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攬我入懷的時候,我和他說:「秉程哥哥,我是蘇蕪。」他的手頓了一下同我說:「應稱皇上。阿蕪,睡吧。」可那一夜,我抵著他的胸膛,卻沒有睡著。
我要去看看阿衍。這是我第二天一早,頂著黑眼圈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嚇得琳琅梳子都掉了。
「娘娘,您可是皇後,她入宮這麼久也才將將封了個宸妃,如何也輪不到您去見她啊。再說了,如今她成了整個宮裡的笑柄了,娘娘去她的晨曦宮,終是有失身份的。」琳琅將梳子撿起拍了拍同我說。
「可她才是秉程哥哥……皇上的發妻,你不會有種我搶了別人東西的感覺嗎?怎麼可以這麼理直氣壯,我做不來,並且她本身就比我年長。我該去看她。」我不理會琳琅的說辭,我就是篤定了要去見她。
其實我沒有這麼深明大義,我隻是腦海裡揮之不去昨夜他口中喊的阿衍。我真的很想看看,這麼可憐又讓他這麼愛的人,到底是什麼樣子。
「娘娘,皇上說昨日娘娘辛苦,著奴煮補湯送來,望娘娘務必喝下,以慰聖心。」這時一名宮人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進來,低著頭恭敬地站在桌邊。
我望著那託盤裡的湯藥,想來也不是什麼補藥,雖是政治聯姻,但其中牽扯的家族勢力和皇權錯綜復雜,子嗣是個大問題。這樣的事,我已是很通透了。「謝皇上恩典。」我笑了笑,便端起那湯藥飲盡。
礙著琳琅的勸說,我拖了好些日子才去看她,這一路上我腳步不停,要穿著小路去,連步輦都不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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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進晨曦宮的那一刻,我仿佛進入了另一個地方,這裡和東宮太不一樣了,應該說和宮裡大部分的地方都不一樣,潺潺的流水穿院而過,石板路將將掃過積雪,那院裡種的一片紅梅開得正好呢,另一側的長廊連著院裡,一排宮鈴掛在廊上,風吹著叮當作響。
這院裡的一切,除了四周紅色的宮牆提醒著我這是宮裡的院落,其他的景象讓我以為我到了民間的小院。秉程哥哥,是真的記掛著她的,這一定是從前他們一起生活時居住的樣子。我心裡有些泛酸,還是笑呵呵地穿過了她的院子向那廳上走去。
我終於見到了她,她長得可真美啊,總是淡淡地笑著,眉梢上的憂愁卻出賣了她,她雖是笑著,卻並不開心。
我望著她,想著如若她真正開心地笑起來,定是很明媚動人的。她對我禮數周到,大方又得體,反倒是我有些心虛,我扶著她起來,同她一同坐在軟椅上。
我想和她說說話,我想聽她講講之前開心的事,可她總是那樣淡淡地笑著,隻言片語,反倒是我很吵鬧,同她講這講那。我同她講了這些天我和秉程哥哥的事,講著他的溫柔他的體貼他賞我的東西他誇我的話,肆意地宣泄著自己對她的嫉妒,我為我這幼稚又傷害人的嫉妒心而感到羞愧。
我望著她的眼睛,極力想看出她內心的情緒,可她的眉眼還是淡淡的,我忽然覺得我真是個殘忍的混蛋,她如今什麼都沒有了,我搶了她的正妻後位,還在她面前耀武揚威。這樣想著,我感覺這晨曦宮我一刻都待不下去,匆匆地離開了。
後來的日子裡我為叫自己心安,總是往她宮院裡跑,給她帶著各種好吃的點心,我聽說她從前未出閣時同我一樣,喜歡吃喜歡鬧,是個活潑快樂的女子,可聽到的卻和我見到的不一樣。
想到她的遭遇,我很為她心疼,這天S的前太子讓她沒了家,如今我又佔了她的後位,她如何也開心不起來的。我總是嘰嘰喳喳地同她講我在宮外的趣事和闖過的禍,她依舊是那樣淡淡地聽著,淡淡地笑著。
許是她聽得煩了,許是她真的不太喜歡我,後來她開始閉門謝客,我見不到她了。我有些失落,其實我蠻喜歡她的,我也很同情她。
這宮裡實在太悶,秉程哥哥在院裡設了秋千,我蕩著秋千歡笑著,他在廊下看書,偶爾會看著我笑,還是那樣有光的眼神,還是那樣不是為了我而亮,也許,我想也許,我隻是太像從前的阿衍了吧。我心裡苦澀,但我還是要開心地笑,這樣,他才會看著我,就隻看著我一人。
那天我央著他,扯著他的袖子,告訴他我實在無聊,想出宮去玩,他寵溺地摸摸我的頭同我說:「我陪你看民間的雜耍好不好,你以前最喜歡了。」我愣了一下,我從來不曾說過我喜歡雜耍的,我也從來沒有喜歡過,但我還是笑著回答他:「好啊好啊,阿蕪喜歡。」我將阿蕪兩字咬得很重,他放下了手,回廊下看書去了,我的臉上,依舊笑得很開心。
雜耍表演的那一天,他坐在我身旁,我卻覺得我和他相隔很遠,看著臺上的表演,索然無味卻還要裝作喜歡的樣子。直到有宮人來稟,晨曦宮的娘娘要生了,他頭也不回,急匆匆地便出了宮門,留下我和這一院子熱鬧的人。
我笑著笑著忽然就哭了,我怎麼了呢?我以為我可以假裝開心下去的,哪怕我隻是個影子。琳琅忙扶著我的肩膀,小聲抱怨著:「這皇上明晃晃地將皇後娘娘撇在這兒,連聲招呼都不打,叫這滿院的人可怎麼看!」我示意她不要再說,繼續同這熱熱鬧鬧的人一起,看著這我喜歡的雜耍表演。那宮門口,什麼都沒有。
我去看了阿衍的孩子,那時候她還昏睡著,臉色蒼白,連昏睡時也是蹙著眉頭。秉程哥哥坐在她的床前守了她兩夜,胡茬冒出了許多,就那樣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朝也不上,就連睡著也是趴在她的床前。
我替他披上了衣服,內心無比酸楚。那搖籃裡的娃娃這樣的可愛,我將我宮裡所有的好東西都搬來了,滿滿地堆在這屋裡,我知道,這些東西原本就該是她的。
後來的很多天,我繼續裝作開心的樣子,對著他撒嬌,滿院子跑著追蝴蝶,笑得爽朗肆意。我知道我們在各取所需,他要一個阿衍的替代品,我要他在我身邊,哪怕不是為了我。
其實我曾問過她,為什麼不和皇上重修舊好,她隻是笑著將那盤慄子糕推到我面前:「阿蕪,你嘗嘗這個,很甜。」
那日他還為我擺了生日宴,京中很多名門望族都來為我慶生,可我並不開心,他在我身旁推杯換盞,臉上在笑,內心在哭。
後來有一人在他耳邊私語,他便放下酒杯,亦如雜耍那日一樣,將我丟於這熱鬧非凡的宴廳,腳步匆匆頭也不回,那晚我在他臉上看見了恐懼,一種害怕失去的恐懼。
宴上的人都在竊竊私語,畢竟皇上在皇後生日宴上不發一言匆匆離席,任誰不會非議,我已經習慣了,繼續吃著桌上精致的菜餚,絲毫不理會琳琅的不滿。我知道,終是她出事了,國事都尚且不能讓他如此慌亂。
直到那天,阿衍悄無聲息地將孩子送走了。他喝得酩酊大醉,來到我的寢宮,肩膀上還流著血。我驚慌失措地扶著他,扯下自己的一片衣裙替他簡單包扎,正要差人去喊太醫的時候,他一把拉住了我,抱我在懷裡哭得那樣傷心,他說:「阿衍,阿衍我錯了,你能不能原諒我。我可以不要這一切,我帶著你去找我們的女兒好不好?這得來的皇位也並沒有我想象中那樣開心,阿衍,我們走吧,回盈江小院好不好,阿衍……」他把頭埋在我的懷裡哭泣,任我怎樣喊他都停不下來。
我撐著他的肩膀把他推開,蹲下來握著他的手和他說:「皇上,您看看啊,是我,阿蕪。您受傷了。」他迷離的眼神逐漸聚焦,看著我:「你不是,你不是阿衍,你終究不是她。」說完他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出了門,我看著月色下他的背影,是那麼孤寂。
我喊著琳琅,見她去請太醫,我關上門,便靠著門哭起來,我又何嘗不孤寂呢?
日子過了好久,入了冬又來了春。我們還像從前那樣默契,扮演著各自的角色,各取所取,互相欺騙又自我欺騙。
直到這日,宮裡的喪鍾響了,宮人們傳,晨曦宮的娘娘去了。我突然很傷心,為了阿衍。
那以後,我許久沒有見過秉程哥哥,琳琅說,他如今終日守在晨曦宮,下了朝便直奔那裡去,誰人勸說都不聽。
那天午後我去看了他,我遠遠地站在宮門口,看著他坐在廊上吹著簫,神情憔悴,曲調憂傷,他仿佛老了很多,鬢角都有隱約的白發了。院裡的栀子花開得那樣好,宮牆上明暗交疊的光影,將這一切襯託得這麼美好,仿佛下一秒就會有一個明媚的女子從屋裡走出,一同坐在那長廊上,聽他吹曲。
琳琅過來扶了扶我的手,遞給我一隻手帕,我才發覺不知何時,我已淚流滿面。「走吧。」我接過帕子,擦了臉卻還是不停有淚水流出。我轉身離開了,仿佛是一場告別,對阿衍告別,對那個虛假的自己告別,也對他,告別。
你看那宮牆上斑駁的光影啊,破碎琉璃,甚美呢。
番外三:江秉程篇
這一年,京中下了很大的雪。
我站在這廊下抬頭看著那灰白的天,雙手冰涼。再也沒有人站在我身旁握住我的手,同我說,天涼,我予你暖。
阿衍剛走的那幾年,我日日守在這晨曦宮,直到日子更迭,這裡再無她的半點氣息。
我踏出晨曦宮的那一天開始,世人便說我變了,新皇登基的第五年,就變得貪圖美色,荒淫無度。是啊,我將這後宮大大小小的院落塞滿了美人,她們那一張張精致玲瓏的面孔交疊在一起,全都是你的樣子,可又都不是你,阿衍。
那一年的中秋宮宴上,父兄母妃們其樂融融,誰人都不曾在意我,不,不隻他們,連朝臣也對我嗤之以鼻,隻因我是廢妃所出,隻因我是個不受寵的皇子。
從小到大,我早已開始習慣了這種無視,我曾想過,既然衣食無憂,一輩子也就如此逍遙自在了。
直到我看見了她,那個趁旁人不注意往懷裡塞了好些糕點的小丫頭。她的眼睛亮亮的,嘴角還殘留著餅渣。不一會兒,她將桌上的糕點都裝得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地兜著鼓囊囊的衣裙離席。
相比這熱鬧非凡卻無比乏味的宮宴,她是這樣的可愛和有趣。我也起身悄悄地跟著她,發現她坐在假山後面,大口大口地吃著從懷裡拿出來的糕點,那樣滿足與開心,可樣子確實和在宴席上乖巧斯文的樣子大不相同。我就站在她的身後忍不住笑出了聲。
「誰啊?」她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小兔子,嘴裡因塞滿了吃的而含糊不清,回頭看著我,眼睛亮晶晶的。
「我是這宮裡的侍衛。」我笑著看著她,她突然就放下心來,將嘴裡的糕點咽了下去。「嗐,嚇我一跳。你要吃嗎?」說完她遞給我一塊兒。我搖了搖頭,在宮裡待久了,還從沒有人這樣友好地分享我東西,我不習慣接受。
她撇了撇嘴,將糕點塞進了自己的嘴裡,嘟囔著:「那我吃了,你不吃可惜,這宮裡的點心可好吃了,诶?你長得真好看,你是我見過最好看最年輕的侍衛了。」
我靜靜地聽著她說話,她可真是個小話痨。「你為什麼帶著糕點躲在這裡吃?」我笑著問她,她突然就探頭到假山外看了看,拉著我的衣袖說:「噓,別叫我阿爹看到了,他常常管著我,同我說女孩子要端莊大方,尤其是在宮宴上,更要講究斯文,可是我遇見好吃的東西斯文不起來,隻能偷偷揣著糕點,到這來吃個痛快。」
看著她一本正經小小的模樣,她真是個有趣的小丫頭,我很想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你叫什麼名字?」我的問話卻讓她變得警覺起來,
「你……你不會想告訴我阿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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