們女孩子生來命賤，但我們不能也覺得自己賤，我們要活的比那些男人都好！」

 

當晚她提出要回家一趟，可是到了第二天都還沒回來。

 

我有些著急，因為她跟我說過她爸要把她嫁人。

 

我怕她是被關在家裡出不來了。

 

等了好久她都沒有回來，我就出門去她家找。

 

還沒到門口就聽見裡邊男人的吼罵聲和女人的哭喊聲。

 

「還學會跑了？有種你別回來啊，看老子不打S你！」

 

我清晰的聽到一震東西打在皮肉上啪啪的聲響，是孫婷妹在挨打嗎？

 

我踏進院子，看到她家門戶大開。

 

孫婷妹正被她爸綁在樹上用樹枝一下下的抽打著。

 

她媽也是滿身傷痕，不住的求她爸，可也無濟於事。

 

我剛要張嘴喊，孫婷妹先一步看到了我。

 

她先是驚愕的瞪大眼睛，隨即露出慌亂的神情，衝我使眼色。

 

我閉上了嘴。

 

面對懸殊的力量，我沒有能力救出她。

 

還可能因為我而給她帶來更狠的毒打。

 

回到家，一連幾天我都沒有孫婷妹的消息。

 

隻要一閉眼就能想到她那滿身傷痕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