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們走回棚戶區,隻有風平浪靜。
記者走了,哭鬧聲不在了,一切都像下雪一樣,被掩蓋了。
風吹來,飄來一陣久違的肉香。
廠長送給各家的肉下了鍋,瘋子和乞丐圍坐一團,剛才的嘶吼哭鬧仿佛一場夢,被和和美美的“收留互助”景象取代了。
棚戶區一年最開心的時期來了,除了我們家。
我知道,媽媽要面對的這頓打,會是前所未有的嚴重。
媽媽被拖拽著進了門,爸爸將她用力一扔,她便如爛布袋一般癱倒在地。
我撲過去想要保護媽媽,就聽見媽媽的嘶吼。
“啊啊啊啊啊啊!你S了我吧!你這個人販子、狗雜種!”
Advertisement
爸爸一腳將我踹走,俯下身子,拽起媽媽的衣領。
他怒瞪著眼:“好啊,我說你今天這麼乖,還會說漂亮話,原來是想上電視,是不是想讓家裡人來找你?”
媽媽笑了笑:“對啊,我不是你救來的,我是你拐來的,是你!是你,你這個惡鬼!”
我聽見爸爸的指骨攥得作響,媽媽今日犯了棚戶區的眾怒,不會有人來勸架。
S定了S定了,這個念頭壓得我渾身顫抖。
我直起身子,跪在地上,雙手合十,一個勁兒給他磕頭。
“爸!你饒了媽,她是傻了,她糊塗了,不要S她,不要。”
爸爸眼神黯了黯,勾起嘴露出得意洋洋的笑。
“要不是看她大著肚子,我早就S了她。”
媽媽哭喊著:“S啊,你S了我,我早就不想活了。”
“不想活?你以為老子不知道你每年發瘋自S,是為了什麼?你想進醫院,你想逃走!”
“我呸!老子收留了你15年,是條狗也養熟了,你這個賤貨!”
爸爸咬著牙,一腳踏在媽媽的小腿,我仿佛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
媽媽的嘴角也滲出鮮血:“哎喲!好痛啊,好痛啊!”
“你……我哥哥要是知道,一定會來救我,他會S了你。”
她痛得抽氣顫抖。
忽然,爸爸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仰起頭哈哈大笑。
趁媽媽沒注意,一把扯過她脖子上的紅繩。
一張兩人的寸照露出來,爸爸看著那兩張臉笑得前俯後仰。
我被這笑聲嚇得全身顫抖,媽媽亦是一臉驚恐。
“你笑什麼?你笑什麼?”
笑聲戛然而止,爸爸一把扯下這紅繩,將照片扔了出去。
“我說呢,這小子是你哥哥?”
暗光中,他的眼睛格外的亮,如一把反光的利刃。
“我告訴你,你不是被我拐來的,你是……你是被他賣給我的!”
媽媽呆愣道:“誰……誰?”
“還能有誰?你哥哥啊。”
11
媽媽腿斷了,也徹底瘋了。
以前的她就算安靜,也會像個人一樣收拾、吃飯。
這之後,她隻是木然地坐在黑暗裡。
她的腿骨斷裂,皮膚被翹了起來,也不見她喊痛。
隻是嘴裡重復著:“不會的,不會的,哥哥要帶我回家的,不會的,不會的,哥哥要帶我回家的。”
她不願吃飯喝水,不分晝夜地睜著眼,像一具行屍走肉。
快到小年,雲市的返工潮到了,天南海北的人帶著一年的工資回鄉過年。
棚戶區的乞丐們到了一年最有賺頭的時候。
他們分成三撥,輪班守著棚戶區。
其他的人,隻需往年集上一坐,便能討到錢,運氣好的還能碰瓷大賺一筆。
媽媽的腳鏈變成了拴在脖子上的鐵鏈,爸爸扯了扯,非常牢固,他便也放心地去討錢了。
爸爸走了,我才敢勸她。
“媽,他是騙你的,你的哥哥一定會來接你。”
但她似乎聽不到我的聲音。
“你吃口飯,不能S,不能S,他是騙你的。”
放晴了,房頂破洞照進來一束光,恰好照到媽媽臉上。
她側過頭來看我。
“靈丫頭。”
這是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诶,我在呢,媽。”
她抬起頭,迎著陽光看。
“你幾歲了?”
我愣了愣:“11歲了。”
“我27歲哩,我記著喱,我才27歲。”
“跟哥哥分開時,我12歲。”
我看著面前形同枯槁的媽媽,她眼窩凹陷,皺紋滿布,看起來比接近50歲的爸爸還要蒼老。
我努力掩飾自己的難以置信:“我記住了。”
棚戶區的女人是沒有名字、沒有年齡的。
她們叫劉二狗媽媽,海子媽媽,以及靈丫頭媽媽。
“媽,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我就叫靈丫頭。”
我驚訝於她的名字:“真的嗎?”
“真的。”說著,她扯出脖子上的照片盒子,第一次給我看。
照片打開,兩張稚嫩的臉緊緊挨。
小女孩扎著麻花辮,頭戴一粒粉紅色發卡,笑得眼睛彎彎,那是小時候的媽媽。
另一個小男孩,留著短發,臉上肉嘟嘟,隻是沒什麼表情,眼神也呆呆的。
“這個是你哥哥嗎?”
“哥哥,”她伸出手摸了摸照片上的臉,“哥哥對我最好了。”
那個瞬間,她眼中的淚流進了我的眼裡、心裡,變成波濤洶湧的痛苦。
12
我發誓要找到一把大斧子救走媽媽。
臘月二十四,小年。
今日又是爸爸的“發財日”。
我看著值守的海子爸正在屋前打牌,便從屋後溜了出去。
淌過臭水溝,我走進廢棄的拆遷區,低頭翻找,找到手指破皮,找到鮮血直流也沒找到斧頭。
我隻得往更遠了走。
終於跑到了小賣部,電視機開得聲音很大,老板則歪在躺椅上睡著了。
我看到電視右下角寫著一行字——“寶貝回家春節特別節目”。
緊接著是一段視頻,屏幕上出現一個精瘦的男人。
“我叫向龍,生於1990年,我是被賣到這個大山裡的,想要找我的家人。”
視頻裡,他懷抱著一張照片,
我眯起眼睛,仔細看,那張照片和媽媽的一模一樣。
經年的黑暗仿佛被撕開一個口子,這是媽媽的哥哥?
視頻繼續播放,有人問他照片裡是誰。
男人突然泣不成聲。
“是妹妹,我的妹妹。”
“15年前,我們一同逃走,她摔下河,S了。”
13
天快黑了,我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翻過一片垃圾山時,我的腿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低下頭,我定睛一下,劃破我腿的正是一把鏽跡斑斑的斧子。
我撿起它,拼命地往棚戶區跑。
跑過拆遷區,跑過荒草地,跑過臭水溝,棚戶區就在眼前。
“我的妹妹已經S了,我的妹妹已經S了……”
我腦海裡不斷回響這句話,媽媽的哥哥可能救不了她了,我得自己救她。
我衝進家門,把媽媽嚇得慘叫一聲。
沒人發現我出去過,爸爸也還沒回來,得抓緊時間。
我拿起斧頭一下一下,砍在鐵鏈上。
鐵盒子發出咚咚的聲音,媽媽嚇得抱頭逃竄。
“小聲點,小聲點,他會打S我,他會打S你。”
聲音太響,我力氣不大,鐵鏈絲毫沒有動靜。
我安慰著嚇得哭泣的媽媽:“別怕別怕,我帶你走。”
媽媽握住我的手:“你會被打S,哥哥……我的哥哥會來接我的。”
我想起電視上的一幕,對她搖頭:“他不會來了。”
媽媽狠狠甩開了我的手,她瞪大了眼睛:“你胡說。”
“真的……”我於心不忍,又不想再騙她,“他以為你S了,我在電視上看到他了。”
媽媽表情卡頓了幾秒:“不會的,哥哥讓我乖乖坐在這裡等,他給我買了粉色的小碗,他說他跟那個叔叔去拿錢,拿了錢來接我回家。”
我有些無奈,天色完全黑了,棚戶區點起來了蠟燭,值守的流浪漢開始一家一家的檢查。
我知道,今天走不了了。
趁著人還沒來,我把斧頭藏在了樹下。
媽媽表情仍然空洞,我想起爸爸說,她是被哥哥賣給他的。
我繼續問:“媽,你和哥哥為什麼出來?你記得嗎?”
她點頭,臉上浮出孩子般的笑容。
“哥哥不愛學習,他考砸了,爺爺打了他,他說過年爸爸回來還要打他。”
“然後呢?”
“他說他不想挨打了,他說要帶我出去玩幾天,不跟任何人說,要嚇嚇爺爺奶奶,爺爺和爸爸就不敢再打他了。”
“我們一路上了火車,吃了饅頭。下火車時,我不認識路了,他也不認識,我們在那裡轉了好久,餓了好久,終於等到一個好心的叔叔,他帶我們吃飯,買衣服,還帶哥哥去賺錢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摸著她的粉色小碗。
“後來,叔叔帶哥哥去賺錢了,讓我坐在這裡等他。”
我忙問她,你去過河邊嗎?
“我最怕河了,我不敢去,哥哥也不敢去。”
故事的後來,我猜是媽媽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她的哥哥回來。
“你看見哥哥和我爸……就是大力在一起嗎?”
她頓了頓,那雙渾濁的眼睛,透著無助和驚恐。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摸著她的臉,安慰她,那條疤硌得我的心生疼。
“媽,你臉上的疤是哪裡來的?”
她忽然情緒激動:“是我自己摔的,不是哥哥劃的,不能跟爸爸媽媽說,他們會打S哥哥,會打S哥哥的。”
我看著她,不知作何反應,爸爸的話,我信還是不信?
我那時沒注意到,一個黑影已經站在外面,靜靜地聽了許久。
14
啪嗒。
啪嗒。
一串又重又粘的腳步聲在我身後定住。
我還沒回頭看清,就被突如其來的重擊迎頭劈來。
腦子嗡嗡作響。
我看清爸爸的臉時,已經被他抓住。
他可怖地輕笑著:“靈丫頭,你這是要幫你媽逃啊?”
媽媽撐起手爬著往後退:“不逃不逃,我不敢的。”
爸爸沒有管她,一隻手拽著我的頭發,將我上半身拖起來。
“想知道你媽賣了多少?老子告訴你,100塊!”
我吃痛地反手去抓他的臉。
“100塊,老子討了兩個月!”他側過頭對我媽吼道。
“老子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知恩圖報,反倒想跑。你以為你哥是什麼好東西?他是男娃被人買走了,你呢?你沒人要。要不是我買下你,你這個累贅,就要被他扔進河裡了。”
“你以為你的碗是什麼錢買的?”
“你以為你哥哥為什麼讓你在棚戶區等?”
“這麼多年,他為什麼沒來找你?”
“因為你被他賣掉了!扔掉了!”
我在劇痛中,看見媽媽的表情由茫然變得痛苦、扭曲。
她抱頭哭喊著,大叫一聲,把視若珍寶的粉色小碗,一把摔得粉碎。
“哥哥,我沒有哥哥了,沒有哥哥了。”
媽媽用頭撞牆,她受不住了。
我對爸爸喊道:“別說了,你別說了!”
爸爸站起來,狠狠踩著我的頭,泥濘不堪的鞋底在我頭上蹂躪一番。
“擔心她?你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
“老子白天還說500太虧了不賣,現在看來,倒不如500塊把你賣了,換個清淨。”
15
再次醒來,我被脖子上的冰冷刺骨得心驚。
我睜眼看見爸爸笑著看我。
“醒了就吃,過了年,有人來牽你走。”
我猝然醒悟:“什麼意思?你要賣了我?”
他吐了口唾沫。
“不然呢?你真當老子好心養你?”
我站起身來,鐵鏈城中地往後墜下,勒得讓我喘不上氣。
這本來是拴媽媽的鐵鏈,如今又拴了我。
“我媽呢?”
說著,一陣鐵鏈的聲音靠近,媽媽腳上拴著鏈子,一瘸一拐走來。
她斷了的左腿不能落地,隻得虛虛地抬著。
她臉上洋溢著誇張的笑,笑得她眼睛更加黑,笑得她臉頰更加瘦。
一慫一慫地靠近我,她忽然拍了拍我的臉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乖了,她乖了,拴上鐵鏈子她就乖了。”
我才知道,拿鐵鏈拴住我是媽媽的主意,脖子上的卡扣,也是我昏倒時她扣上的。
爸爸不屑的嗤笑:“她用你換了那副腳鏈,你說值不值?”
我不想聽爸爸的嘲諷,隻是抬頭看向媽媽。
“為什麼?你跟他是一伙的?”
媽媽放下鐵碗,曲起雙手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
“我有新寶寶了,新寶寶賣新錢,買米吃,買肉吃。”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吼得嘶聲力竭。
“媽!你瘋了,你醒醒!你醒醒!”
16
媽媽又變回了那個聽話的瘋子。
她每日拖著鐵鏈子哗啦啦移動著,沒完沒了地擦地、擦身子,但她的眼神再也沒有了波瀾。
臘月二十九,我靠在牆上,凍僵了一般。
認命吧,我救不出媽媽,也救不了自己。
晚上,討錢的人回來了,爸爸也在其中。
濃烈的酒味傳來,我知道,這群男人的春節又要在爛醉中度過。
爸爸手裡提了塊肉,又從口袋裡拿出兩盒牛奶遞給媽媽。
“诶,”他指了指媽媽的大肚子,“你自己喝,不許給靈丫頭,後天她就是別人家的了,不要浪費了。”
媽媽搖晃著頭哼著歌,像一個得了獎賞的小女孩。
她當著我的面,將吸管插進盒子裡,喝一口,砸吧幾下嘴。
“好喝,不給你喝。”
我努力衝她笑了笑。
17
大年三十兒,棚戶區有了些過年的樣子。
好幾家撿來了紅燈籠掛上。
這一天,乞丐們不再出門乞討,而是聚在一起打牌。
女人們的脖鏈都換成了腳鏈,鏈子哗啦啦作響,聚在一起做飯。
她們低頭淘米,切肉,洗菜,沉默不語。
另一邊的流浪漢們笑聲震天,為一手好牌哈哈大笑。
我對這詭異的過年氛圍爛熟於心,閉著眼,靠在牆上假寐。
直到眼前有光影晃過,我睜開眼,看見手捏一塊肥肉的劉二狗正吃得滿嘴流油。
他見我睜開眼,貼近了些,誇張的嚼著肉。
熱門推薦
我爹五十大壽之日,各家上門賀壽也又有求娶貴女之際。高 家官邸大門口,忽然來了一個頭戴草標一身素縞的女子,哭 哭啼啼地說,她是高太尉的當年被抱錯的女兒。
"和戀愛三年的年下男友去看演唱會,湊巧被選為了幸運觀眾。 歌手舉著話筒在臺上調侃:「兩位是情侶嗎?」"
女孩意外獲得和動物說話的能力,從此帶著動物為國效力
周漾回來時,我正在砸婚紗照。 琉璃相框、水晶擺臺,都被我揮落的斧子砸成一塊一塊。 可我仍不解恨,又將訂裝成冊的婚紗照片點燃,讓它們變成灰燼。 就好像隻有這樣,才能夠消解掉我心裡一直以來鬱結積攢的怨氣。 黑色的濃煙滾著刺鼻的化學味道。 周漾就靜靜地站在一旁,隔著煙霧和橘色的火光,冷眼旁觀。 這些年來,他一向就是這樣。 不理會我的感受、我的崩潰、我的痛苦、我的委屈。
"我爸工作體面,敢於擔當。 我媽學歷不高,膽小怕事。"
我女扮男裝考科舉、做大官,結果有天突然收到皇帝的情書:「朕的袖子,為你而斷。」 我:???